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附近只有商场地下一层的那种超市,陈绰推着一个购物车目标明确地找食材,他会做的不多,味道也一般,唯一值得吹嘘的就是绝对健康干净。
但等他拎着购物袋回到家,焖上饭、洗好菜还热上了油锅,却发现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没问闵陌飞晚上回不回来吃。
怎么会这么笨啊陈绰。
陈绰赶紧洗干净手去拿手机打电话,拨通后他把手机放在旁边干净的桌子上,菜倒入已经火热的油锅进行翻炒。
一个菜出锅,电话却没有接通。
陈绰又拨了一个过去,趁着锅热炒起第二个菜。同样的,电话没有接通。
盛出热气腾腾的菜,看着手机页面上拨不通的电话,陈绰发起了呆。
他的下一个休息日大概是一周后,这中间他们很有可能又是好几天见不到一次面的情况。
饭倒也不是非吃不可,只是现在这段感情的状态和闵陌飞状态都让他感到焦虑,而焦虑这种情绪在他当年彻底崩溃过一次后就几乎没有再回来过。
他开始自责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要先打个电话问问。
想着这件事,陈绰还是拨了第三个过去。
最后一个。
客厅茶几上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陈绰疑惑转头,看见闵陌飞的手机就放在台面上,一次一次规律地震动,却没有人会接起。
刚刚陈绰炒菜的油烟声盖住了手机的声音,而陈绰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也没注意到门口闵陌飞的鞋子。
轻轻拧开闵陌飞的房间门,一室昏暗,只有窗帘缝透进平城夜晚的霓虹,照亮一点斜躺在床上的人。
闵陌飞衬衫西裤都没换,趴着睡皱了也不管,衬衫扎在裤子里,显出若隐若现的腰线。
打开门后,客厅的光照亮一点闵陌飞压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小时候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让陈绰感到幸福。
总是这样,见不到人的时候,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像镜花水月一样缥缈,见到人了,生活又像他此时脚下踩着的地砖一样稳定而坚实。
陈绰轻轻关上门,靠着门板思考人生。
我也会有这样的感悟吗?
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矫情了。
厨房的饭菜还飘着香,陈绰很饿,但他自己做的饭他不用吃也知道是什么味道,给两个人做的饭没动力一个人吃。
是的,年纪大了会越来越矫情。
身后靠着的门动了一下然后向内拉开,陈绰来不及调整重心直接往后倒去,身后的人托了一下他的后背和手肘。
“吓死我了。”陈绰赶紧扶着站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闵陌飞刚睡醒,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怎么醒了?吵到你了?”陈绰转头问。
“没……”闵陌飞说,“闻到味道就醒了,你做了饭?”
“对,对对,吃饭。”陈绰拉着闵陌飞往厨房走。
番茄炒蛋、炒土豆丝,陈大厨一百年不换的菜谱此刻就摆在餐桌上。
“没冷吧。”陈绰用手探温度,“要不要再热一下?”他转头征询闵陌飞的意见。
他记得闵陌飞在做饭这件事上更有发言权。
但闵陌飞只是看着餐桌发呆。
没等到答案,陈绰还是拿起筷子各吃了一口试温度,给陈绰吃得直皱眉,热倒是还热,吃是真的不好吃。
他是习惯了,但闵陌飞应该不会习惯,毕竟他自己做饭很好吃。
糟糕的是庄景涵还没告诉他,如果由于做饭不好吃而起到反效果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叫个外卖也行。”陈绰自信心直线下降。
自己从李远帆那儿做完运动开始这个脑子就有点不对,做的每个决策都漏洞百出。
电饭锅里还蒸了一碗水煮蛋,是滚烫的。
“你在等我?”闵陌飞声音沉沉地问。
“诺阿不是说你们不上班么,我也不上,难得有机会,一起吃个饭。”陈绰说话带着笑音,他找不到取蒸物的工具,只能拿一块毛巾用冷水洗净包着取。
“我来吧。”闵陌飞伸手,陈绰没坚持,把毛巾递给他,让出电饭锅前的身位。
拿走水蒸蛋后,下面那层热气腾腾的米饭也散发诱人的香气,陈绰的肚子叫了,“要命,我现在能吃得下一头牛。”他盛了两碗特别满的饭。
三个菜两碗饭一间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
“嘶。”闵陌飞捂着嘴,他吃太急咬着肉了。
“慢点儿。”陈绰扯了张纸巾递过去,“我又不和你抢。”
闵陌飞捂着嘴缓了一会儿,又开始狼吞虎咽。陈绰看不出来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但他看出来这绝对是他俩重逢以来闵陌飞吃得最多的一次。
得帮庄景涵翻译论文了。
“我今天去找李远帆了。”陈绰状似不经意地说起。
闵陌飞一愣,抬头,“李远帆?”
“对,他在平城开了家健身馆。”陈绰说,“就在西山路上。”
对面那人朝土豆丝伸过去的手一顿,“噢,我今天也路过那里,叫什么名字?”
“扬帆起航。”
“他高考怎么样?”闵陌飞又问起这个古老的问题。
陈绰不知道想起什么事,张口前先笑了。
“嗯?”闵陌飞疑惑。
“别当面问他,他会让你滚。”陈绰笑着说。
“没考好啊。”闵陌飞说。
“他没考。”陈绰说,“考试那天,他爸给他送到考场,他跑了。”
这事儿在当时轰动一中,尤其是在他们高二这批学生中间传得很疯,都是说李远帆疯了的。
但在17岁时绝望的陈绰眼里却像一个渴望已久的英雄故事。
也是因为这件事,陈绰在那年高考以后和李远帆真的熟络起来,最后成了朋友。
他当时找到年级主任家说想见李远帆,面色愁苦的阿姨对着陈绰几乎要落泪,“好孩子,你劝劝他。”
陈绰进了李远帆房间第一句话就是,“你都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复读吗?”
李远帆满眼通红,对着陈绰抡起拳头就是干,两个人互殴把房间电视都抡烂了,然后一起被扫地出门。
陈绰是在那时候决定要离开那两个家庭。
如果总有人在阻止他们成为自己,那么与其牺牲自我满足他人,不如逃离这个虚假的乌托邦,走进危险但充满希望的世界。
他可以背上不孝、逆子等等难听的骂名,也不想再忽视内心每分每秒真实的感受。因为与前者相比,后者的代价更让他无法承受。
“牛逼。”代价本代沉默一会儿才说,“他是真牛。”
“你也牛。”陈绰非常认真地说,“我以为你会跟着你爸做。”
闵陌飞眼神黯了黯。
“原本有可能,现在不会了。”他说。
“为什么?”陈绰立刻问。
终于撬动一点闵陌飞的心门,陈绰简直想直接把门板拆了。
但闵陌飞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谈。
陈绰也没有勉强,把话题岔开继续聊着。
两人就这样吃完一顿简单的饭,陈绰站起来收碗,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没立住,他皱眉又坐下。
“怎么了?”
“骨头疼,可能要下雨。”
闵陌飞走过来,“哪儿疼?”
“都疼。”
这旧伤疼起来真要命,之前忍了一会儿,现在越来越疼。按照陈绰的经验,这是快下雨了。
“下次找李远帆请假,就该直接给他甩病历。”陈绰撑着头说。
只是没一会儿,陈绰的脸色就透出苍白,让闵陌飞想起他去年去北京时看到的场景,一下子有点慌。
“药呢?”
陈绰摇摇头。
“你疼你不去医院看医生配点药吗?”闵陌飞急了。
“诶,我天天去医院看自己。”陈绰拉住闵陌飞手,他们的手都挺凉,握在一起倒热了一点。
“你以为你很幽默吗?”闵陌飞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他蹲下来看着陈绰,“我能为你做什么?”
此时的闵陌飞看起来特别难过,陈绰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抱我去房间吧。”
其实没到不能走的地步,但他就是想让闵陌飞离他近一点。
闵陌飞二话不说就去抱陈绰,他的动作尽可能地放轻,而他的第一感受是,比小时候抱着轻,越轻他就抱得越小心。
把陈绰放到床上后闵陌飞站起来准备出去,“你忍心把我丢下吗?”陈绰声音闷在枕头里,听起来像撒娇。
“……我一会儿就回来。”闵陌飞说。
“噢,那你快点回。”陈绰又说。
闵陌飞跑出去找地方买了一提暖宝宝,又买了一盒止疼药,最后路过一家奶茶铺的时候外面招牌上的图片让他停下脚步。
椰汁芒果西米露。
他买了一杯。
“立冬快到了,第二杯半价,帅哥给女朋友也买一杯吧。”店员笑吟吟的。
他又买了一杯。
主打一个劝了就买。
走在回家路上,果然开始下小雨,灯火闪亮的城市在绵绵细雨中变得模糊,闵陌飞把外套帽子罩上,提着满手的东西加快脚步往回跑。
房间里陈绰还是拧着眉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听见闵陌飞回来的动静才睁开眼,看见很多袋子堆在床头。
“买了啥?”陈绰问。
“止疼药,吃两片?”闵陌飞先拿出药。
陈绰摇摇头,“老吃会依赖。”
闵陌飞像是已经预料到陈绰的选择,也没说什么,只是当着陈绰的面把药放进了他的床头柜。
可以选择不吃,但真的想吃的时候不能没有。
然后闵陌飞拆了暖宝宝,“贴一下?”
其实杂七杂八的方法陈绰都试过,包括陈宝儿不知道找谁求来的偏方,但都用处不大。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自己肋骨后背,再指了指他的右手手肘,最后又指了指左边大腿,“你随便贴吧。”
闵陌飞拿着暖宝宝,手有点发抖。
“宝儿和我说挺好了。”
“是挺好,你没看见我生龙活虎么?”陈绰笑了笑,“偶尔遭遭罪,已经很好了。”
陈绰自己作为一名医生,深知身体的每一处损伤都会留下痕迹,可能会康复,但也不会再变回损伤发生之前那样。
这是万事万物普遍的自然规律。
就像眼前的这段感情,这个人,还有他自己。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找到某种新的方式,去体验人生,去体验爱。
“你还买了啥?”陈绰看见柜子上还有个袋子,里面是一模一样的两杯芒果椰汁西米露。
第二杯半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