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疑的脸色甚至比折清的还要差,没有一句话,出手就是杀招。定唐幻化成长剑破空袭来,快近身时又变成长枪,专挑折清的虚处下手。折清也收起玩味的心态,拉起九巫封神弓,箭箭直逼江疑的命门。
承不住两个大人物的对决,幻象终是坍塌。
还是那片荒草遍地的密林,只是上山采药的其他人都不见了。风云突变,黑滚滚的乌云从远处飘来,飓风紧随,密林的树冠被吹得“哗哗”作响,像伸着无数只手在摇晃。野草被吹倒,伏在地上,掀起一层层绿色波浪。
到底是在下界,对仙魔都有束缚,两人的灵力都被限制,最多只能爆发出自身百分之一二的威力。可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二,下界的山头、土木也被摧毁的不成样子。
江疑和折清都杀红了眼,不管是远距游击还是近距肉搏,两人都下手残忍,恨不得当场杀死对方。
“叮!”
箭矢与定唐相碰瞬间,擦出金色火花。江疑一个瞬移,拉进了与折清之间的距离。双方狠厉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江疑说了这次见到折清的第一句话:“找死。”
“恼羞成怒了?”折清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似笑非笑,“让我来猜猜,太子殿下如此恼怒,应是看了不该看的。”他故意咂咂嘴,一脸回味享受的样子,“我今日才算真正知道,殿下为何将神女看到那么重要。若我处在殿下的位置上,说不定做的比殿下还过分。”
“嘭”,又是一次狠厉的冲撞。
江疑务求刀刀见血,几乎是完全暴露自己的短处,压着折清打。相比于他,折清还是有所保留,因此在后面的对招中渐渐落了下风。
大雨紧跟着来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打弯了野草,打在树干上,将树干染成另一种颜色。
青耕折了片大芭蕉叶顶在头上,雨点打在芭蕉叶上,震的她的心也一颤一颤的。所幸江疑和折清都顾忌她,将战场拉的远远的,有来有往的一招一式倒是看的清楚,可余威就是波及不到她。
“嘭”,是折清被定唐刺穿肩胛,乘他防守不备,江疑借势一脚将他踹进淤泥。
青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替折清担心,明明天灾**都是他惹出来的,自己该恨才是,可真亲眼看着他被打入淤泥,她内心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她还没想清楚忧虑从何而来,折清就晃晃悠悠的从泥里站起来,吐了一口血水。尽管被打,可他语气还是一样嚣张:
“太子殿下也不过如此,今日打的尽兴,就是场面弄的难看了些。”他看着周围倒塌了一地的野草和秃了一半的密林,有天光透过缝隙掉进来,像搅入混沌中的明珠。“本尊玩够了,残局就留给太子殿下收拾吧。咱们有缘再会。”说完,还吊儿郎当的冲青耕吹了声口哨。
乌云散开,露出天空原本的澄净。一阵狂风暴雨过后,山林里更加阴冷,青耕从大树后走出来,去搀扶半跪于地的江疑。
她的手腕被江疑反手握住:“青耕,你怎么敢?”
后怕、悔恨、懊恼、羞辱,种种情绪交织成网将江疑束缚,他像头困兽,欲要找到一个出口。
“你怎么敢?”
青耕从他眼中看到自己,束起的长发在激烈的风雨中打散,几缕黏在脸上,还有几缕沾在后脖子上,湿腻腻的难受。风雨带着土气和落叶打在脸上,显出淋过雨后的狼狈。她又从江疑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怕,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怕。
手腕上被他抓住的地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青耕想逃,可她下意识的动作似乎更加惹怒了江疑。他甚至将她拉到近前,咬着她的耳朵:“说啊!你怎么敢?”
“殿下到底想说什么?”青耕打起勇气,回了一句。
“你是不是早知道折清会来,所以到这山上等他?你不顾我的劝阻,名义上为百姓设医馆、摘草药,可实际就是为你和他的见面制造机会?”
他看着青耕的脸色越来越白,深知不可再继续追问,可他此时内心躁动,多年修养毁于一旦:“就算我猜错了,那刚刚在幻境里,他亲你,你为什么不躲?”
“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
青耕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江疑,冲动、放肆、无礼,有种不顾一切要毁灭的决绝。她毫不怀疑若她点头称是,下一秒他会不顾禁忌,将这座山头踏为平地。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青耕软身在他怀里,为他的猜忌心惊,可现在她除了否认,再多的解释似乎都苍白无力。毕竟江疑说的没错,刚刚折清亲她时,她没有躲。
“殿下,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一心一意为百姓着想,我是真的想为他们开医馆,想为他们看病。我来山上采药,也绝对没有生出别的心思。”她哭的断断续续,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魔尊要来,我如何阻止?从踏入他的圈套开始我就想过要逃,可是我逃不了,我逃不了啊!”
“真的吗?”江疑突然温柔下来,动作小心地将青耕脸上的湿发重新别在耳后,然后静静看了她几秒,低头去寻她的唇。他先轻浅的吻她,最后渐渐没了章法,只凭本能的攻城略地。
边亲还边喃喃:“真的吗?不要骗我。”
“卿卿、卿卿”,他一遍一遍喊着。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江疑看着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攀附在他怀里的青耕,心情莫名好些了,“卿卿,既然你没骗我,那你说‘你只爱我,心里只有我,其他任何人你都不在意’我就相信你。”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殿下…”
“你说,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青耕看江疑逐渐痴狂,心中畏惧更甚。可她毫无办法,就像刚刚她踏入折清的陷阱一样毫无办法。
搭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青耕心里一慌,“我爱你、我爱你,殿下。”
“嗬”,江疑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失了劲,埋首青耕胸前,闷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继而又抬起头来,有清亮的液体从眼角渗出,与打在脸上的风雨一起,交混杂下。
他一寸一寸地描摹青耕的面容,眉眼、鼻翼、唇角、耳垂,似眷念又似痴迷地反复确认:“好,你爱我,你说你爱我。”
然后抱着青耕直直摔到被风雨击垮了的野草地上。
世界终于清净了。
“殿下?”等了半晌,不见江疑有别的动静,青耕不耐浑身湿意,试探着推了推江疑的胸膛。
“殿下?”
她稍稍用劲,江疑便如昏死一般侧倒开。失了束缚的青耕忙站起身,她抖落装了满怀的枯叶残枝,拧了拧今日这身深蓝色粗布衣裳上的水渍,可手里摸着却是黏糊糊的,她摊开掌心一看,竟是鲜红的血色。
她吃了一惊,发现不是自己的血后,又慌又怕的在江疑身上翻找。原来在与折清打斗的过程中,江疑也受了不轻的伤,胳膊、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很多躲闪不及被箭矢擦伤的血痕,大大小小数不胜数,被雨水一淋,鲜血都从伤口处渗出来,染红了外罩的衣衫。
只因今日穿的颜色过深,青耕才没有发现。
暴风雨过去,刚刚的绵绵细雨也停了。青耕在江疑旁边枯坐着守了他很久,正提气想为他疗伤时,和他们一同上山的队友们找过来了。
“孙夫人!”
“孙夫人!”
“孙夫人!”
“快看!那儿有人!”
青耕刚凝起的气倏得散了。
“孙夫人。”还是钱大叔眼尖,不愧是常年在山里待过的人,天灰蒙蒙的,隔了老远他仍是一眼就看见了青耕。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大家闻声,七手八脚的围上来。
满地狼藉,遮天蔽日的密林像被什么大力从中破开,无数天光漏下来,将这方照的透亮。腰肢粗细的枝干横断在地,巨树上刻着无数鲜明的划痕,不计其数的小枝堆了满地,铺在本就受不起风雨的野草上。
孙公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孙夫人守在一旁一脸惊惶,两人满身满手的血,怎么看都像出事的样子。
“孙公子何时来的?”
崔县令还记得今晨上山时没见到孙公子,平日里只要是孙夫人在的地方都能看见孙公子,是以他才多嘴一问。
面对一圈围上来的百姓,青耕抹着泪说:“今晨公子担心山上有危险,便先行一步前去查看。我怕说了引得大家担心,就也瞒着。上山后我沿着公子留下的信号一路找寻过去,见他正挖着一株百年人参,没想到挖了一半,躲在山后的大虫突然窜出。”
“嚯,大老虎?”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
青耕没有理会,仍在说:“大虫应是饿了多日,见有食物主动送上门来,两眼放光,獠牙滴着涎液就朝我们扑过来。公子为了保护我,与这畜生搏斗,受了不轻的伤,幸而最后乱掷的石头砸到那畜生的眼睛,大虫吃痛,这才灰溜溜的跑了。”
“老虎跑了,公子也累的倒下,我吓得六神无主,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哎,说起这事也怪”,钱大叔疑惑的挠挠脑袋,“我在这儿山上待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大家不是拿着夫人给的画像四散开去采药,可走到一半却像鬼打墙一般怎么也绕不出去,好像受了魔怔,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似的。”
幸好,他们打斗时有所收敛,还知道布下禁制,没有殃及百姓。
尽管青耕的说法错漏百出,可因着整个黔州都指着江疑,百姓们都把他如菩萨一般供着,这会儿见‘菩萨’落了难,自是纷纷上前,或抱或抬的领着青耕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