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泊长歌 第15章 第 15 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顾余盯着自己掌心不断变化的符文，眉头紧锁。自从三日前从昏迷中苏醒，这个符文就像活物般每天变换形态，时而灼热如烙铁，时而冰冷似寒霜。

"还是看不懂吗？"裴羽端着药碗走进来，小龙角上挂着几滴晨露。

顾余摇摇头，将手掌展示给好友看："今天又变成这样了。"

掌心的符文此刻形似一条盘绕的蛇，蛇眼处却是一个小小的蝶形图案。裴羽凑近观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图案...我在龙族古籍上见过！"

"什么？"顾余猛地坐直身体，药碗被打翻在地。

"是上古禁术的密钥符文！"裴羽激动得龙尾都现了形，"传说神帝被分尸封印在五处秘境，每个封印地都有这样的符文守护。如果集齐五个符文..."

"就能解开神帝的全部封印。"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秋伊手持一卷竹简步入室内，身后跟着冷钰，"我们刚破译了神帝宫的部分古籍，证实了这个猜测。"

顾余脸色煞白："所以这个符文是..."

"钥匙。"冷钰言简意赅，"你掌心的符文会依次显示五个封印地的位置信息。"

裴羽突然抓住顾余的手腕："等等，第一个封印地在哪？"

叶秋伊展开竹简，指着其中一幅地图："根据符文变化规律推算，第一个点在这里——龙渊峡谷。"

"龙渊？!"裴羽的龙鳞瞬间炸起，"那是我族禁地！父母就是在那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淡紫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

顾余默契地握住好友颤抖的手。他们都记得裴羽的故事——七年前龙族内乱，幼小的裴羽被父母送出龙渊，随后传来双亲陨落的消息。

"更奇怪的是，"叶秋伊继续道，"古籍记载龙渊秘境的守护者是两条银龙，特征描述与..."

"与我父母一模一样。"裴羽声音发颤，"但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们的命鳞碎裂..."

室内陷入沉默。顾余掌心的符文突然发烫，蛇形图案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形成一幅微缩地图——正是龙渊峡谷的地形，其中一处洞穴被标记为红点。

"它在指引我们。"顾余轻声说，"裴羽，我们必须去一趟。"

裴羽深吸一口气，龙角泛起微光："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还活着..."

"先别急着做决定。"叶秋伊按住两个少年的肩膀，"这事关重大，等书洋和铭千来了再商议。"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纪书洋急促的呼喊："叶前辈！快来看看铭千！"

众人冲出房门，只见庭院中央，苏铭千跪倒在地，右臂衣袖尽碎，整条手臂已完全龙化——覆盖着漆黑鳞片的龙爪深深插入地面，周围石板龟裂如蛛网。

更可怕的是，那些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肩部蔓延，所过之处皮肤鼓起又凹陷，仿佛有什么在皮下蠕动。

"铭千！"纪书洋想上前搀扶，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龙息逼退。

"别...过来..."苏铭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额头青筋暴起，"我...控制不住..."

话音未落，他的右爪突然挥向纪书洋，速度快得带出残影。纪书洋闪避不及，胸口被划出三道血痕，顿时鲜血淋漓。

"宗主！"几名弟子拔剑欲上，被纪书洋厉声喝止："都退下！"

他强忍疼痛，双手结印，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展开，形成一个金色牢笼将苏铭千暂时困住。龙化的右臂疯狂攻击着结界，每次撞击都让纪书洋面色更白一分。

叶秋伊迅速上前，指尖点在苏铭千眉心，一道青光没入："是龙血反噬！他在强行压制龙族血脉，导致灵力逆冲！"

"有什么办法？"纪书洋嘴角渗出血丝，结界已出现裂痕。

冷钰突然开口："逆鳞丹。"

"什么？"纪书洋一愣。

"古籍记载，'逆鳞丹可镇龙血沸腾'。"冷钰语速飞快，"但配方已失传千年。"

苏铭千发出一声痛苦龙吟，右肩胛骨处突然刺出几根黑色骨刺，鳞片已蔓延到脖颈。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变成冰冷的竖瞳。

"铭千！看着我！"纪书洋不顾危险撤去结界，一把抱住道侣，"坚持住，我带你去找解药！"

苏铭千浑身颤抖，人性与龙性在眼中交替闪现。就在他即将彻底失控的刹那，顾余突然冲上前，将发光的掌心按在苏铭千心口。

符文红光大盛，苏铭千的龙化趋势奇迹般停滞了。顾余自己也吃了一惊："我...我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是灵蝶的净化之力。"叶秋伊若有所思，"但只能暂时缓解，治标不治本。"

裴羽翻找着自己的小包袱，取出一片银色鳞片："这是我破壳时脱落的逆鳞，也许能帮上忙..."

"不行！"纪书洋厉声制止，"龙族逆鳞与性命相连，不能轻易动用。"

"可宗主他..."

"先把他安置在寒玉室。"纪书洋抱起半昏迷的苏铭千，"叶前辈，麻烦您查阅所有关于逆鳞丹的记载。冷钰，宗门就拜托您暂管。"

他又看向两个少年："至于你们...龙渊之行暂缓，等铭千情况稳定再说。"

顾余和裴羽对视一眼，同时点头。但当众人散去后，裴羽却拉住顾余的衣袖："我们必须去龙渊。"

"但宗主他..."

"正是为了救宗主！"裴羽压低声音，"龙族古籍提过，逆鳞丹的主药是千年龙髓，而龙渊秘境中正好有我族先祖留下的龙髓池。如果...如果我父母真的在那里..."

顾余看着好友坚定的眼神，缓缓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

夜幕降临，两个小小身影溜出醉泊宗山门。裴羽化作一条尺余长的银龙，顾余则骑在他背上——这是他们偷偷练习多次的赶路方式。

"抓紧了！"银龙口吐人言，腾空而起。

夜风呼啸，顾余紧握龙角，心跳如鼓。不知为何，越靠近龙渊，他左眼角的胎记就越发灼热，背后也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飞行约莫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两侧岩壁如刀削斧劈。月光下，谷中雾气呈现出诡异的银蓝色，隐约有龙形虚影在其中游动。

"到了。"裴羽降落在谷口，恢复人形，"秘境入口应该就在..."

他话音未落，顾余突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少年背后的衣服猛然撕裂，一对赤红蝶翼破体而出，完全舒展开来足有六尺余宽！翅翼上的金色纹路与胎记一模一样，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顾余！"裴羽惊慌失措地扶住好友，"你怎么..."

"它在召唤我..."顾余双眼失焦，声音变得空灵，"神帝...完整的神帝...在虚空彼岸..."

裴羽这才发现，顾余的蝶翼正不受控制地指向峡谷深处，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坚持住！"裴羽握住顾余的手，将自己的龙息渡过去，"别听那个声音！"

温暖的力量流入体内，顾余的眼神逐渐清明。他颤抖着抚摸新生的蝶翼，既惊奇又恐惧："我感觉到...神帝在许诺给我力量...无穷的力量...只要我接受他的传承..."

"什么传承？"

"完整的灵蝶之力。"顾余声音发颤，"但代价是...彻底与他融合。"

裴羽倒吸一口冷气："那不就是..."

"变成另一个神帝。"顾余苦笑，"但他说这是灵蝶的宿命...我们本就是他为净化世界创造的化身..."

"胡说八道！"裴羽气得龙鳞乍起，"你才不是什么化身！你是顾余，是我最好的朋友！"

顾余望着好友愤怒中带着恐惧的眼神，突然伸手抱住他："谢谢你...裴羽。"

就在这时，谷中雾气突然分开，露出一条小径。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深处传来："银璃，你终于回来了。"

裴羽浑身一震——这个声音他七年未曾听见，却从未有一天忘记。

"父...父亲？"

雾气中缓缓游出一条巨大的银龙，龙目如月，周身环绕着淡淡星辉。而在银龙身侧，是一条稍小些的白龙，眼中满是慈爱。

"母亲？！"裴羽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们...真的还活着..."

银龙低头轻触儿子的额头："我们从未离开，只是在此守护封印。"

白龙则看向顾余，目光复杂："灵蝶之子，你掌心的符文带你来此，是命运也是劫数。"

顾余恭敬行礼："前辈，我们此行是为寻找千年龙髓，救治醉泊宗宗主。"

"龙髓确实有。"银龙道，"但秘境之物不可轻取，需以等价之物交换。"

"需要什么？"裴羽急切地问。

银龙与白龙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你的龙族真血，银璃。"

"什么意思？"顾余下意识挡在裴羽身前。

"解开第一道封印，需要纯血龙族的真名之血。"白龙解释，"十年来我们以自身精血维持封印，已近油尽灯枯。若银璃愿意付出三分真血，既可取得龙髓，又能暂保封印不破。"

裴羽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腕："取我的血吧！"

"等等！"顾余拦住他，"失去真血会怎样？"

"修为倒退，可能...永远无法化龙。"白龙眼中含泪，"所以我们一直不忍召唤他前来。"

裴羽却笑了："那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我啊。"他看向父母，"而且这样你们就能解脱了，对吗？"

银龙沉重地点头："封印终将解开，我们只希望能拖延到你们找到彻底消灭神帝的方法。"

顾余还想劝阻，掌心符文却突然剧痛。他低头一看，符文已变成一把钥匙的形状，而蝶翼不受控制地剧烈扇动起来。

"来不及了..."他咬牙道，"神帝的召唤越来越强...我必须立刻做选择..."

要么接受胎记净化，失去新得的灵蝶之力；要么接受神帝传承，获得无上力量但可能迷失自我。

裴羽握住他的手："无论你选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看着好友坚定的眼神，顾余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龙渊峡谷深处，千年龙髓池泛着莹莹蓝光。裴羽跪在池边，右腕处一道伤口缓缓滴落银色的血液——龙族真血。每一滴落入池中，都激起一圈涟漪，池水随之变得更加澄澈。

"够了，已经三分了。"白龙用尾巴轻轻卷住儿子的手腕，眼中含泪。

银龙则从池底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蓝色晶体——这就是千年龙髓，凝聚着龙族最纯粹的生命精华。他将晶体交给顾余："速回醉泊宗，此物需在月满之时入药。"

顾余小心接过龙髓，却担忧地看着裴羽。小龙脸色惨白，原本晶莹剔透的龙角失去了光泽，呈现出灰败的色泽。

"我没事。"裴羽勉强笑了笑，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被顾余一把扶住。

银龙父亲用鼻子轻触儿子的龙角："真血流失会暂时削弱你的龙族特征，但不会伤及根本。记住，无论能否化龙，你永远是我族的骄傲。"

白龙母亲衔来一片银色鳞片："这是我的逆鳞，带着它，危难时刻能保你一命。"

裴羽将逆鳞贴身收好，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鳞片正在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光滑的人类皮肤。他惊慌地看向父母："这是..."

"正常现象。"银龙沉声道，"三个月内不要尝试化龙，等真血慢慢恢复。"

顾余搀扶着裴羽向父母告别，临行前，银龙突然叫住他们："灵蝶之子，记住——神帝给予的力量必有其代价，而真正的力量永远来自本心。"

顾余重重点头，背后蝶翼轻展，带着裴羽腾空而起。虽然飞行姿势还有些笨拙，但比起来时已经稳当多了。

返程途中，裴羽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看见醉泊宗的山门，他才低声开口："顾余，如果...如果我永远变不回龙了..."

"那你就当个会法术的人呗。"顾余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反正你撞坏的门柱、烧焦的药园、冻裂的练功场，没一件是龙形时干的。"

裴羽噗嗤一笑，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龙族身份对我很重要，那是..."

"是你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顾余认真地说，"就像我有这个胎记，但我不只是灵蝶转世——我还是顾余，是你的好朋友，是喜欢吃甜糕讨厌喝苦药的普通人。"

裴羽怔了怔，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结松动了。他摸了摸已无光泽的龙角，第一次觉得，或许失去也不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