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气急败坏地对他们骂道:“催什么催!是我成亲还是你们成亲?急什么急!”
说完,和谌昔面面相觑,两人都有点骑虎难下了。
五公主羞红了脸,低着头跟传报的大太监李得禄说:“烦请报告父王,儿臣妍儿求见。”
那大太监却是个会看眼色的,见到公主和谌学士一脸难堪,都明白什么回事了,于是便对五公主说:“陛下刚阅完奏折,现在正歇息呢。”
又补了一句:“睡着了!”
五公主大喜过望,拍着手说:“太好了!”
见到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便又装出一副遗憾的神色来:“太不巧了!作为儿臣怎能打扰父王休息呢?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话刚说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这事自然是不了了之了,不过自那以后,谌昔便多了一个外号:半驸马。
做驸马这个事,只完成了一半。
平日里,也只有翰林的学士们拿他开玩笑,把谌昔逗得脸通红,再无别的事了。
后来的日子,五公主并不曾派人再次前来骚扰了,谌昔也渐渐放下心来,将题字落款的事情遗忘了。
谁料这日甘仲鬼鬼祟祟凑到谌昔耳边说:“阿若,大事不好,我听闻落尘阁今夜要公开售卖你的画,到时候很多富商权贵都会去买。”
谌昔吃了一惊:“我的画作从不轻易给旁人看,更别说售卖了,必定是假的。”
“我就说嘛,我们翰林院立下的规矩,凡在院中的学士,不得售卖书法画作。何况阿若你的画千金难求一见,这落尘阁的阁主实在荒唐,到底哪里弄来的假货。”
“以假货欺人,实非君子所为。”谌昔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今夜你我一同前去问责,在众人面前落了他的颜面!”
谌昔虽然也想去,但是面色有些犹豫,甘仲知道他家教甚严,不许以“谌昔”的身份游走于市井之中。于是笑笑说:“不用怕,看我的!”
说罢,便摘去了谌昔冠上的杜若,拿起书案上的画笔,沾了砚池上的红色颜料,给谌昔脸上浓浓地画上了一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谁能知道你是名满天下的谌杜若呢?”
谌昔连声称好。
甘仲又拿起另一只画笔,双手捧到谌昔面前,模样极其恭敬:“请谌杜若也给我脸上作画吧!”
谌昔无奈地笑笑:“怎的你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吗?”
“我要掩盖我风流倜傥的太傅公子身份,不然迷倒了这殷都的姑娘们,就要欠下许多债了。”
甘仲向谌昔抛了一个媚眼。
谌昔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接过笔来也细致地给他脸上画了一块青色的“胎记”。
二人顶着各自的“胎记”,换了一身大红大绿的衣服,都摇着折扇到了落尘阁。
此时阁中已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座中皆是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富殷和权贵,在拍卖开始前互相讨论着,声音旋进了谌昔和甘仲的耳中:
“这谌昔谌杜若的画作,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没有几幅,这落尘阁的万老是怎么求得的?莫不是假的?”
“我也是半信半疑,但是这落尘阁,卖古董宝贝多年,素来是不卖假货的,这等信誉也是有。”
“管他真的假的,但求一见,我也算是见见世面罢。”
正讨论间,一声锣鼓响,一个年过七旬,须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这便是落尘阁阁主,名叫万宋,人称万老。
万老对着众宾客微微鞠躬,随即说道:“承蒙各位官人赏脸,今日要拍卖的画作,画师不必老朽多说了,便是大殷著名的人物谌昔。然而这谌杜若虽是画手中的奇才,但是他的画作却不曾流于市井。所以今夜前来的各位官人们,必定对画的真假存疑。这画是老朽偶然从宫墙中所得,既然出自宫廷,这画便有了三分真。老朽展卷一看,只看落款,便认出了是‘杜若体’,因此花费重金买下了这幅画。”
“到底是怎样的画作,请万老亮明吧!”有人喊道。
“是呀!”其他人附和着。
甘仲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看戏一般,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对谌昔说:“看这老头能拿出什么破东西来唬人,待会我们可要戳破他。”
谌昔反倒有些紧张,正襟危坐起来。
“来人,展卷!”万老一声令下,两个仆人上前来,一人抓住画卷一轴,慢慢地将画卷展开。
“这图唤作《雪夜大风图》,作于今年三月二十日……”
随着画卷的逐渐展开,阁中原本的喧闹声如同冷掉的水,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众人先是看画凝思,然后低头不语,随即摇头叹气。
甘仲将口中花生米喷了出来,跳到酸木椅上,指着那画叫道:“哪里捡来的破画,也敢冠上谌杜若的姓名?我呸!”
这时座中其它人也开始喃喃道:“这画的确不算佳作,莫非是伪作?”
“这位大人,”万老并未生气,耐心地对甘仲说道:“你可亲眼见过谌杜若的画作否?怎么认得并非他所作?”
“我虽并未见得,但是这鸟画,这线条,这着色,这样的笔力,连三岁孩童都不如,怎敢说是大名鼎鼎的谌昔所作?”甘仲说道。
“那这落款,大人可曾认得?”万老指了指画上落款的那几行字。
“倒是清新飘逸,颇有‘杜若体’的味道……”甘仲说着便心虚起来,回头看谌昔脸上一片惨白。
谌昔拉了甘仲的手,让他快坐下。
“阿若,怎么回事?”
“失策失策!”谌昔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他涨红了脸说:“必定是那五公主害我。当日她拿了她的习作,非要我落款,我便依了她。”
“这女魔头实在可恶!她是要毁了你的名声啊。”甘仲说道:“如今可怎么办好?”
“若以真相言明了,势必要与五公主扯上关系;若不言明,令这伪作流传,是对世人不公。”谌昔一时也为难起来。
这时座中的众人见了落款也附和起来,说道:“这落款的字迹实在漂亮,的确是当世无双,除了谌杜若再无旁人。”
“仔细一看,这画也十分精妙,且看这屋顶和树上皆无落雪,唯独地上铺满了雪,是对应画名‘大风’二字。太妙了!太妙了!”
“果然!此画暗藏玄机!”
“这雪中卧着的几只猫也分外有趣!试想大雪之中,怎会有野猫卧雪呢?古书中写到前朝贤臣死后化作野猫庇护行人,画中的野猫实乃贤臣化身,卧在冰雪之上,寓意着作画人‘一片冰心在玉壶’之志!”
“如此看来,此画实在高妙啊!”
座中人纷纷应和,赞叹不已。唯独甘仲哑然,而谌昔脸色尴尬,恨不得当场逃离。
“如此佳作,我出二百两!”有人开始喊价了。
随后是接二连三的应和:“三百两!”“三百五十两!”“四百两!”
“五……五百两!”座中有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手,声音有点小。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半张脸上落了红色胎记,穿着夸张的大绿色衣服的公子,不禁都笑了。
“阿若,你……”甘仲回头看谌昔,惊得两颗眼睛瞪得有鸡蛋那么大。
他压低声音说:“你疯啦,花这么多钱买自己的画干嘛?这要是你的画倒也值,这是什么破画呀,也值得这个钱?”
谌昔顶着苦瓜一样的脸,为难地说:“总不能让这画落到别人手里。若这样拙劣的画作冠上了我的姓名,被收藏在万金之家,实在令我汗颜!”
“那也是,别说谌伯伯、伯母会生气,掌院估计也要气得半死。毕竟关乎的不止你的名声,也是翰林院的名声,你现在可是翰林院的门面啊。”
甘仲点点头表示理解,又懊恼道,“可惜我身上没带多少银两出门,要是将玉佩当了,估计也能值几个钱。”
谌昔摇摇头说:“我不该连累你。要典当自然是先将我的玉佩拿去当了。”
“六百两!”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喊了一声。
“可恶可恶!”甘仲跳起来说,“什么破画也值他六百两?”
“我素来仰慕谌杜若,就是花费千金也要求得他的笔墨,区区六百两,在我们家也只似拔了牛毛。”
面纱下,隐隐约约可见她妩媚的一笑。
甘仲这才看清这女子左眼边贴着一朵鲜嫩的芍药花,将她眉眼装点得分外妖娆。
“哼!我出六百零一两!”甘仲喊道。
“可恶!你是哪里来的青面怪,偏偏压我一两银子,是侮辱我还是侮辱谌杜若?”那女子怒了。
“当然是侮辱你!”甘仲对她做了一个鬼脸,接着一本正经地说:“请叫我‘青面公子’!”
“你这青面怪实在可恶,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你旁边的红面怪,倒穿着绿袍,你个青面怪穿着红袍,大红大绿的,是要来唱戏吗?”那女子双手叉起腰来,高声骂道。
甘仲气势也不输,骂道:“你这泼妇,你管我穿红的绿的?你自己带了个狗屁面纱,是因为自知容貌丑陋无法示众吗?”
“你……”那女子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指着他,将这一个字拖长了,随后哼了一声说:“我有天姿国色,就是不与你这般蠢夫看!”
“好你个……”甘仲撸起衣袖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被谌昔拦住了。
谌昔摇摇头说:“切莫惹出事端来,将画买走就算了。”
这时万老就在台上喊起来:“六百零一两一次!六白零一两两次!”
“我出一千两!”那女子高声喊道。
这下子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一个人身上了,莫不嗤嗤称奇,赞叹不绝,都说这女子好雄厚的财力啊。
谌昔和甘仲相对无言,脸色都有些为难了。
“怎么,叫不动了是吧?”那女子偏偏在此时挑衅:“你这青面怪、红面怪,刚刚不是吆喝得挺欢的吗?倒是抬价呀!”
“你……”甘仲把牙齿都咬碎了,狠狠地说::“我出一千零一两!”
座中众人再次发出一阵惊叹声,夹杂着一些幸灾乐祸的笑声。
那女子却放声大笑,并未再言语。
万老见机,立马喊道:“一千零一两一次!一千零一两两次!一千零一两三次!成交!”
“不是,我……等等!”甘仲看看万老,又看看谌昔,又看看那女子,说道:“就这么快?”
“时间不等人呐,就是这么快。”万老嘿嘿地笑着,将手抬向他们:“这幅画就归这二位公子所有了!”
“念玉,我们走。”
女子低头对身边的丫鬟说罢,抬脚就走。
“喂!你不是财力雄厚吗?怎么不抬价了?你这泼妇!”甘仲将那女子喝住。
那女子并未言语,眼中荡漾着笑意。她伸手将面纱摘去,面纱落下的瞬间,一张明月般皎洁的脸就露出来了。
虽不及戴上面纱是妩媚动人,但却灵动可爱。
“五……五公主……”
谌昔站在后边,已然愣成了一个木头,口中挤出这几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