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 第45章 四十四

“卿卿回来了。”

推开门，江疑站在院落中央，正有条有理的准备去人界的东西。“今日本打算和卿卿一起收拾东西，没想到卿卿不在。可是去寻缪淳了？”他过来去拉青耕的手，想将她领到桌前。

青耕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躲，目光闪躲，不敢去看江疑的眼睛。

江疑伸在半空中的手短暂的凝滞后，又去拉她躲开的手：“怎么了？”

“我…刚刚出过汗，手心还是潮的，我不想…”

“没关系，我不嫌弃。”江疑将人拉到花坛边坐下，从怀里拿出手帕，一点一点擦拭青耕手心的薄汗，“现在好些了？”

“嗯。”

江疑瞒她。

这个想法像诅咒一样横在脑海里，甩都甩不掉。手心里被江疑擦过的地方像被毒蛇舔舐过，黏腻中带着冷。

青耕忍住不去想，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见到缪淳了吗？怎么一回来就失魂落魄的？我想你们姐妹该有体己话要说，便没跟着去讨人嫌。”

她想问缪淳的去向，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原是想去寻她的，可走到半路日头太大，走出一身汗就折回来了。”

江疑点点头，没有怀疑她话里的真假，随手变出一把折扇替她扇风：“下界情况复杂，羽烬带去的人手不够，天帝命我再带些人下界支援，之前同卿卿承诺的时间怕是要提前了。”

“啊？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最迟明日。”

“这么快？”青耕讶然出声。按照她的打算，去人界之前她本想去一趟天一阁，查清魔源的底细，这样去人界时故地重游，说不定对她恢复记忆有帮助。可明日就要出发，时间太紧，若同江疑说，难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江疑现在已经开始防备自己，绝不能再让他看出旁的心思。

看来，去天一阁的事只有先搁置了。

“怎么？之前说去人界卿卿还很开心，这次怎么…”

“不是，是太突然了，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青耕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我已将卿卿平日惯用的东西收好了，卿卿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们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绝不能委屈自己。”

时间的突然提前，确实打了青耕一个措手不及。她几乎没心思去看江疑准备了什么，只应和他道：“殿下向来安排妥帖周到，这些事由殿下安排就好。”

“陈情书已发往六界，只是目前人界伤亡惨重，咱们的损失怕会被忽略。”熏池站在寻欢殿前，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紫月朦胧，长发束起，显出她的凌厉。

“无碍，本尊本就不指望陈情书的作用。不过是一点一点揭出天界的弊端，让六界都看看他们仰仗的天界竟如此…草率了事。”

“我族向各界安插暗桩不假，降下天罚我也认，但殃及下界属实在本尊意料之外。妖族不愧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趁着下界危机，竟把与我魔界的约定一拖再拖，她长生漫的算盘真打得响，既想两边得利，又两边都不想得罪，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折清叹了口气，触及到窗外莹莹一片时，心中顿时柔软，“此次本尊就派你下界替我魔族尽一份心力，务必助人族渡过难关。”

“是。”熏池妩媚一笑，临走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知之前尊上答应妖族的事也还算数？”

“你同意了？”

“自然不同意，不过，若能利用曲尚南达成尊上心中所愿，熏池还是愿意的。”

“哦？”折清总算将目光放到熏池身上，他不是不知道熏池的心思，只是当强势的她突然让步时，折清竟也有些不适应。

“不必为了本尊委屈自己，你知道的，我想做的事向来都能做到。”

“熏池正是知道尊上要强，才不愿让区区妖族限制了尊上。”

窗外的菩提迎风招展，寄居其上的三青扑腾着翅膀往高处去，折清不知想到什么，竟低低的笑出声：“妖族不过是锦上添花，失了他们，本尊照样有法子收拾江疑。”

“如此甚好，那熏池就提前祝尊上心想事成了。”

折清挥挥手，无所谓的看着窗外摇曳的菩提，心思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此次人界之行匆匆，梓琴和夕妍也一并跟去。

一行人趁着天未亮就出发了。

薄云上，劲风吹得衣衫烈烈，青耕站在云头，展开双臂，感受风云流过指尖的快意，盘桓心头多日的疑惑不安都随着疾风消散。她一会儿掐着浅粉的云片，一会儿同掠过的飞鸟说话，整天下来硬是玩的不亦乐乎。

羽烬早在人界为他们准备好了入住的房子，地点选在黔州。这里是受灾最重的地区之一，又因地处偏远、民风淳朴，朝廷赈灾的银钱、衣物从中央到地方层层剥削下来，等到黔州百姓的手里时几乎所剩无几。

本就是受灾重区，加上没有物资支援，这里百姓的处境愈加艰难。

梓琴在半道上就同他们分开了，她要先去找找她的养父母，然后再过来同青耕汇合。

青耕他们在一条深巷的巷尾落脚，青石板砖上裂纹满布，裂缝里看得见迎风向阳的野草以及它盘桓错节的根。

宅子没有门匾，灰色墙面从巷口一直延伸到巷尾，连脚下跨过的门槛都是灰的，清一色的灰。

青耕从前往后数，他们的宅子恰好是第九户。

羽烬说因着受灾的缘故，一些尚且能遮风挡雨的房舍全被县衙的人拿来安置灾民，像比邻他们的第七、八户也是凭借与县衙千丝万缕的关系才勉强为家人争得一席之地。

青耕从羽烬和江疑的谈话中了解到，如今朝廷拨下来的、能到黔州的物资已按数全部发放给灾民了。黔州的父母官是个好官，在这个穷乡僻壤已任职十年余，据说年轻时在京城不小心搅和进党派之争，一步踏错后便被贬到黔州来，一晃就是十年。

他虽有一腔热心，想救百姓与危难之中。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贫瘠之地也变不出好东西来。

羽烬来时，不仅带了人力，还从天界带了足够万人吃穿用的物资，借沿海船商孙氏的名义，亲自押送至黔州。当地百姓夹道欢迎，黔州县衙长官崔相磊拖着一瘸一拐的伤腿跟在人群最后，感动得就差给羽烬磕头跪谢。

天灾**，当真正触及灾害本身以及它所带来的悲痛时，连见惯了战争的羽烬也忍不住红了眼。不用崔县令请求，羽烬主动带领天兵天将为黔州百姓遮风挡雨。

推开木门，他先将江疑和青耕领进屋，看的出来，这一带的房屋都是新建的，早先被地动震垮了的砖瓦挑挑拣拣之后又重新被用来搭建。毁于灾祸，又被用于抵挡灾祸。

院内地面也是拳头粗细的地缝，沟壑深深浅浅，上面插着东倒西歪的草苗。进门东面一口水井，上面挂着木桶。从水井到屋檐的房梁下是一根绷紧的尼龙绳，上面挂着几个衣架子。墙边随意搭起的棚子下放着一个矮凳、两三个木盆。东西都旧旧的，但胜在整洁。

屋里已算得上很好了，一张半新不旧的架子床，靠墙抵着被瓦石砸的剩了小半的妆台，被埋过一半的屏风，除此以外，空空荡荡。

“我对崔县令说是东家主子又带了东西过来，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还没说完，县令就张罗着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衙役将这座小院收拾出来。”

“之前这里住着县令和其他几户，听说东家来了，就连夜将院子腾了，让给殿下和神女住。”

“我已同他们说过，东家不喜人多。他们今日本想着来感谢东家，但听我说后，就一致决定不来了。所以殿下和神女若要办什么事，尽管去办，这里有我。”

“如今正值灾时，若院中放置大量精巧之物怕是不妥，若殿下和神女用不惯，随行的东西倒是可以放在内室，这样该不会引人注目。”

江疑点点头，显然对羽烬的安排很满意。

“你做事我放心。只是既然你提到东家，我自然是要露面见见他们，以便安他们的心。”

“行。”县衙外还堆着江疑带来的东西，羽烬惦念着百姓，遂同他们告辞，“我先将殿下带来的东西发给大家，现下虽已入春，但夜里还是冷，早些发给大家，也让大家睡个好觉。”

“嗯，你快去吧，就说我明日去看大家。”

临走前，羽烬看了青耕一眼，想说什么但碍于江疑在场，硬是憋住没说，而后匆忙走了。

一路走来，虽然羽烬已经有意避开百姓们，但是灾难本身遗留下的东西还是压在青耕心里沉甸甸的。

她仅仅从储物袋里拿出他们要用的东西，多带的床褥被罩和一些生活用具都剩在里面，然后直直递到江疑手上。

“殿下，把这些给百姓用吧，我们用这些就够了。”她指指堆在床榻上的东西。

“这些可都是你用惯了的，而且就算给了百姓，也是杯水车薪。”

“如果能解一个人的燃眉之急，那也是好的。”

江疑笑笑，面对执拗的青耕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原本说是带卿卿出来散心，没想到竟又让你操心了。”

“天灾**，我虽然没有办法阻止，但若能帮到他们，我也会很开心的。”

“我的卿卿真是善良，不过，也要也是明天给。今日赶了一天的路，卿卿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等明日，我亲自将东西交到崔县令手上，这样你可放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