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着性子,熬到了元宵佳节。
南华仙门就座落在永县旁,而这城又紧挨着皇都,地利人和,热闹非凡。
元宵良夜,街上栏槛张灯结彩,楼上挂着金色的莲花灯和大红的圆灯笼。
今夜永安道上设了灯会,灯火满市井、红纱满楼阁。瓦肆里有杂技班子配合着箜篌表演戏法,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我被挡在后头,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那个仰天喷火的胡须大汉。诚然精彩,但是累得够呛,围观片刻,我便被街口的陈家卤水铺勾了兴致。
大锅里沸腾着卤水,大块大块的五花肉在里头咕噜咕噜,满街咸香。
端地是让人神往。
我摸了摸口袋,便有点想要开溜。
楼山本便对这些假戏法没什么兴趣,见我意有所向,便率先往外迈了两步,“走了?”
我点头,又留恋了两眼,快步跟上。
灰袍布衣的街边贩子挑着担子叫卖,久不出阁的粉袖小姐们携手迎来。
官府的人敲锣打鼓聚集人气,架上挂了一排排小灯笼,里头全是谜题。我摘了几盏,全都摸不着头脑,所幸楼山在旁憋笑一番后出手救济,给我换了串糖葫芦。
红彤彤的山楂果上糖浆剔透,亮亮地映着烛火的光。
东街,十三庙。西街,长安铺。
路边说书先生装模做样地举着一卷竹书,什么才子佳人、神仙眷侣云云,脑袋悠悠地晃着。
说来也怪,我只是第一次来,却觉得似故地重游。
街上气味甜咸交织,楼山带我绕了几绕,眼前便是熟悉的铺面。盛京酒楼门口处挂着两个黄澄澄的大纸灯笼,迎宾的貌美娘子一身胭脂的香味。
我咧嘴,傻乎乎地朝她挥手。我笃信她注意到了我,可她只是迎上来,热切地围着楼山转。想必是见色起意,我忿忿地紧跟楼山,对此十分鄙夷。
我们被领到圆木桌前坐下。木桌对着展窗,窗前挂了两只卤水鸭,案板旁有个盘子,堆着酱菜和大块的卤豆干。厨子满脸油光,磨了磨刀,从鸭身上剖了一大块胸脯肉。瓷白的大碗配上卤肉,上头撒了大葱青蒜,再浇上一勺辣椒油,端上桌前,催得我两眼发光。
热腾腾的白气往上绕,楼山一身金杏紫衣,那样平和地坐着,就像是不沾染烟火的世外嫡仙。
“师傅你吃。”我嚼着鸭肉,又补了几口小菜,见请客的人没有起筷,心有不安。
“嗯,”他嘴上应了,手里却不见有什么动作,“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多吃点。”
既然当事人这么说了,我便心安理得开怀大吃。心满意足之际,念头忽然一闪——
“你喜欢吃的。”
眼前的水晶猪蹄、糖醋鱼、卤水鸭诚然都十分合我胃口。
只是他如何知道。
我思来想去,虽然想不起什么片段,不过想来是哪天饭桌上的随口一提。
享乐在前,谁还要为难自己去思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桌上只剩残羹,我已经吃得肚儿圆,楼山却执意无论如何也要象征性地点上汤圆。厨房正值忙活之际,我出了店,透气消食。
花灯游/行已经开始,唢呐锣鼓奏一曲百鸟朝凤,各色彩灯流光溢彩似月落星悬,一场盛世人间。
眼前游过一对眷侣,小娘子挽着俊秀书生的袖子,俏皮地把糖葫芦往他嘴里递。
左右是糖画坊、猪肉铺子和胭脂店。
世间繁华百味混杂,我却隐约嗅到一丝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