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罰·失乐园 第1章 跳楼事件

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

余唯安死了，死在夏天。

伴随着阵阵蝉鸣，风涌，还有燥热。

红色千纸鹤落在左手上方，流了一地的鲜血浸染那只纸鹤，变得更红，更艳……

她听见教学楼的钟声响起，紧接着是人群中惊慌失措的叫喊，这样的声响不过多久便会平息。

她深知，她明白，所以她更加不甘，可又别无他法。

她朝着远方的人在心中说了声抱歉——她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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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城某住宅区发生火灾致使一对夫妻葬身火海，一人受伤，这是近几年滨城发生的最大级别火灾，火灾原因目前不明，详情请继续关注本台，本台记者刘颂为您报道……”。

话落，身后正在燃烧的住宅区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轰鸣过后那幢房屋轰然倒塌，灰烬残垣遍地。

天上下起簌簌小雨，在场的救护人员，群众，不由地一阵后怕，如果火势蔓延，住宅区如此密集，造成的损失难以估计。

身后的摄影师比了个“OK”的动作，刘颂见之放下了手里的话筒，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

这场火灾一爆发时，他从郊区往这儿赶，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总算让他赶上了独家报道。

远处警戒线外一短头发干练的女性匆匆赶来，她身后的小陈言简意赅地汇报此次的火灾情况，“段队，出事人为一对夫妻，有一女，目前火灾原因不明，走访邻里得知该对夫妻为人和睦，很少与人起口舌纷争”。

段菁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快速翻阅着手上的记录，“这对夫妻的情况如何？”。

陈方知，“事出突然，还在了解中”。

刘颂看到段菁的身影，示意身后的摄影师跟上，他快步来到警戒线前，却被警卫拦了下来，但他仍然努力地向前扑去，“段警官，请问你对此次的火灾事件有何看法，你觉得是人为还是意外？”。

段菁不耐烦了皱了眉，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刘颂，陈方知立时上前挡住镜头，语气官方，“未明确调查结果之前，我们不发表任何意见，请相信我们滨城市警方”。

救护车旁的女孩抬眸看向天空深处落下的雨，黑黝黝的无止境的深空，像是一头巨兽。

因为突然爆发的火灾惊醒的人们，家家户户亮了灯，高楼大厦的灯光似是巨兽的无数眼睛，在看着她，凝视着她，微妙不可言。

医护人员正在对她烧伤的手腕进行紧急处理，心里默默惋惜，这么漂亮的手腕，恐怕要留疤了。

女孩眼神清澈，面容苍白，却又瑰丽。

“接下来可能有点疼，要是忍不住可以叫出来”，医护人员取出剪刀将粘连在皮肤和血肉黏结在一起的衣物慢慢清除。

因为烧伤严重，皮下血管清晰可见。目前只能进行紧急处理，后续还需送医进一步检查。

硝烟积沉，深浓的夜，各路繁杂的声线交汇，宛如狂风暴雨的前奏，持屠刀之人立于黑暗处，如信徒般虔诚仰望星空。

少女一声不吭，紧紧盯着面前因火而坍塌的废墟，眼神晦暗不明，医护人员以为她被吓住了，失了神，轻声细语地在安慰着她。

段菁站在远处观察了少女一番，继而走近。

刘颂并未气馁，多年从业的直觉告诉他，这场火灾并不简单。

他把目光转向全家唯一一个幸存者——那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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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阴沉沉的天空，枯败的树枝，嘈杂的课间，空气中黏腻的气味让乔奈不自觉轻皱眉头，轻呼了口气继续跟在班主任身后。

明诚高中，滨城市有名的私立高中，以出众的教学质量和极高的大学录取率而出名。

这所高中由滨城著名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江元和律师事务所绪风所赞助，采取半封闭式管理，校训“明信通达，诚雅立德”。

班主任何西梅主教语文，年近四十。

古板的穿搭，黑色的眼镜框将威严的气势拔高了几分。

高跟鞋踢踏踢踏走在教学楼长廊的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学楼中尤为突兀。

何西梅推开221班的教室，“现在是自习时间，安静安静！”。

喧哗过后是一片沉寂，教室最后一排的几位女生显然嗤笑无视，朝何西梅投去轻蔑的视线。

“我们班来了一位转学生乔奈，她将和我们一起度过高三的生活”。

何西梅给了乔奈一个上前的眼神。

乔奈走上讲台，眼神定定看向教室后方空置的桌椅，透出一种死寂，“我是乔奈”。

她的出现惹起班上一阵不小的骚动，打量的眼神在她周身游走。

何西梅等了她一会儿，意识到显然没有下文后，讶于这位新生的简洁和随意。

不过，只要别闯祸，对于她来说，在她这里什么事都不重要，“你就坐最后一排吧”。

何西梅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不是靠墙的那个空位，而是中间这列”。

乔奈点了点头，朝何西梅说的位置走去，路过靠墙的那个座位时，她看到那个座位被人泼了黑红两种不同颜色的墨水。

布满纵横交错的刻痕，以及侮辱性的言语。

“拿出你们的语文试卷，我们继续看上次的错题”，何西梅利落地从讲桌上拿起试卷，转身在黑板上写字。

乔奈坐下时，她左前方的女生焦希不怀好意地向她投来一个眼神，带着挑衅。

乔奈无视，从书包中拿出书来。除去这本书，她的书包中静静地躺着一本封面泛黄的类似于辗转多人的二手书籍。

午自习过后，是体育课前的二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

以焦希为首的三个女生走到季笙楠旁，焦希没有任何表示，懒洋洋地拖过旁边的空位做了下来，神情张扬，眉眼上挑。

反倒是一旁嘴里叼着棒棒糖，扎了马尾的女生一手扫落季笙楠桌上的所有书本文具，“哟，我们的笙楠是打算考第一吗？这么努力地学习”。

“这么努力干什么，靠你的脸和胸不就好了”。

嘲讽的语气，司空见惯的侮辱。

“张枝，废话什么，今天就速度快点，别耽误了我们的时间”，站在扎了马尾身旁的另外一位女生，短发齐耳，眼神阴淡，语气带了指责意味。

“夏温舒，你急什么，难道还怕有人告状？”，说着瞟向了教室里剩余的三三两两的人，这些人眼神闪躲自觉起身去到教室外。

焦希全程没有抬头，只是拿着手上的手机百无聊赖地划来划去。

乔奈也起了身，她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务室躺一下。

教室的门轻轻阖起，带着无声的惊心动魄，乔奈眼里光晕流转，透过教室门上的玻璃瞥见那隐秘的一角。

苍白瑰丽的脸上平静到极致的神情，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老师似乎有意避开了这间教室，不去窥探，装作无事发生。

明诚的医务室不算小，也不大，基础的医疗设备和常用药物都配备齐全。

乔奈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偏头瞧见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的光线投射在角落一隅，半开的窗，溜进来的风撩起她耳边的发。

“你最近的身体状况有点差哦，你需要打个葡萄糖的点滴，我再给你开点安神的药”。

谢琳坐在电脑前温柔地说着话，“注意不要剧烈运动，适当休息，放松身心”。

谢琳是明诚高中医务室的医生，为人谦逊温柔，在学生中有很好的口碑。

乔奈将头转了回来，起身靠在枕头上，“谢医生，安神的药可以多一点吗？我想今晚睡个好觉”。

“可以哦，不过你要适量，最好一天一次，一天三次就过量了”。

谢琳医生答应地爽快，没有任何迟疑。

“谢谢琳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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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风拂过季笙楠的脸颊带起颤栗。

比起白天，她的脸上多了几条血痕和淤青，在她白皙美丽的脸上微微骇人。

脖颈间的血痕蜿蜒而下，藏入衣襟不见。

她一个人坐在宿舍一栋的天台栏杆旁，晃悠着腿，鬓发吹得散乱，似风中危草，摇摇欲坠。

六楼高的天台，下藏深渊，她口中淡淡地哼唱着童谣，阵阵悠扬的旋律消散在风中，钻进乌云，随旋律一起的，还有她的泪。

跳下去吧！跳下去吧！只要跳下去了，所有痛苦和烦恼都会消失，只要跳下去，这个肮脏的世界就不会再存在……

她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叫嚣着，呼喊着，亢奋着。

旋律结束，她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离地面只有一步之遥……

乔奈是被吵醒的，尖叫！无措！哭声！

尖叫和慌乱的声音让她脑中翁鸣，恶心感油然而生。挣扎了几分钟之后，她撩起窗帘，下了床梯。

靠窗的位置是夏温舒和张枝的，靠门的则是乔奈和焦希的，两床相对，中置木桌。

张枝床旁边的无栏杆半人高纱窗大开着，窗帘被吹得飒飒作响，夏温舒脸色惨白，焦希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乔奈的头很晕，晕沉沉之际她好像听到楼下的警鸣声，楼道里闹哄哄的，说话声很杂，依稀之间她听到“跳楼”两个字。

“好像是551宿舍的张枝跳楼了”。

“什么！听错了吧你，她怎么可能跳楼”。

“是真的，早上路过宿舍楼下的季笙楠吓得现在还说话不清不楚呢！”。

“跳了也好”。

…………

乔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嘈杂的声音让她的头痛翻倍，在临界点的爆发期，她极力忍耐，压下心头的呕吐感，这让她的脸色更加青白。

教学楼钟声响起，终于，临界点爆发，她冲进卫生间干呕。

生理性的呕吐，哄杂的吵闹，绵延不停的铃声，一切，都让她深深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