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 第24章 南风不亮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相宜身上。

李相宜规规矩矩的跪下叩拜，再抬头，正视着皇位上这位年轻的君王：“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明阳帝挑眉：“你愚钝？”

李相宜垂眸：“臣愚钝，请陛下赐教。”

明阳帝轻笑出声：“素卿，你瞧她愚钝吗？”

皇帝将话锋投给风尽息，后者只是歪头一笑：“陛下，我看这李副使算不得愚钝，只是折腾人罢了。”

明阳帝轻哼一声表示赞同：“朕瞧着也是。”

李相宜看了风尽息一眼，没把尔纯说他才是主审官的话记在心里，而是正色启奏道：“回陛下，为人臣子，全凭君主驱使。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明阳帝轻嗯一声：“怎么着，你这意思是在指朕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强加罪名了？不足一个月，绕着你的案件有几桩了，你自己数数。”

“臣不敢。”

风尽息走下两层台阶：“李副使口中的不敢，是不敢质疑陛下，还是自己闯的祸多到自己都不敢数了？”

说罢，紧接着又道：“太子百日宴那夜，李副使为了拿住守备司谋逆的证据拼死抵抗受了一身的伤，还是不要跪着了吧？”

明阳帝微微颔首，准许李相宜起身。

眼见殿上的气氛突然转变，郑会劝也明白了什么，早听闻这李相宜归了太后门下，难不成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包庇她不成？

郑会劝一步走在郑祖贵的尸首旁：“陛下！”

“求陛下主持公道啊，莫要被她蒙蔽了双眼，那夜之事分明就是她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只为揭过她杀人灭口的真相。

杀人偿命，臣恳求陛下彻查此事，追究李相宜杀害朝廷命官之罪！”言辞激烈到咬牙切齿，而后这位尚书左丞双腿笔直的弯曲而下跪地不起。

殿内寂静片刻，烛火幽暗。

风尽息无奈轻叹：“郑大人啊，我才是今夜的主审官，你越过我去恳求陛下是对我心生不满呢，还是瞧不起本官啊？”

郑会劝冷哼一声：“休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过是想尽快让杀害我儿的真凶落网，让他瞑目安葬。”

“好好好，”风尽息接过一旁御史台文书的案宗：“本官这就还令郎一个公道。”

看着手里这几份案宗，风尽息头疼般的叹息道：“真是不知从何开始了，李副使，这都是冲着你来的，不如你说，先审哪一件呢？”

李相宜神色淡然丝毫不慌，就像和自己无关似的给出建议：“风大人，既然郑大人丧子之情难以掩抑，情绪激动，不如就先紧着郑大人来吧，毕竟年纪大了，与咱们在这耗着也有失妥当。”

风尽息听了李相宜这话好似深思熟虑过一般，正色道：“有道理，那就从郑大人的诉求开始。”

“方才郑大人所说，李相宜在守备司谋逆一案中是自导自演做的苦肉计，为的就是掩盖住他杀害郑少卿的事实，此话何解啊？”

不等郑会劝开口他又高声吩咐道：“还不将郑大人扶起来回话，殿上只郑大人跪着，这成何体统啊？”

内侍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将郑会劝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

郑会劝笃定道：“李相宜欺君罔上被揭穿之时，是臣力主严惩，她记恨在心。于是就痛下杀手！”

风尽息翻开卷宗扫了一眼道：“可仵作上书，郑少卿乃是被武功极高之人一剑封喉，但李副使不过是一介文人，又是女儿身，如何做的了这等谋杀？”

此时，矛头又指向了殿上‘唯一’一位武功极高的高手，云笙。

郑会劝怒道：“李相宜结党营私与至王府串通一气，再加上这案中所谓的主犯大理寺丞裴颜是她门下，分明就是她一手促成的假案，再抛出一个上辰皇子的噱头，将我儿之死嫁祸给上辰皇族。”

李相宜反问：“那照您所说这是由我一手安排的，那我为什么要杀死我门下的裴颜呢？”

“自然是这裴颜是个冒牌货，和上辰皇族没有半分关系，他禁不起查。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如此逆行倒也不会有人会轻易怀疑到你的头上。”

“恰巧，修习于九曲山的长蕴郡主就在此时出现在上京，武功极高之人，就是她，一剑夺去了我儿的性命！”

云笙安慰般拍了拍至老王爷的手，而后看向郑会劝：“郑大人，没想到您编话本的本事还是一流啊。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远在九曲山多年不回，遥闻幼弟与祖父遭祸，情急之下回京查探，于情于理何错之有，只凭着所谓的一剑封喉就断定是我了？人证可有？物证可有？”

“天下习武者之众，不胜可数。郑大人为官多年，难道就是凭着主观臆断行事的吗？”

郑会劝怒火中烧脸色不善的指着云笙：“你早就想好了这些说辞！”

云笙气笑了：“郑大人的话好没道理。若都按您这样胡来，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还要国法做什么？”

风尽息适当揽过话语权来控住场面：“郑大人，单凭这些定不了罪，您还有没有更直接的证据或者人证呢？”

“证据和供词不都是审出来的吗？这些道理风大人您执掌御史台应当比老夫我更清楚。既然牵头的案件是宁郡王世子强抢民女致死，那就先审宁郡王世子。”

至老王爷当即脸色一变：“陛下，不可！”

云笙眸光微凛：“你敢？！”

郑会劝不理云笙要吃人的样子，继续道：“李相宜串通至王府一家，一手安排宁郡王世子强抢民女并将其残忍杀害，再由至老王爷行贿于受理此案的裴颜，裴颜为京官受御史台监察，御史台是李相宜的天下。

所以除去刑部，整个三法司都参与了此案，为的就是营造出你李相宜落魄后被门下之人背叛的凄惨之境地。”

“我为什么要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呢？”

“自然是将自己伪装成受害人，再杀害我儿就没人会怀疑同为受害人的你了。因为你始终记恨当日在这大殿之上我主张严惩于你且致你生父被斩，所以你要杀害我的至亲！”

李相宜嗤笑出声，朝郑会劝看去：“郑大人，你将这些事推理的滴水不漏井井有条，我倒是怀疑……这分明就是你做局害我，却不料你树敌过多致使令郎突然遇害。

你找不到凶手又不敢揭露自己谋局害人的真相，所以将全部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来。反正，你本来要害的人就是我。”

“退可以保身，进可以扳倒与你一直政见相左的我，下官还真是佩服啊，郑大人不愧是为官多年的两朝元老啊。心计城府晚辈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风尽息挑眉含笑俯看着这精彩非凡的戏码，回头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明阳帝，显然这位陛下已经被绕进去了。

郑会劝脸色发红，脖间青筋暴起怒喝道：“你含血喷人！”

李相宜也不再迁就他，正色道：“那证据呢？郑大人莫不是见我落魄就想一口咬死我？可你的计谋实在拙劣。”

郑会劝双手合袖而拜：“陛下！说来说去不过是要一个证供罢了，一切皆因宁郡王世子而起，臣请严刑拷打，直至问出主谋！”

“郑大人这是想屈打成招吗？”至老王爷怒视着郑劝会：“祥儿虽自小顽劣却由本王管教教导，绝对不会做出此等恶劣非人之事，反倒是你的好儿子郑少卿，事发时迅速收押了祥儿本王甚至一眼没有见到他。

我找上大理寺时，寺丞裴颜明里暗里意指京官乱象整个三法司应接不暇根本无法当即审理，我这才送了礼想让他先行审理祥儿一案，京中众人皆知这大理寺向来有此行径，谁知竟然就成了我贿赂裴颜将祥儿无罪释放了？

至于那什么上辰皇子更是无稽之谈，那礼到了大理寺你们想在里面放什么不行？”

风尽息走下台阶，淡声道：“郑大人，我朝仁厚，从不许屈打成招致使冤狱而生。至于说世子强抢民女致死之事，也因所谓的上辰皇子和裴颜受贿被掩盖搁置了，真相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依风某之意还是先审此案。”

而后，视线扫向刑部司郎中邓妙：“邓郎中。”

“下官在。”

“从始至终你刑部都没有牵扯进来，裴颜一案你也在场，就由你来接手宁郡王世子强抢民女一案，我给你十二个时辰，我要真相。”

邓妙拜下：“下官领命。”

风尽息挥手：“去吧。”

郑会劝恼意渐浮，质问道：“我儿尸身还躺在这里，风中丞就这么避重就轻吗？”

风尽息嗤笑一声：“仵作已经验过了也有了结论，按理说郑大人也该将令郎安葬了。可你非要抬着到陛下面前，这也怪的着我吗？”

此路不通，郑会劝又将主意打在了云笙和至王身上：“那就把行贿之人一并收押。”

至王和郑会劝针锋相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话说这事情被捅到御前可不就是你死我活了吗。

殿上氛围剑拔弩张，李相宜下意识扫了一眼云笙的腰间，就担心她随时抽出软剑一剑给这郑会劝劈了。

僵持不下之际，龙椅之上的明阳帝终于发话：“皇叔一把年纪，哪有这样的道理？郑卿莫要被丧子之情蒙蔽了双眼，行贿之事到底如何还要等云祥的案子结了再论。”

“刑部尚书翟应辅觐见。”

“崇安侯秦开值觐见。”

“大理寺卿胡又灯觐见。”

“侍御史祁少师觐见。”

“监察御史纪软觐见。”

“京府守备司世申觐见。”

殿外内侍传唱之声连续响起，殿内众人皆是疑惑转身。

明阳帝抬头朝外面看：“这是什么章程？”

风尽息也不知情，只道：“让人进来就知道了。”

明阳帝：“有道理，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