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罰·失乐园 第3章 深巷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各种摊位上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食材的混合气味，有新鲜的蔬菜、水果的清香，也有鱼腥味和肉类的油腻味。

一排猪肉铺扫过去，三人中，两人为男，一人为女。

女人身形瘦匀，面色微黄，眼神沉寂，鼻梁处雀斑明显，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头，与瘦小的身形不同，举刀的右手手起刀落，砧板的猪肉连带骨带肉，一分为二。

乔奈背着书包，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慢慢在菜市场中行走着。

今天是周五，不上晚自习，五点放学，周六周日不住校，可以直接回家。她背着轻轻的书包，不急不慢地走着。

在卖菜的王婶老远远地看见乔奈走了过来，就对着正在利落砍猪骨头的女人说，“晓华，你家孩子来了”，“这孩子可孝顺，每天一到周五放学就来等你一块回家”。

王婶头发花白，一边捡着菜一边说着话，她生了两个儿子，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孩子却连家都不回，也不经常回来看她。难免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心头微微失落。

刘晓华将菜刀放下，擦了擦手，手上布满老茧，手指关节粗大，围裙上有油腻的血腥味，“孩子嘛，还小，等长大了就不会这样了”，客套不失礼貌。

乔奈扬起淡淡的笑脸同王春花打了招呼，王春花笑着应答。

王春花对乔奈越看越满意，总觉得自己要是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那可太值了。学习又好，又孝顺，听话懂事。哪像她家的那两个，养了和白养一样。

走进肉铺中，乔奈放下书包，挽起袖口，露出纤细瓷白的手腕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杂物。立时，那细白的手沾满了污渍。

昏暗的红的瘆人的灯光投射在两人身上，光影交错间，王春花总觉得这母女俩关系更加好了。

刘晓华快速收尾，卖完剩下的猪肉，关了店铺和乔奈一起回家。

她们的家在一条破败的小巷中，小巷狭窄而幽深，两侧的墙壁由于长期的潮湿而显得斑驳不堪，青苔和霉菌在墙面上肆意生长，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气息。

地面铺满了坑坑洼洼的青石板，每当雨水渗透下来，就会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反射出幽暗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味道，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气息。偶尔，从巷子深处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虫鸣，或者是远处传来的微弱脚步声。

刘晓华推着自行车，面无表情，“听说你们学校死了一个学生”。

自行车前的篮子中放着些从菜市场买好的菜，还有一把锃亮的菜刀，那是刘晓华从来不离身的刀，以前用它砍肉，不过，现在不用了。

乔奈看了一眼左手上戴着的黑色手表，是很便宜的表，晚上八点半，难怪已经黑了，小巷的尽头似乎被黑暗所吞噬，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是的，死了一个，跳楼死的”。

巷的尽头，刘晓华打开了门，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了，就不再说话，提起菜去了厨房，还有那把菜刀。

巷子周围高楼林立，遮挡了许多投射进来的光，自然，屋内不会太亮。

这样也好，她和刘晓华都不喜欢太亮的光，总觉得刺眼。

简陋的家具，陈旧的气息。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只有无尽的寂静和潮湿的空气。

乔奈擦了擦饭桌正上方柜子上摆放着的相框，照片里是一个女孩儿，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女孩。

她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喜欢穿明亮颜色的衣服，扎着高高的马尾。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刘晓华给她盛了一碗，“你需要请假吗？可以回来休息，不一定周一按时去学校”。

思索了下，她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乔奈胃口不好，吃得很少，整个人有种易碎的苍白感，眼神却是明亮的，“我可以应付好，您不用担心。下周学校会举行联考，我不能缺席”。

她很珍惜上学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

听她这样说，刘晓华不再说什么，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

很快入夜，乔奈翻开书，在台灯下看着那本老旧的笔记本，慢慢翻阅，雾黄的光在她的脸上渡上一层暗金色的光泽。

她的指尖是那么用力地握着这本笔记本，又怕它因为太用力而撕裂，不得又缓了动作。

刘晓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织着围巾，艳红色的毛线在她手里挑来挑去，围巾织好了小半，还有三分之二。

她想，来得及。这次可以赶上。

相框里的女孩看着沙发上的人在不停地织围巾，不停地织围巾……眼里有着笑意，灿烂而明媚。

红色的丝线，在月光下是那么地显眼。

要是，照片是彩色，而不是黑白的就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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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菁皱着眉看着张枝的尸检报告，颅脑挫伤并大量失血，内脏器官破裂导致死亡，体内无明显服用药物的痕迹，仿佛真的只是坠楼而亡。

可又那么明显，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坠楼案。

她脑中闪现出那个女孩儿的脸，这是第二次见到她。

比起之前，她似乎更加……病弱？想了半天的词，段菁才找到这么一个词来形容乔奈。

一年前的火灾现场，乔奈是幸存者，那户人家唯一的幸存者。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乔奈受到的冲击很大，以至于很长的时间内她精神状态都恍恍惚惚的，后来是在那家的亲戚下照顾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好的。

而现在，手中的档案明确记录着刘晓华是她的监护人。当时，正是刘晓华照顾的她。

揉了揉眉，心里一阵烦躁，凌乱的办公桌面堆放了当年火灾的照片，还有张枝死后的照片。

照片中，距离张枝尸体不远处有一只红色千纸鹤，或许因为风吹，它离张枝的尸体已经很远了，混入了一些碎纸屑中。

段菁翻来覆去看不出什么突破点，暴躁地拿出黑金色打火机，才想起戒烟了，又不自觉地把摸出来的烟塞了回去。

最后忍无可忍，往嘴里塞了片口香糖。

陈知方已经在对面睡得鼾声大起，本来今天不用加班的，临时接到出警电话，有人斗殴，一磨二磨的，直接干脆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