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像是我的生日。
我开心地看着女人的儿子围着我的蛋糕大哭。
“这是哥哥的蛋糕,要先让哥哥吃!”
我欣赏着女人因焦急而丑陋的脸孔,她一边夸张地训着,一边来瞥我,难不成指望我谦让?
那是我的蛋糕,凭什么?
突然,他尖利的声音刺进我的大脑:“他根本活不长嘛!我要吃蛋糕!妈妈我要吃蛋糕!妈妈!”
旁边的男人立即大声呵斥了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
注意力全被横杠在我面前的长桌夺走了。
就在刚才,这条长桌突然扩展成一条奔腾的激流,猛然向我冲来。
我被浪涛打得站不住,轰鸣声震动着耳膜,我快要被淹没,吓得眼前发黑,他们变成鬼森森的黑影站在对岸远远地冷眼看我,在要晕倒的那一刻,我挣扎着站起身,狠狠把蛋糕向他们砸过去。
然后终于被掀翻在地,淹没进深海。
一天,我在病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金鱼,纹格的天花板沉没在透明的水里,正随着水面扭曲浮动。
我翻着肚皮躺在方形的鱼缸里,靠数着输液器里沙漏般滴落的水珠,等待着我的饲主。
我的饲主是个充满奇思妙想的见习魔女,她喜欢画花草,却没有耐心。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帮她排解寂寞。
我有时会在鱼缸里转圈圈来引起她的注意,这样,她就会从缸口俯视我,伸出修长的手指引我去亲吻她。
我们只有彼此,相互依靠地活着。
我远远地望着大屏幕上的林松潜。他可真像王子,弹着钢琴,完美又健康,气概十足,是天生的主人公。
疤痕即使长在他身上,也是荣耀的勋章。长在我身上,只会显得丑陋。我对着镜子看它,忍不住抚摸着安慰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的大脑是很吵闹的,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我想,我得先变得勇敢起来才行。”
放学,我找到她的教室,却像只傻瓜,在后门处徘徊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终于鼓起勇气,抓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你好,我想找一下陆泉。”
那个男生转过来,他长得真好看,像个天使。但天使却很冷漠,“她等会儿要和我去社团,你有事吗。”
“我?我、”
“没有事别打扰她好吗,她已经很烦了。”
“不是,我没有、”
“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身形在无限膨胀,最后仿佛正从天花板俯视我,天使冷酷的眼神审视着我,正在评定我的罪恶,我不得不仰视着他,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是魔女的所有物。
我连忙逃跑了。
女人正在给她的儿子喂葡萄吃,透明的汁液流下来。我忽然为它感到痛苦,真切地感受到被撕开皮肉的锐疼。
骗子!她明明说不喜欢和男生交朋友,骗子!什么怪兽,什么翅膀都是她骗人的假话。
我不过是她吃掉一半被扔下的苹果,正氧化着发霉。是鱼缸里翻着肚皮,等着她来喂食的濒死金鱼。
她只是想我做她的苹果公主!把我变的不再是我,坐在封闭的城堡里,傻乎乎地等着她长出翅膀来救我。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像鬼一样在屋顶盘旋。
我愿意、我愿意,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吧,把我从这绝望冰冷的牢笼里,把我从这具身体里,放进大海。
我变成一个巨大又脆弱的脓包,她残忍而好奇地来碰我,又无情地走开,只留下一地的黄血。
我住在鱼缸里,又或许因为每个鱼缸都一样,我发现不了差别。
是她养了我 ,虽然偶尔会忘记,但我终究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不来找我,我合该去找她,这是契约。
我靠墙站着,样貌模糊的人流从我身边经过,没人注意我。我紧紧看着教室的门,心里默数。
看见她出现的瞬间我不禁笑起来,可是下一秒,她沉静着侧脸转身便要从我的世界离开。我又紧张又害怕,一边逆流向她快步走去一边大喊她的名字。
“陆泉!”
她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疑惑地停下来,我刚想朝她招手,她又被人拉了回去。
是林松潜,他站在她身边,牵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人撞过我的肩膀,一会儿,又有人撞到我的腿。
我低头一看,竟是那女人的儿子。他跌坐在地上,仰头对我露出害怕的神情,我莫名想起她说她想俯视林松潜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快乐的心情突然袭击了我,我忍不住放声大笑,房间里充满了我爆发出的笑声,几乎掩盖了小孩的哭声和女人的骂声。
整个房间都陪着我笑,上气不接下气。
我被女人关进了房间。
我躺在床上,笑得眼泪涌出来,打湿了枕头黏在脸上。
可恨的魔女给我施下魔法的诅咒,让我日复一日受尽折磨,在空荡的房间里缠绕着我,让我痛不欲生。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大概是快要死了。
直到最后,我才发现,我不过是一只躲在被子下,无人问津的幽灵,没人看见我,不是他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