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延从看到陆载雪的消息起就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动弹,身子都僵了,这是他第一次希望时光倒流。
如果他没回陆载雪就好了。
如果他不多事,没给陆载雪发消息就好了。
纪清延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用的,就算时光倒流也没用的。
天平早就倾斜了。
从他坐在小胖子身边,一口一个“那个男人”起。
一周前的雪夜,纪清延在第四十九个路灯前停下时注定了如今的后果。
天马行空地幻想如果,还不如扪心自问后不后悔。
要怪就怪今年的雪被不怀好意的大罗金仙加了琼浆玉酿。
纪清延醉得甘之如饴。
在黑暗中,纪清延摁亮了手机,点开和陆载雪的对话框:
“那晚的月亮也很美。”
纪清延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已经是深夜,早就过了他平常睡觉的时间。
他一时心绪难平,睡不着。
正当纪清延神游之际,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
陆载雪给他发了消息来。
“晚安。”
纪清延回他一句“晚安”,长舒一口气,把被子拉过头顶。
这一夜好眠无梦,纪清延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他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起来。
纪清延畏寒,冬季晨起时常常要做好一番心理准备。
今天的早饭是煎蛋和玉米粥,纪清延吃完一点都不想去上班,只想睡个回笼觉。
到了公司,纪清延的调休申请批下来了。
后天,他要到一个姑且可以称作老家的地方去。
那里离a市算不上远,但没有机场。纪清延每次只能乘高铁来回,也得费不少时间。
“咻咻!”
陆载雪家里正在上演一出追逐大戏。
“咻咻!”陆载雪撑着膝盖喘气:“别跑了!小祖宗!”
咻咻转过头,油汪汪的黑眼睛转了一圈看了看陆载雪,又奋力往前跑。
“你个不识好歹的小坏狗!”陆载雪跟着它进了卧室。
他长了心眼,进来时把门关上了。
咻咻还在一个劲地往前冲,对身后的人类诡计多端的手段一无所知。
陆载雪追追赶赶,终于把它堵进了墙角。
咻咻看着面前的墙壁,猛地回过头,被蹲下来的陆载雪抓了个正着。
陆载雪把它拎起来晃了两下,“看你往哪跑。”
咻咻最后的倔强是把头埋起来,不搭理他。
陆载雪抱着咻咻回到客厅,兜着它颠了颠说:“你真是长胖不少。”
“我给你买了这么多漂亮的小衣服为什么一件都不愿意穿?”陆载雪把咻咻埋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小衣服里质问它。
咻咻把头伸了出来,抗议地冲他叫了两声。
陆载雪摁住它的前爪,蹲下来跟它对视说:“我那么用心地给你挑了这些小衣服,你不穿的话我会伤心的。”
咻咻不为所动,趾高气扬地仰着头。
“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啊。”陆载雪继续语重心长道。
咻咻被他絮叨得干脆趴下来用两个前爪捂住脸。
陆载雪说得口干舌燥,去喝了杯水回来,盘起腿坐在地毯上摸摸咻咻的头。
“我跟你说实话吧。”
“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哥哥,我邀请他来看你。”
“所以我就想给你打扮打扮。”
咻咻猛地抬起头跳下沙发,经过他身边时还踩了他几下。
哄骗小狗失败的陆载雪抓了抓头发,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他只是想给自家小狗狗穿几件衣服而已,又没有坏心思。
他蹲在咻咻的窝前,狠狠地“蹂躏”了它一番。
“算了,你实在不想穿,我也不为难你。”
咻咻眼睛一亮,把头凑到陆载雪手底下蹭了几下。
陆载雪回到客厅,对着一沙发的小狗衣服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和纪清延的对话框,拨通了语音通话。
“喂,载雪?”
听到纪清延的声音,陆载雪忽觉恍如隔世。
他们已经两天没见了。
这两天两人的交流仅限于每天两次的互道早晚安。
陆载雪约过纪清延,可纪清延说他有事,要过几天才能有空。
“清延。”
“怎么了?”
纪清延已经在高铁上了,看到是陆载雪来电,到厕所里接的。
“没怎么。”陆载雪很想听他说话,问道:“你在干什么啊?”
“和你打电话啊。”
陆载雪自己不知道,他现在的语气有多委屈,纪清延担心之余存了逗他的心思,学着他的腔调答话。
“清延。”
“嗯。”纪清延很温柔地说:“真的没怎么吗?”
陆载雪哼了一声抱怨道:“咻咻欺负我。”
纪清延咳了两声:“那怎么办?”
“等我回去帮你教育教育它?”
“那我等你回来!”
“好。”纪清延问:“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我还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才两天没见我就这么想你。”
纪清廷一愣。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有人敲门。纪清延贴着听筒,小声说:“这应该问你自己。”
回到座位上,纪清延给陆载雪发消息解释说自己在高铁上不太方便,所以匆匆挂断了。
陆载雪回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你是在回程的路上吗?”
“是去的路上。”
陆载雪又发来一个“哦”,没了下文。
纪清延思量一会儿又说:“到了我给你打视频。”
陆载雪秒回,发了一个小狗跳起来趴在主人胳膊上哈赤哈赤的表情包。
纪清延有些累了,见他没有再说其他事的意思就戴上眼罩睡觉了。
在沙发上的陆载雪滚来滚去不小心栽到了地上,他吃痛地揉了揉后腰,龇牙咧嘴地回了卧室,还关上了门。
刚刚跟纪清延语音通话的时候他“不小心”地点了录音,把两人的对话录了个大半。
他每听一遍就要来回滚几圈。
如果不是他的床大,又该滚地上了。
他听到自己说话时没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知道纪清延是怎么忍得了他的。
纪清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这里的夜空星星很少,寥寥几颗相隔甚远地挂在天上。
纪清延到酒店里办入住,安置好行李箱又出来了,白天睡得有点多,这会儿他不太能睡着。
他叫了辆车,去最近的一家花店。
“请问可以预定花束吗?”
“当然可以。”
老板迎上来:“花是由您自己挑还是我们来包呢?”
“我们这有很多款花束可以直接选择。”
纪清延选了一束粉玫瑰,很娇嫩,有的花苞还没完全盛开。
“要两束,另外一束我自己挑。”
“好的,那需要我们代送吗?”
“不用,我明天上午来拿。”
对于另外一束花,纪清延挑得很精心。
他在心里仔细筛选,这一枝他上回送过了,那一朵的颜色和整体不搭。
第二束花挑完,老板忍不住道:“这束花扎起来肯定非常漂亮!”
纪清延笑答:“谢谢。”
临走的时候纪清延看到了一束落日玫瑰,在灯光照耀下美得晃眼。
漂亮而骄矜,温柔自信地绽放,也不失和煦宜人。
不过纪清延并没有买下那束玫瑰,他想的人不在。
“阿嚏!”
数百里外的陆载雪似有所感地打了个喷嚏。
他到现在还没睡无非是在等纪清延说的那个“视频”。
他又不敢打过去,怕纪清延已经睡了。
可他更怕错过,所以灌了两杯茶,吊着精神边看电影边等。
陆载雪打了个哈欠,幕布上的阿甘跑到了翻滚着的金黄色的麦浪旁。
他在等一些重要的事或人时总喜欢把这部片子翻来倒去地看。
等高考成绩的那阵子,是陆载雪看得最频繁的一段时间。
一般都是晚上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他没等到纪清延。
意识模糊之际,陆载雪也不灰心。今天等不到就在明天,总能等到的。
实在等不及了就给纪清延打过去,还要告诉他,自己等他到很晚。
纪清延听了肯定会很会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然后再温声细语地哄他。
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开录音。
这是陆载雪睡过去前最后的念头。
而纪清延却久久睡不着。
酒店很干净,服务也到位,但他不喜欢纯白的被单和被套。
人的一生中要经历很多等待,但几乎没有哪一种是比等待入眠更难熬的。
不过他明天就可以给陆载雪打电话了,这勉强能算是安慰。
怎么说都算是休息,第二天纪清延睡到自然醒才起来。
酒店的早餐纪清延看一眼就没了胃口。
他裹上围巾,顶着晨风在附近溜达了一圈,最后进了一家灌汤包店。
汤□□薄剔透,端上来的时候隐约能看见里头晃悠的汤汁和肉馅。
灌汤包的大小刚刚好,一口就能吞下去。
入口不烫,应该是店家特意晾好的。
一口下去汤汁在嘴里溅开,咬下去就是满满的肉馅,一点都不腻。让人吃了一个还想吃下一个。
纪清延边吃边在心里记下了店的位置和名字,准备下次再来。
去取花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他本来以为靠自己的记忆是没问题的,但出租车司机按照他指的路兜兜转转,一直没找到花店在哪。
最后还是联系了花店老板,问她具体地址。
司机大哥看了地址,把手机还给他:“外地来的吧?”
“路绕,这几年还改过,你记错也正常。”
“我在这里长大。”
“哦,是吗?”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上大学就到外地去了,不常回来。”
“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