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到了,清晨的微光努力透过窗帘也只能映照出一点房间的轮廓。
病房的大床上,眉头紧皱的贺知书钻进艾子瑜的臂弯中,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汲取热源,熟悉的气息能让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些许。
这样的阴雨天气总是让人不舒服的,更何况还没完全恢复的贺知书。
从昨日开始,贺知书就昏昏沉沉的,身体的重的让他连坐着都觉得难受,在床上赖了一整天不肯起来,依偎在艾子瑜身上的时候总是要更舒服一些。
今天身体的反应好像更严重了,一大早开始就恹恹的,胃口比起之前差了许多,无论艾子瑜怎么哄也只吃下来半碗粥,其他东西是一点也没动。
“是不是不舒服?”艾子瑜看着靠坐在床上的贺知书担心的问道。
贺知书抿了抿唇不想说话,只是摇头。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现在的感觉,只是很困没什么力气,也没太疼。
贺知书知道自己肯定是没发烧,艾子瑜每天都会给他量体温,如果发烧了艾子瑜会比他更早知道。
怀里的抱枕很暖和,贺知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打着哈欠,明明刚睡醒可还是睁不开眼的样子。
见此,艾子瑜无奈调笑道:“睡了这么久还没睡够啊。”顺手用指尖轻轻刮了下贺知书的鼻尖。
贺知书反应不及时没能躲开,瞪了一眼艾子瑜后又蜷着身子缩进被窝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好吧,那你再睡会儿。”艾子瑜吻了吻贺知书露出被角的头发,替贺知书掖好被子后坐在一旁挑了个苹果埋头削皮,想着等贺知书睡醒了可以填填肚子。
也许是来自医生的直觉,艾子瑜心里总觉得有丝不安,削苹果时一个不小心鲜红的血液一股脑的冒了出来,恍惚间才反应过来疼。
怕贺知书看见了担心,艾子瑜悄悄的离开了病房去外面处理伤口去了,回来的时候还泡了杯葡萄糖水,怕贺知书早饭吃的太少犯低血糖。
当他进屋见病床上本来躺的好好的贺知书起身将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的时候,艾子瑜瞬间吓得脸都发白了脑子一片空白。
贺知书昏了过去,潜意识里只觉耳边一直有人在叫他,他很想回应,可不管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
脑海中纷纷扰扰全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一直紧紧的抱着他,带着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失焦的眼神让贺知书心疼的不忍再去看,可又不忍心丢下不管。
他很想伸手给对方一个拥抱,想去安慰,想去靠近,可他却怎么也动不了。
“知书,别走...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你不会离开,你说过的。”这个人的声音很低沉,乞求的语气有些不稳像是在极度恐惧着什么。
贺知书很想告诉对方他不会走的,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这个世界太空了,空的让他害怕,仿佛被世间困住了所有,却没有给他容身之处。
其实他应该也是不想走的吧,心里好像总有些牵挂斩都斩不断。
身上箍紧的手臂越来越紧了,贺知书想挣脱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贺知书,你回来!”悲戚的声音仿佛穿透了一切,模糊的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实体,贺知书努力的想看清将自己揽入怀里一刻也不肯放手的人是谁。
从朦胧中挣脱出来,贺知书醒来时脸色已经好多了,身上的酸疼也减轻了不少,恍惚间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在不远处守着他的人。
那人的脸色很差,血丝密布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膜,就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贺知书,眼睛里看不见一丝光,绝望的让人想哭。
“艾子瑜。”一声低低的呼喊,夹杂着贺知书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依赖。
艾子瑜的脸色苍白憔悴,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是谁在叫他,一瞬间脑海中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失去理智般猛地起身就将贺知书抱了个满怀,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毫无血色的脸上是恐惧到极点的茫然,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从喉咙深处迸发。
“贺知书,你是不是要我死。”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在了,我会活不下去,知书,你知不知道......”
生命从来没有万无一失,艾子瑜的瞳仁都在发抖,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后怕急了,他根本不敢去想要是来不及了怎么办...
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肌肉紧绷的手臂圈得贺知书呼吸都要困难了,本就没太清醒此刻更觉恍惚,曾经好像也有那么一个人,将他从隔离区带了回来,那个深夜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说着:“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可是曾经的那个人变了,不再需要他了,等不到的...
贺知书咬着牙竭力忍耐着自己心间瞬间蔓延开的不知名的情绪,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破开了一般,让人害怕又忍不住的让人想去探究。
“对不起。”贺知书弱弱的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忽视的哽咽与茫然。
熟悉的温软的声音让艾子瑜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轻轻松开了手,所有的悲愤恐惧都化为了庆幸。
艾子瑜闭目他就这样跪了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将贺知书的手攥在手里,悄无声息的握紧,这是他永远不能失去的宝贝。
“知书,我求你了,不管有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求你了。”
“万一来不及要怎么办,怎么办!”
艾子瑜是真的怕,将贺知书送进抢救室的时候,他连站稳都没办法做到,就那样垮了下去,明明发现不对劲,自己为什么没有意识到,明明身体不舒服,知书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在知书心里他仍然是外人么?
这其中任何一条猜想都足够将他压垮。
“不要再把我推远了...”艾子瑜将头埋在贺知书的手心,无力地祈求着。
怀里的温度消失了,高大的男人就这样埋着头跪在贺知书的面前紧紧攥着他的手,温热的液体仿佛像断了线顺着指缝滴落在贺知书手心,滚烫的吓人。
静默一瞬,贺知书忽然觉得空荡荡的,不像是怀里的温暖消失了的那种落空感,而是更深处的那种不可言说的寂静,好像在这一瞬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脱离了他的身体离开了。
当艾子瑜时察觉到不对劲时,起身只见到了那双已经失去聚焦的眼睛,轻启的唇还没有恢复应有的颜色,只是那样开了个小小的口子一张一合着。
贺知书的声音颤抖,哑得几乎听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凑近了去听才依稀从其中识别出零星的几个字眼。
“别走...”
“冷...”
艾子瑜彻底慌了,连忙将贺知书抱了个满怀用身体去温暖对方,顺着贺知书脊背不停抚摸,嘴里喃喃安抚的话语不断。
感觉到重新回到身体的温暖,贺知书哭了,被熟悉的安全感包裹后,他像个小孩一般茫然的无助的哭泣着。
习惯隐忍的贺知书终于可以任性的抛下所有不去思考,只想委屈的大哭一场,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压抑的太久连身体求生的本能都快要失去了。
原来贺知书可以平静的接受死亡,却好似已经没了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勇气,他害怕着这失而复得的生命。
屋子里仅亮着一盏灯,外面的雨还未停。
艾子瑜在病床上紧抱着贺知书,不停地亲吻安抚着,可不管他怎么做怀里的人都无法停止抽泣,他只能顺着贺知书浅淡的眉毛抚摸到被眼泪打湿了垂下的眼睫,低头吻掉贺知书眼角的泪水,一遍一遍的把自己的心捧给对方。
“我不会走的,小书不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那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压了上去的决心。
“永远不会离开。”
孤注一掷的深沉承诺,爱护至极的谨慎小心,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
其实贺知书是知道艾子瑜是不一样的,这个人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没有转身离去,哪怕注定失去也没有因为惧怕未来的煎熬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痛苦里面艰难前行。
“艾子瑜......”贺知书紧攥着拥着自己的那双手,“艾子瑜......”
这一刻艾子瑜给他的爱与温暖好似压过了所有东西,贺知书不知道这种感情有多深,但他知道自己被拯救了,有这么一个人永远不会离开,永远不会让他变成一个人。
贺知书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一直在渴望着爱,很多很多的爱,可以填满这具空荡荡的躯壳的爱。
他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任由密密交织的网将他笼入其中紧紧圈住对方,用力的想要靠的更近一些。
他们就像一对纯情少年,互相抚慰着对方惊惧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