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闵陌飞听着刺耳,没搭腔,直接下了车,关雨跟在后面,“好的好的,谢谢警察叔叔。”
“还有你,关雨,不要再带这么贵重的财务去学校了,我和你们班主任打过招呼,这表先放她那儿,你周五走的时候去拿。”
“好的好的。”关雨赶紧说。
他哪里还能在乎这块表的事儿。
他长这么大买过最后悔的东西就是这块表。
浪琴一生黑。
“闵陌飞!”关雨和警察说两句话的功夫,闵陌飞已经走出老远,听见关雨喊他也没止步。
他走着走着就跑起来。
一直跑到教室,看见陈绰坐在原位安静写题,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陈绰若有所觉地转头,和站在门外的闵陌飞四目相对,他俩互相这么看了几十秒,陈绰先笑了,这个笑容像是解了闵陌飞的定穴,他终于走进来坐下。
坐下以后,闵陌飞先抬头看了一会儿黑板,然后转头看一会儿陈绰,这么反复好几次。
陈绰递过来一张纸条:
-看什么?
纸条上墨水未干,闵陌飞的手指无意间擦过,把墨水涂抹开来。
闵陌飞小心吹了吹纸条,等墨水都干了才往上写,把纸条递了回去:
-手疼吗?
陈绰拿过看了一眼,拿起笔。
纸条再次传过来:
-心疼。
闵陌飞摇摇头,再次把纸条传回去:
-逃课很成功,下次换你。
陈绰这回看了挺久才回。
闵陌飞拿着陈绰传过来的纸条,没立刻打开,他把纸条夹进课本,专心听了二十分钟课。
快下课的时候,他小心地把课本翻到夹着纸条的那页。
陈绰说:下次一起吧。
闵陌飞看了很久,小心地把纸条折起来,夹回课本中间。
出了这么一茬,412算是彻底撕破脸了,闵陌飞把不爽和厌恶摆在明面上,关雨则阴阴阳阳,找着法子让段希文不痛快,只有陈绰什么也没做,但段希文主动绕着他走。
为了这事儿,陈绰和闵陌飞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怎么搭理关雨。
好在关雨脸皮厚,又缺心眼儿,追在后面道歉,非要跟着他俩一块玩,时间久了陈绰和闵陌飞也就翻篇了。
英语竞赛很顺利,考试那天闵陌飞陪着陈绰一起去的,亲眼看见关雨在槐高校门口和漂亮女生搭讪**加好友一步到位。
“真厉害……”闵陌飞看呆了。
于萌站在旁边啃冰棍,“得了吧,他加了我好友第一句就是,‘美女,开学那天,你的背影让我很心动。’”
“噗。”闵陌飞瞪大眼睛,“这么尬。”
于萌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回的?”陈绰靠着闵陌飞闭目养神问。
“我说,‘是么,但我是女同。’”于萌说。
闵陌飞:……
陈绰原本稳稳靠着的头滑了下去。
“真的假的啊。”闵陌飞问。
于萌耸耸肩,“谁知道呢,谁又在乎呢。”
“然后他说什么?”闵陌飞扶了一下陈绰的头,继续问。
“哈哈哈。就三个哈。哈哈哈哈哈哈。”于萌笑起来。
到进场时间了,关雨站在槐高门口冲马路对面的他们招手,陈绰和于萌一块儿往对面走,“到时候就在这儿等你们啊。”闵陌飞叮嘱。
陈绰和于萌同步回头和他挥手。
闵陌飞看见关雨和陈绰说了什么,陈绰径直往里走,连个眼神都没给,然后关雨和于萌搭话,于萌回了一句,关雨叉着腰反驳。闵陌飞隔着几十米距离也看得直乐。
英语竞赛之后、第二次联考联排之前是中秋和国庆假期,闵陌飞和陈绰在他奶奶家过了一次中秋,这可能是闵陌飞第一次体会到平常有老有小的人家是怎么过中秋的。
——不管平时有什么矛盾,这时候一家人都会回到老人这儿,团团圆圆吃顿饭。
这顿饭吃到一半有人来敲门,是当时陈宝儿出车祸救的孩子他们全家。
听陈绰奶奶说,他们经常来,一开始非来送钱,他们坚决不收,后来就送各种礼品,不是太贵重的他们也就收了。
陈绰每回见到他们依旧还是客气但疏离,他心里明着一本账,把那次车祸第一责任算在开车的人身上,第二算在孩子家长身上,他们理应照看好自己年幼的孩子,而不是让路过的陌生人负担这个责任。
“叫叔叔。”女人拉着小孩让她喊陈绰。
“叔叔。”小女孩很听话,像是刚刚才学会说话,一声叔叔奶声奶气的。
闵陌飞看着陈绰拉着个脸就想笑。
“叫哥哥。”闵陌飞轻轻捏了下小女孩的肉手掌。
她可能觉得很好玩很舒服,咯咯笑起来,一下下挥着手,闵陌飞看着不自觉也跟着笑,再捏捏她的手掌,她又咯咯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闵陌飞情不自禁夹起嗓子问。
陈绰震惊地看向闵陌飞。
“觅觅。”女孩的妈妈在旁边说。
“咳咳。”闵陌飞掩嘴假装自己没发出过之前的声音。
觅觅又被陈绰奶奶抱去逗了好半天,一家人待了一会儿才走。
“我们去写作业了。”陈绰拉着闵陌飞起身。
“过节就别写了。”奶奶挽留,“多陪我们聊会儿。”
陈绰只能又拉着闵陌飞坐下。
“要是小全也像哥哥一样用功就好了。”陈绰阿姨说。
坐在旁边玩手机的陈绰表弟斜睨了妈妈一眼,“有什么稀罕。”
闵陌飞张嘴就想怼,被陈绰一把拉住胳膊拦下了。
他们又坐了二十分钟才走,回房间继续完成陈绰的学习任务。
“小绰现在每次都带同学回来?这像什么样子。”陈绰叔叔等他们走了以后说。
“这是他家,他想让同学住,就让同学住。”陈绰爷爷语气严厉地说。
陈绰叔叔和阿姨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房间里陈绰准备掐表写题之前想起了什么事,他转头问闵陌飞:“你很喜欢小孩?”
他今天和觅觅玩的样子是陈绰没见过的一面。
闵陌飞给他问得一愣,“还行?我也没见过几个小孩。”
陈绰点点头,专心写卷子去了。
国庆假期的时候,闵陌飞专门挑了一天拉着陈绰上寺庙祈福。
手表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闵陌飞和陈绰都没和对方聊过这件事,陈绰没问闵陌飞当时为什么要撒谎,闵陌飞也没提那段录音。
闵陌飞不知道陈绰是什么感觉,他是真的觉得他俩的运气都有点太差了。第一次相遇在医院,第二次一见面就打架,紧接着陈宝儿出事,然后两个人第一次住宿还碰上段希文这样的奇葩,关雨……少爷不提也罢。
需要告一告神佛,转一下运。
闵陌飞做了些功课,最后在求姻缘很灵的寺庙和求学业很灵的寺庙之间选择了后者。
尽管如此,当他跪到佛像前的蒲团上时,闭上双眼还是带着私心求了下姻缘。
“我知道术业有专攻,这事儿我找您您不一定帮得上忙,但您要听见了能和同事们说一声就是最好的了。”
陈绰许完愿走出去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闵陌飞出来。
“你和佛祖唠嗑呢。”陈绰笑着说。
“你这么快,该求的都求了么?”闵陌飞震惊,他觉得陈绰肯定得待半天,难得来一次,那不得把接下来三次联考、下半学期的考试、高三的大考小考乃至高考一路求过去。
“求了,都求了。”陈绰拉着闵陌飞的手往台阶下走。
他其实不信这些。
如果非要说,陈绰是那种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他不需要外界的帮助,也不相信外界的因素能真的干扰他,如果能,那就是他还不够强。
他们上来的时候爬了很长的一段台阶,古朴的石阶高低不平一望看不到边,陈绰和闵陌飞这样的小伙子也爬够呛,其他带着心愿来的老人更是步履维艰。
后来每当陈绰想起和闵陌飞一起爬长阶求神佛的这天,他总是惊讶于自己当时是多么自负,多么盲目,不相信凡人的努力有极限,而上苍的旨意往往带着命定的坚决。
他们步履轻盈地下了山。
第二次联考联排结果出来,陈绰依然稳居首位,关雨掉了几名,陆勋和邱晓上来了,闵陌飞考得比上回好,他还特意看了一下自己排名——不错,猛猛超过段希文。
照这个趋势,他说不定能考上一个还可以的大学。
进入十月以后,槐城的天气迅速转凉,闵陌飞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陈绰病了。
陈绰生病没闵陌飞那么多事儿,该吃药吃,该去医院去,但就是学习一点不能落。
“你天天不好好休息,烧怎么会退呢?”闵陌飞难得对陈绰动气。
“白天会退。”陈绰撑着头写题,多说几个字的力气也没有。
闵陌飞想说什么,有人敲了敲他们的房门。
“吃点水果。”陈绰外婆递过来一盆切好的橙子。
“谢谢外婆。”闵陌飞接过。
他一转头,果然看见陈绰把刚刚摆在小桌上的卷子全都藏了起来,正在装睡。
“好点儿没?”外婆轻声问。
闵陌飞一肚子状想告,绕了一圈说出口的还是:“好点了。”
“那就行,有事叫外婆啊。”外婆说着慢慢退出房间。
门重新关上后,陈绰又慢慢爬了起来。
闵陌飞把水果放在他床上立的小桌板上,一言不发写作业去了。
过了一会儿,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拿着一瓣去皮的橙子,直直递到闵陌飞嘴边。
闵陌飞垂眼看了几秒没张嘴,陈绰就举在那里,举到实在举不动了,闵陌飞托着陈绰的手腕吃下这瓣橙子。
真烫。
闵陌飞叹了口气。
他直接转身把陈绰手边所有的书和题都收走,把水果盘拿开,然后把小桌子也收走了。
“吃药,睡觉,你不睡我下次也不去医院。”闵陌飞祭出杀手锏。
“我睡,你别生气。”陈绰哑着嗓子说,听起来特别虚弱。
闵陌飞跪到陈绰的床上抱他,他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反抗的力量,直接把陈绰压躺下了。
“休息一下吧,我的学霸。”
陈绰搂住闵陌飞的肩背,“嗯。”
门在此时毫无预警地被推开,“小陌再喝点牛奶。”陈绰外婆刻意压低的声音随之响起。
闵陌飞几乎是一个伏地挺身般的弹跳瞬间站直了,站直以后好几秒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