暴雨不停地冲刷着光滑的甲板,迎着狂风连站立都成了难事。海水不断从船底的大洞涌入,船体倾斜着加速下沉,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船员们为了争抢救生艇大打出手,掉下船的人来不及呼喊,就被巨浪卷入了海底。
为避免冲突,钱章只好先带人先躲在了甲板下一层靠近舱艏的舱室里,让伤员先原地休整。
白玛按照被救的小男孩卡卡提供的位置找到了急救室,带回了些药品纱布,几个人正跪在地上在给伤员包扎。
“快来人!”多吉冲在前头猛地推开门,杰佛森抱着姚望宇紧跟着冲了进来,将她小心地平放在提前在地上铺好的垫子上。
白玛看见浑身滴着染血海水的姚望宇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拿起消毒喷雾和纱布小跑过来为她处理伤口。
见姚望宇得到了照料,多吉和杰佛森同时松了口气,尽管他们自己身上的伤也急需处理。
“干得不错。”钱章从身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两人的肩膀,“现在风浪太大了,巡洋舰上的救生艇靠不过来。岛上安排的救援直升机马上就到,你们在这里休整一会儿,五分钟之后开始撤离。”
甲板上依旧乱作一团,年轻力壮的船员为了抢上救生艇打了个鼻青脸肿,体弱些的则去抢些救生圈救生衣应个急,而因爆炸伤重无力争夺的人就只能扒着栏杆,等着和船一起沉没。
海浪声雨声混杂在一起,湮没了人类渺小的声音,巨大的军舰如蝼蚁般在海面浮沉。
轰隆隆的直升机螺旋桨声由远及近,船员们以为终于等来了救援,纷纷围上前去。
救援绳梯从半空中飞速垂下,随之而来的是两名全副武装的持枪士兵。
“退后!都退后!”士兵驱散了想要登梯逃生的人群,向甲板上的舷梯口给了个手势。
钱章指挥着队员们架着几个伤员快步向绳梯,朝士兵喊道:“先送伤员!”
士兵手脚麻利地将伤员们固定在自动绳梯上,呼叫直升机操纵绳梯升上去。
绳梯一次又一次上升又下降,终于最后一个轻伤的队员被传送上了直升机,多吉向队尾手足无措的男孩招手喊道:“卡卡!过来!你跟着这架一起走。”
卡卡缩着身子,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他并没有想过能被一起救走。
白玛出声阻止:“难道把他救出来还不够吗?别忘了,我们是没有权利给任何人上岛资格的。”
“不管有没有资格,我只知道直升机上还有位置。”多吉拉过卡卡,把他扣在绳梯的简易座位上,抬手向直升机示意把人带上去。
看着明显不属于亚欧大陆的人被接走,围拢着的船员免不了生出几分贪念。
白玛本想再争辩两句,钱章却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并掏出对讲机命令急救直升机立刻返航。
“司令,你也是伤员,应该跟着一起回的!”白玛明显见着钱章被雨水冲刷的脸色更白了。
“我断后。”钱章随即向第二架直升机发出悬停甲板的命令。
周围的船员看着天上仅剩的一架直升机顿时骚乱了起来,队员们立刻围成一个圈,举枪对着船员防止被袭击。
有些识趣的,咬牙咒骂着跑去继续抢夺船上剩余的救援物资,可还有些不甘心的依旧站在原地叫嚣。
第二架直升机很快调整好了位置,悬停在了甲板上空,队员们训练有素地攀上自动上升的绳梯,顶风冒雨地跳进了座舱。
不少船员仍如救命稻草般死死盯着那绳梯,妄图趁机夺梯逃亡。一个船员趁白玛转身猛地朝他扑去,却被白玛一个回身拔枪击退,打得那人小腿血肉横飞,登时摔躺在地,抱着残肢连连哀嚎。
“谁再靠近,他就是下场!”白玛举枪扫过周围船员的脸怒斥着,随后也攀上绳梯离开了甲板。
这样的暴雨之中,健全的人都不一定能坚持游到附近的小岛,身上若再有伤残,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船员们纷纷连滚带爬地远离了绳梯,多吉也趁机攀了上去。
自动绳梯带着多吉毫不费力地升到高空,机舱内的队友伸手接了他一把,绳梯随即再次下落。一踏入机舱,多吉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突然,一块、两块、无数块铁板和钢筋断裂的声音从多吉身后传来,仅剩的几层甲板终于无法支撑倾角过大的半艘船体,从首层甲板的中部逐层崩裂。
直升机上的人闻声纷纷来到舱口探出头查看海面的情况。
原本高高支出海面的船体猛地向下拍去,折断的桅杆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杰佛森的后腰上。钱章想抓住点什么,但右臂已经完全使不上力,他在甲板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船边的栏杆才停止了滑行。
更多毫无防备的船员被直接甩出了甲板,他们掉进海里不停地大声呼救,可很快被另半截船体产生的漩涡吸入了深海。
“先救司令!”白玛指挥着直升机驾驶员,将绳梯停放在钱章身边。
钱章许是被撞得有些狠了,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眼见船马上要沉了,刚刚还被震慑住的船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在滑如冰面的甲板上跌得鼻青脸肿,也要冲向那救命的绳梯。
杰佛森艰难支起身,瞄准钱章周身,远远地连续放了几枪。子弹擦过甲板,火星四溅,但还是没有熄灭那些人对生的渴望。
被枪声惊醒的钱章连忙将自己的左手紧绑在绳梯的锁扣上,可刚升离甲板就被人抱住了小腿。
锁扣本是应该穿过大腿固定住上半身,手腕根本拉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他不得不用伤重的右肩夹住一节绳梯,免得被那船员拽下去。
那人随着钱章升到半空,惊慌失措地低头看向越来越远的甲板,忍不住扒紧了钱章的裤腿。然而布料湿滑,越紧张越抓不住。船员一不小心失了手,直直地向甲板坠去。
多吉连忙上前解开钱章手上的锁扣,驾驶员同时操纵直升机向杰佛森靠去。
船员们见抓人这方法行不通,便都红着眼睛盯上了再次垂下的绳梯,绳梯还没有完全垂到甲板上,就已经抓住了末端开始往上爬。
绳梯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疯狂如渴血的僵尸。直升机在狂风中本就很难维持稳定,现在更是开始出现晃动。
“杰佛森怎么回事?怎么还没站起来?”多吉焦急地在舱门口张望。
杰佛森尝试从地上爬起来,可桅杆重重地压在他腿上,撞击的力量伤到了他的脊椎,他的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双腿根本使不上力。他算了算自己的弹夹中应该只剩下两发子弹了,抬头看向直升机的眼神逐渐清明坚定。
钱章从上了直升机就不肯离开舱门口,他看到了桅杆的撞击,更清楚杰佛森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可自己却无力改变。
“杰佛森!”钱章痛惜的喊声被吹散在风里。
“砰砰”两声枪响过后,绳梯被精准打断,即便是在这样极端的天气中,杰佛森也没有失了准头。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枪,迎接他生命中最后一场暴雨。
跌回甲板的船员彻底失去了生还的希望,怒吼着凶神恶煞地冲向杰佛森。
多吉急忙环顾直升机舱内,一个箭步抄起挂在墙壁上的救援绳,将锁扣往抓握栏杆一扣。他就那样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直接跳下了直升机,宛如神兵天降。
多吉借着下降的速度,飞身踹翻了要对杰佛森动手的船员。他松了抓绳的手翻滚至杰佛森身边,紧咬牙关用磨破皮的双手拉起沉重的桅杆丢在一旁。白色的桅杆染上丝丝血迹,又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
周围的船员刚想上前抓绳子,多吉掏枪便向他们脚底扫射了个遍,他把绳子的锁扣绑在杰佛森腰带上,自己也牢牢抓住了绳子。
钱章立刻给驾驶员返航指令,救援绳瞬间绷直将两人拉起,队员们又合力把绳子上的两人拉上了直升机。
再次踏入座舱,多吉直接累倒在地,肾上腺素带来的紧张感还未完全平息,他躺下大口喘着气。而杰佛森并没有生还的喜悦,只是疲惫甚至略带失望地闭上了双眼。
直升机向着安塔岛,飞离了暴风雨的中心,此时的天已经微微发亮,呈现出透亮的渐变蓝。
停机坪久候的救护车等直升机一停稳就拉走了杰佛森和钱章,多吉则找护士要了些消毒水,马马虎虎地处理了伤口。趁着停机坪一片忙乱,多吉悄悄地走向出口。
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有睡醒吧。多吉这样想着,但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齐观住的员工宿舍去了。
剑拔弩张的谈判桌,炸毁的船体,飞速下滑的绳索……多吉无数次害怕自己不能平安地回到这里,可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多吉也顾不上先换一身干爽的衣服,他只想在极度紧张过后,抱着心爱的女孩沉沉地睡上一觉。
踏上楼梯的脚步有些虚浮,多吉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他抓住扶手,一下一下地往上摸着走。脚步声在清晨寂静的宿舍楼里显得格外明显。
终于,他挨到了齐观所在的楼层,却意外地看到齐观宿舍门站了一个军官,身后还跟了两个办案员。
多吉紧走了两步,只听到那军官举着证件对着站在门口的齐观说:“我们是侦查队的。你已涉嫌泄露岛上重要情报,请接受我们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