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 第21章 第 21 章

闵陌飞虽然头发胀，手发抖，还饿得要命，但此时此刻坐在一中的考场上，抬头能看见斜前方的罗以南，楼上是陈绰陈宝儿，隔壁有邱晓陆勋，楼下有于萌赵音音，闵陌飞还是终于觉得踏实了。

收卷后罗以南立马回头看闵陌飞，“吓吓吓死我们了。”

“也吓死我了。”闵陌飞苦笑。

陆勋和邱晓也跑了过来，“我们都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陈绰试都不考了要去你家找人。”

“于萌说你是不是突然反悔了，我想这怎么可能呢，都准备了这么久，高低得考完再反悔吧。”邱晓说。

闵陌飞和他们一起走出考场回教室，于萌她们很快也找过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早上闵陌飞失踪的紧张场景。

“我就没见过陈绰脸色这么难看。”于萌说，“一小时去三班看了五六回，最后临考了说要出去找人，真是谁也拦不住。”

闵陌飞就安静听着，什么也没说。

“嘿！”陈绰从后面跑过来扑到闵陌飞背上。

闵陌飞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腿软直接跪倒了地上，连带着陈绰也摔了下来。

“我去我去。”所有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扶人。

“你怎么这么烫啊？”陈绰拧眉，用手背去碰闵陌飞的额头。

“没事。”闵陌飞抓住陈绰的手。

“没事啥啊，走走走去医务室。”陈绰拉着人就要走。

闵陌飞拉住陈绰的胳膊。

“真没事，低烧，吓出来的，你让我抱抱一会儿就退了。”闵陌飞说。

闵陌飞从小就这样，不经吓，一吓就发低烧，心神稳定下来睡一觉过会儿就好。不过他长大以后就很少会被什么事吓到了。

陈绰毫不犹豫就是一个大熊抱。

闵陌飞闭上眼睛认真地感受着他们彼此跳动的心脏，陈绰跳得比他慢一些，但跳得深沉而有力。

这就是生命啊。

闵陌飞紧紧抱着陈绰。

“咳咳。”陆勋在旁边突然感冒了。

“咳咳咳。”于萌也被传染了。

“和陈绰抱抱是能涨分吗？”路过的三班班长问。

“对对对。”邱晓赶紧点头帮忙圆场。

“啊那我也要。”路过的四班男生说，说着就要来抱。

陆勋赶紧半路截胡，给了这位热心观众一个扎实的拥抱。

“第二名抱也行，平替。”这位男生满意地拍了拍陆勋的背，手劲很大，拍得陆勋一阵咳嗽。

一群人笑得不行。

闵陌飞安安稳稳考完了三天的试。

最后走出考场的时候，他觉得就算自己没能留下来，他也不会再过回以前的生活了。

娄景风的选择令他感到恐惧。

就像那夜平静无波将生命吞噬的西江水面一样令他恐惧，频频出现在梦里。

但这种恐惧和曾经让他把陈绰推开的那种截然不同，这种恐惧令他极度渴望陈绰的拥抱。

仿佛只要和陈绰在一起，他就永远不会成为娄景风。

闵陌飞的状态实在让人不能放心，陈绰陪闵陌飞睡了两晚——之前习惯背对着他睡的人，现在不仅要面对着睡，还要拉着睡。

第一晚闵陌飞做噩梦醒了两次，第二晚也是这样。

陈绰只能紧紧抱着闵陌飞一下下顺他的背，按捺心里的着急不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考完试，他们需要好好聊聊。

*

闵陌飞和陈绰他们一起走出校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闵逍那辆专跑私人行程的保时捷911。

他开这辆车的时候就意味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闵陌飞不是很想走过去。

他没什么想对闵逍说的，尤其是他都能猜到闵逍会说什么。

陈绰看了眼止步的闵陌飞，又看了眼路边停的平城牌照的车，轻轻拍了拍闵陌飞的肩，“没事，一会儿联系。”

等所有同学都走远了，闵陌飞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闵逍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终于从车上走下来。

闵陌飞的手机落在了西江区派出所，警方联系不上闵陌飞，转而联系到了闵逍。

闵逍停在距离闵陌飞一米远的地方，把闵陌飞的手机递过去，闵陌飞接过，没有人说话。

“希望这件事给你上了一课。”闵逍说。

闵陌飞低头看着自己和闵逍中间的那块灰色地砖。

“我想妈妈了。”闵陌飞说。

闵逍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再开口时语气平缓了一点：“下个月，带你去看她。”

闵陌飞摇摇头，对着老爸扯了扯嘴角，“妈妈这时候会拥抱我。”

“溺爱对你没有帮助。”闵逍说，口气又恢复冰冷。

“也许吧，但责备也不会有帮助。”闵陌飞说。

“你被你妈宠坏了，缺少责备。”闵逍说。

“爸。”闵陌飞抬头直视闵逍，在曹韵的教导下，他很少顶撞老爸，但今天有点忍不住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您这样的人太多了，娄景风才不想活。”

闵逍一耳光扇过来，闵陌飞连头都没偏一下。

这是闵逍第一次打他，真新鲜。

“你和……”

“我和我妈一样，冥顽不灵，软硬不吃，不识好歹，我知道。”闵陌飞截断了闵逍的话。

“您这么讨厌她，离了快十年怎么也没再找啊？”闵陌飞指了指闵逍的保时捷，“豪车配总裁，应该很好找吧。亏的我妈还未雨绸缪教过我怎么和后妈相处，怎么应对您争夺家产的私生子们。”

闵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攥紧的拳止不住颤抖。

闵陌飞的叛逆从来是沉默而向内的，他不听闵逍，也不对抗闵逍，他只是兀自划清自我的边界，再在门上贴个“不喜勿扰”。

闵逍没见过这样的闵陌飞，一下子失了章法，气得眼眶通红。

“想打就打吧，说句难听的，我小时候还挺想被您打的，好过您总是站那么远训话。”闵陌飞笑笑。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闵陌飞胡乱发泄了一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感觉又爽又累，他见闵逍没有继续发表讲话的意思，转身准备离开。

“她怎么教你的？”闵逍在后面问。

“嗯？”闵陌飞回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闵逍看着他，神色仿佛已经平静下来，但闵陌飞感觉到了悲伤。

闵陌飞移开视线，看着闵逍的车轱辘，回忆曹韵当时说的话。

“她让我不用怕，我肯定会是您最喜欢的那个孩子，因为，她是您一辈子也忘不掉的那个女人。”闵陌飞说。

牛的，曹韵女士。

在距离曹韵闵逍初遇的二十年后，曹韵依旧能用一句话就把闵逍钉在原地。

“你怎么会和我爸在一起啊？”闵陌飞小时候问过妈妈。

哪怕在少不经事的闵陌飞眼里，也看不到爸爸和妈妈的丝毫相似之处。

“为了认识你呀。”曹韵笑着说。

小闵陌飞对这个答案相当不满意。

曹韵最后悄声对小闵陌飞说：“妈妈小时候喜欢读霸总小说，觉得你爸就是小说照进现实的霸总，结果没想到小说里霸总话少无趣又整天应酬居然是取材于现实的！”

“……服了你了。”小闵陌飞撇撇嘴。

“陌陌，”曹韵搂过孩子，贴着他耳边说，“妈妈和爸爸虽然分开了，但妈妈爱你，妈妈也爱爸爸，爸爸也爱你，你知道不？”

“知道啦，你都说过无数次了。”小闵陌飞抱着妈妈躺在医院的床上沉沉睡去。

后来，等闵陌飞再长大一点，曹韵再这么说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那既然你爱爸爸，爸爸爱你，你们为什么要分开呢？”

“生活是复杂的，你长大就懂了。”曹韵握着孩子的手说。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小闵陌飞问。

“等你懂了，你就长大了。”忍受着病痛的曹韵疲倦而温柔地笑着。

*

闵陌飞带着一腔情绪独自回家，电梯门一开，一眼就看见靠着他家门站着的陈绰。

陈绰笑着冲闵陌飞打了个飞啵。

“吵架了啊？”陈绰看着闵陌飞的脸色问。

闵陌飞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抛到脑后，他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抱住陈绰，“你今天还不回家睡，没事么？”

“把宝儿送回去就行，我在哪儿睡我奶都放心。”陈绰说。

“我有话和你说。”闵陌飞把头埋进陈绰的头发里。

“那你要不先开门呢。”陈绰扯扯闵陌飞的袖子。

闵陌飞恋恋不舍地抽身开门，“你也录一个吧，以后来不用在门口等了。”他说。

“不用，你要手机在身上我联系你就行，特殊情况才等一下。”陈绰说。

“录一个吧，我心里踏实。”闵陌飞看着陈绰，很坚持。

陈绰最后还是录了闵陌飞家的指纹锁。

他跟着闵陌飞一起低头捣鼓的时候觉得很神奇，这里以前是他外婆家的时候，他也没有拿到过这里的钥匙。

长辈们仿佛默认他和陈宝儿是一体的，过生日只用买一个蛋糕，开一扇门也只需要一把钥匙。

陈绰把门关上，低头换上他的蓝色小熊拖鞋。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闵陌飞说。

陈绰半跪换鞋的动作呆住了。

这真是毫无前摇的一个大招。

闵陌飞在话说出口的当下就知道自己很冲动，知道这不是对的时机，知道陈绰会觉得很突然……

他都知道。

但就像那天干涉陈宝儿和郑妍的事，闵陌飞总会有这样的时刻，他感觉有些话不说有些事不做，他就要爆炸了。

此刻就是。

“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巨他妈帅，是我的菜，但我瞅着你像直男就没敢表现出来，后来你突然亲我，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是那个意思，我怕你没有想清楚。陈绰，我现在知道了，是我没想清楚，重点不是我们敢不敢在一块儿，而是我们要不要。我要，我特别想要。”闵陌飞继续说。

陈绰对着鞋柜半跪着，闵陌飞靠着大门看着地上的瓷砖，客厅的钟走字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很响。

“你这么跪着，腿不麻吗？”闵陌飞说。

“……还成。”陈绰慢慢站了起来，但往前走了一步就再次蹲回了地上。

确实麻了。

闵陌飞又站了一会儿，也蹲下来，和陈绰并排蹲着。

“别有压力，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想通了，你可以考虑考虑再回答我。你要觉得还不是时候，咱俩还要再互相了解一下，我没问题。”闵陌飞说。

闵陌飞告白完一整个一了百了。

而陈绰的cpu要干烧了。

凭借为数也不少的被告白经验，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考虑太多，他需要立刻给闵陌飞一个答案。

他的答案也很清楚，从他亲了闵陌飞的那天起就是yes。

可是……

太突然了，陈绰有点没法跟上闵陌飞的节奏。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想明白的？”陈绰问。

“娄景风自杀了。”闵陌飞沉默几秒才说，“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我以前学校那个因为喜欢男生而被逼到退学的男生。”

陈绰眉头紧锁，“在期末考前那天晚上？”

“对，就是那晚。他打电话说想见我，我去了，到的时候他人已经没了，只留给我一张纸条。”闵陌飞说。

“写了什么？”陈绰问。

“我们都没有同类。”闵陌飞低头。

陈绰握住了闵陌飞的手。

“陈绰，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选，所以我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悲剧故事的主角，然后为某种别人眼里的原罪增添更多注脚。”闵陌飞说。

“你不会和他一样。”陈绰毫不犹豫地说，“你就是你。”

闵陌飞笑了。

“陈绰，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感受，但我就是突然不想逃避这件事了。我绝对不是受了谁的刺激想一出是一出就和你表白，我就是觉悟了，我应该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闵陌飞说。

“闵陌飞，我也喜欢你。”陈绰转头看着闵陌飞。

“嗯，我能感觉到。”闵陌飞笑笑。

“我也想和你在一起。”陈绰说。

“嗯。”闵陌飞点点头，他在等待陈绰的转折。

“所以我们在一起了。”陈绰说。

“嗯？”闵陌飞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和我说。”陈绰看着闵陌飞一字一句说。

“现在，可以请这对新人互相拥抱了。”陈绰说。

闵陌飞伸手的时候还有点犹豫，但他下一秒就被陈绰用力拉到了怀里。

“我以为你要转折了呢。”闵陌飞说。

“先抱会儿，一会儿再转。” 陈绰闭上眼睛。

“怎么办，我也是第一次谈，这一般都咋谈啊。”闵陌飞说。

“这样，那样，再这样，就谈了。”陈绰说。

“嗯。”闵陌飞应声。

“然后这样，那样，再这样，就分了。”陈绰又说。

“呸呸呸。大婚当日你能说点吉利的吗？”闵陌飞皱眉。

“我这不是和你分享我观察下来的总结么。”陈绰的声音闷在闵陌飞衣服里，听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

“你把刚没转的折转了吧，不然我不踏实。”闵陌飞说。

“转折就是，本来只有一条腿麻，我现在两条腿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