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人信誓旦旦的去说自己要拯救这个拯救那个的,那这番话不管怎么说出口,想来都应该是可笑的。
毕竟这种事情除了年少时遗留下的中二病之外,或许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话谁都可以说出口,做到的人却只占了万分之一不到。
所以蒋暗从不将话说的太绝对,也不将问题想的太绝对。
有些人或许心胸宽广可容四海,看什么都觉得无所谓,而有些人只眼前些许便忙的焦头烂额。
蒋暗没有回答依扬的话,只是扭头看了依扬一眼,然后将那手机抛给了依扬,便毅然的上了楼。
那背脊挺的笔直,依扬几乎快要将手机捏碎。
夏闻枂靠在床头,带着几分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攥住了床单的一角,她眼神中无疑是带着空洞的。
与前几次比起来,就如同那个所谓的医疗机构给出的权威言论,这也是正常的。
只是不正常的地方只有夏闻枂自己知道。
她微微皱着眉头,只是用力回想那些被遗忘的细枝末节。
可那些东西早就因为无用,被她毅然抛弃,又怎是一时片刻可以想到的。
于是只有风在吹,偶尔荡起涟漪,却终究吹不开心门。
夏闻枂有些烦躁的吩咐桑竹给她拿瓶酒,桑竹应了一声,酒却不是桑竹拿来的。
那只细白的手腕撞入视线,快要和梦中的人重叠交错。
夏闻枂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将那碍人的场景眨出去,然后从那人手中接过酒,却没有入口,只是道:“坐。”
蒋暗便坐在了床边,可能现在夏闻枂的眼中,她的眼神看狗都深情。
夏闻枂属实是被这深情的眼睛看的心里一个踉跄,差点没咬到舌头。
偏那人还笑眯眯的,以为自己有多好看。
夏闻枂干脆懒得说话,先是灌了一口沾了点夜雨的酒,这才发现那酒只有一半,还有一半不用说也知道是进了谁的肚子。
她终于是有些无奈的看向了那个让自己心烦的罪魁祸首。
“蒋暗。”
“我在。”
“我先前虽然说过我们试试,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明,我可能无法给你一个正常的恋爱。”
就算眼前这个人能为了自己抛却生命,就算自己也为了她而做过一系列不过脑子的行为又如何呢?
自己在这华国十区滚过一遭,在那如狼似虎的中心区政府宛若渡劫,若不是丢了心,哪能站着走到现在呢?
或许有时候,人在拥有知情权的同时,也应该有一点不知情的权利,毕竟过度的信息对一个生活充实的人,反而是一种负担。
可这种权利哪来的选择呢?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没有办法丢掉这一部分记忆,便只能想办法往下走。
夏闻枂甚至有些恍惚的想,若是那些年我生生熬过来,是不是现在再遇到蒋暗,会变得更不一样一些。
可惜了。
她话说着说着便断了,蒋暗却不催促,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夏闻枂捏了捏手里的酒罐,声音依旧清冷,甚至没有任何起伏:“我无法真正的将自己交给谁,你在我这里目前是有些特殊,但还没有特殊到至此不渝的地位,我说的试试,就只是试试,若你我有任何不满,随时都可以抽身,行吗?”
能不行吗?
蒋暗抽出了那罐酒,吐出了一个行字。
她随手将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是夏老师,我希望在你说出想要抽身的时候,可以同时说出一个为什么,我就这么点要求,不过分吧。”
夏闻枂扯出一个微笑,没有了酒罐的手缓缓伸展开,搭在白色的被罩上,她低低的嗯了一声:“自然。”
话刚出口,那个人便直接扑在了她身上,夏闻枂措不及防的被她扑了个满怀,只能睁着眼睛看她,然后感觉到那人在自己肩头蹭了蹭,动作很轻,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委屈。
几乎从来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更没有人能在这样放肆之后被自己不讨厌。
可蒋暗,这个她前段时间见到还能游刃有余的拉扯利用的人,在短时间内成为了她的例外。
夏闻枂听到她在自己耳边轻声道:“那我们这几天去约会吧,好不好?”
声音很近,隐约有热气在自己耳边盘旋,烫的夏闻枂瑟缩了一下,扭头看见她的侧脸,半边薄唇带着粉色,微微翘起的唇角几乎快要勾连上脸颊那抹绯红。
只一瞬间,夏闻枂突然有一种那张唇亲起来肯定很舒服的想法,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最可怕的是这种想法和自己的大脑打起了架,一时分不出个胜负,让夏闻枂好一阵恼乱。
而那人不知怎得,居然在这个时候转头看她,两双眼睛对在一起,夏闻枂突然就被人叼住了唇。
那是一个极其放肆且又缠绵的吻。
暧昧的气息填充着整个屋子,浓烈的让人下意识的只剩下迎合,就好像四周再无其他,放肆的不像话。
夏闻枂的手按着她的脖子,食指触过发丝,本来一切都是微凉的,可如今只有温热。
她快要被蒋暗扑倒在床榻之中,那人没了克制,仿若被放生的野兽,撕扯着叫嚣,沾尽了委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栖息的地方,便一个劲的寻求安慰。
或许这种安慰,夏闻枂是可以给她的。
可以给,但问题是,她要给吗?
夏闻枂刚有了这个想法,便突然明白,都迟了。
既然已经给出了一点东西,便再也不能不给了。
不然那她该是多可恶啊。
夏闻枂的手指扣紧了蒋暗的后脑,她另一只手揽住了蒋暗的腰,身体几乎贴合在一处,舌尖扫过上颚,呼吸瞬间就变得有些急促。
想来若不是那该死的电话,此刻她们能做的还有更多。
……
晚十二点。
夏闻枂身上披着蒋暗的外套,轻轻地蹲在方才被炸过的废墟之前,她手指尖沾上了些许灰尘,那尘土中漂浮着磷粉的味道,夏闻枂只是闻了闻,指尖一捻,手上浮尘尽去。
她身旁蒋暗的神色差到快要吃人,只是身后站着的人有点多,要是真吃起来,那怕是要吃不消了。
于是蒋暗只能忍一忍,忍的有些心猿意马。
而身后被逮住的罪魁祸首还在叫嚣。
夏闻枂站起身,一双眼睛扫过那几个人,她往前走了走,站到其中一个人身前,琉璃镜中划过一丝红光,夏闻枂伸手按了按眼镜,然后捏住了眼前人的下巴。
她轻轻笑着,笑容甚至有几分温柔,只是手上用的力气并不温柔,那人的脑袋被强行转了九十度,露出了耳朵后面的一个小红点,正在不断的闪烁。
果然如此。
夏闻枂挥挥手让人将这些东西带下去,她的目光看向北方,那正是阿尔拉蔓实验室的方向。
她想,不能再拖了。
不能再拖了。
蒋暗站在夏闻枂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突然就想到了夏闻枂问过她的那句话。
阿尔拉蔓活着对人类而言是什么好事?
当然不是。
但不管再怎么不是,这些都不应该用夏闻枂的性命去换,她应该好好的回到中心区。
蒋暗伸手揽住了夏闻枂的肩:“几个毛头小子不懂事,放在十一区这种野蛮之地来说太正常了,幸好这一带几乎没有人烟,也算是万幸了,先回去吧。”
夏闻枂几乎快要被蒋暗拖走,她脚步顿了顿:“他们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总会有一个结果的,在这之前,夏老师,你要先保护好自己了,他们炸的地方距离3号楼那么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担心?”
“放心,最起码他们目前不会想让我出事。”夏闻枂拍了拍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然后扭过头,“桑竹,用我的手机给齐江拨个电话。”
桑竹拿着手机,措不及防的被点到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电话拨了出去,电话音缓缓响起,桑竹有些忐忑:“夏姐,这个点,区长应该不会接电话吧。”
果不其然,那通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夏闻枂冷哼了一声:“再拨。十二点而已,全区动乱,危机还未解除,他怎么睡得着的?”
全区随时随地都在动乱,显然这只是一个有几分生气的借口罢了。
桑竹跟的是夏闻枂不是齐江,自然是将夏闻枂的话当命令的,她继续拨了出去。
而这通电话最后在第三次拨出的时候被接了起来,那边齐江的声音带着无数困倦:“小夏啊,怎么了?”
夏闻枂朝着桑竹的地方伸了伸手,桑竹乖巧的将电话交给夏闻枂。
只听夏闻枂云淡风轻的说:“区长看来睡得很好,不过我刚被炸了一下,就没有你那么好的睡眠了,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找区长聊聊抚恤金的事。”
被炸了几个字蹦入齐江的耳朵中,让齐江一个激灵,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心道炸都炸了怎么就没将你炸死。
“夏秘书说笑了,你现在在哪里,伤亡如何,我派人先过去看看?”
“不用了。只是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提起警卫系统,区长,如此环境之下,就别让我再失望了好吗?这点小事都看不好,若是事事都要惊动我的话,那我想日后,要劳烦你的也会更多了。”
齐江看着手机投影上映照出来的背景,说什么炸了,不过是一个最小范围的爆炸而已,让夏闻枂站在中心都不一定会出事。
这不就是对上次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趁着这个时机来给他找事吗。
先前他便觉得夏闻枂这种人不适合与其共事,骄傲自大,简直是在中心区长身边被养的无法无天了,所以只要犯个错,便会被遗弃到这个地方。
就算如此也不长点教训。
齐江这边并没有开启投影,他十分干脆的朝着屏幕翻了个白眼,然后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
“你也知道十一区向来混乱,我们的人力毕竟有限,而且这都是深夜了,难免会有疏忽,只要人没事就好,你说对吧。”
夏闻枂淡淡的朝着屏幕上的齐江两个字瞥了一眼:“这应该不能成为借口吧,要是一直如此,十一区何时才能太平?”
明明知道夏闻枂看不见自己,但在那一瞬间,齐江还是有一种被夏闻枂看穿了的感觉,他不由的慌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终于是没维持住。
“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多的话不用说,你就说你想如何?”
“警卫队可以不换,但今日负责我这一片的人全部处置了,并且,我需要让他们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什么我这里会被几个毛头小子炸了,炸的时候他们都在干什么?”
“夏闻枂!他们只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夏闻枂轻轻的握着手机,语气强硬到仿佛她才是那个领导,“大晚上的,不要给我找这种他们只不过是什么什么的理由,我不爱听也不想听,没有完成任务就应该接受惩罚,我不觉得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件事可以成为例外。”
这番话说出口,齐江被气得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她又听到夏闻枂开了口。
“就这么一段时间,我希望我们可以互相理解,行吗?”
齐江咬牙:“行。”
“ 多留心慕康街,尤其是1到49号,将大部分人力调动到那里,任何蛛丝马迹都要第一时间向上汇报,这段时间就辛苦了。”
齐江:……
齐江狠狠地捏着手机,他另一只手拍在桌沿上,平常光滑的木板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偏偏就有一颗钉子漏了头,齐江手掌瞬间被扎出了血,他倒吸一口冷气,没忍住开口:“这种事情你直接吩咐下去就行,就非要在大晚上让我传达吗?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自然不是。”
夏闻枂终于露出了今夜第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该吩咐我已经都吩咐了,这只不过是……第一时间向上汇报而已,区长要是没什么事了,那就祝晚安了。”
电话被夏闻枂毫不犹豫的摁断。
蒋暗看着她的笑颜,心情也莫名的好了一些:“没想到夏老师是这种人,大晚上的发作上司,夏老师威武。”
夏老师眼神十分无辜,只是与蒋暗慢慢的往屋中走,边走边将桑竹打发回去了。
两人缓缓上楼:“见笑,齐江一直有别的想法,若是不逼紧一点,想必他真的要安享其成了,那可不行,世上哪有那么容易得事情。”
蒋暗嗯了一下,没想继续将这个话题说下去,她推开屋子的门,率先走到了夏闻枂眼前,只是弯着眉眼:“那夏老师这么辛苦,是不是应该休息几天,和我去约个会了?”
除了知情权以外,人也应该拥有不知情权,后者的价值要大得多。它意味着高尚的灵魂不必被那些废话和空谈充斥,过度的信息对一个过着充实生活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必要的负担。
——亚历山大·索尼仁尼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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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