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镜生去过天下各地,也终于在苗寨里感觉到水土不服的感觉。
刚开始的几天,许镜生每天都睡不安稳,虽然他不需要睡觉,但那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让他这几天都有点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这的第六天,中午有人送来饭菜,许镜生淡定地喝了口茶,看着谢晏熟练地用法力将碗盘变空,回来守在许镜生身边。
因为这里的蛊虫无孔不钻,所以他们连吃的东西都不能碰,茶叶还是许镜生百宝锦囊里拿的,水也是蜈蚣先试毒后他们才喝。
“师尊,我们已经在这待了六天了有什么行动吗?”谢晏问。
“已经六天了。”许镜生喃喃道。
他躺在躺椅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和葱郁的树林,无聊道:“其实想出去,我们这样和被关犯人差不多。”
谢晏道:“我们还要出去帮老人家找阿诚。”
许镜生揉了揉眉心,正想着怎么出去,院子里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两人一同转头看去,就见阿念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兄弟二人,让跟着的侍卫在门口守着,越过门槛进来。
她只对谢晏感兴趣,许镜生在她眼里就是和阿爹谈正事的人,心机深沉的样子看得她浑身不爽。
阿念走了进来,身上的苗银晃动响得清脆,完全看不出这是将当重任的大祭司。
“你叫谢晏吗?”
阿念说着中原话,手背在身后,笑吟吟的看向谢晏,道:“我那天晚上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许镜生跟着看向了谢晏,后者则是下意识和自己对视,然后才回答阿念:“抱歉,我没兴趣。”
阿念见她拒绝自己,努了努嘴,道:“你们迦羽城的人可真是无趣,被那些中原人驯化了。”
谢晏冷冷的看着他,站在许镜生身前,完全没有想接她的话。
而阿念见自己的话没得到回应,当下有些生气,本来想一走了之,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许镜生,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善道:“喂,把你弟借我两天行不行?”
许镜生这才抬眼看向她,淡淡开口道:“他不愿意,祭司大人。”
本来这几天就有点烦,还要应付这个小女孩,消耗他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
接连被拒绝两次,对方还如此冷淡,被宠着长大的阿念哪受过过这样的委屈,没多久就生气的离开了。
谢晏呼了口气,因为终于摆脱她,去把门关上,转身看向许镜生,就道:“师尊,这怎么办?她不会对我们做些什么吧?”
许镜生看向他,顿了顿,才道:“应该不会,就算他想,那族长也不会同意。”
他是知道祭司一族的秘密,族长要是真想一绝后患,大可以在那一天晚上就杀了他们。但他显然知道他们绝非普通,只能在暗中下手或是等到雾障消散让他们离去。
只不过……许镜生看了看谢晏,心里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
那次阿念来了后就再也没来过,他们都以为阿念打消了这个念头,直到一日的下午,一人来到他们这处偏远的阁楼。
谢晏认出他是阿念身边的守卫,只见他面无表情的道:“谢晏,族长让你去打扫书房。”
先不说这个寨子里面有书房,而且族长家难道还缺男丁不可,就非得要谢晏去?
谢晏刚想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回头看向许镜生眼神似乎在问他是不是有其他计划。
许镜生微仰着头,树叶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去吧,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谢晏点点头,转头就对那守卫说:“那带路吧。”
目睹他们交流的全过程,守卫心里暗骂了他一句没主见,面无表情带他出去了。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洒了一地,远处几家升起的炊烟,云绕在连绵起伏的山间。
这个院子就剩下一个人,在院子的糖椅上闭着眼睡着了。
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许镜生已经熟睡,后墙的人才翻了进来,摸进谢晏的房间。
从衣服上不难看出是寨子中人,只是身上没有叮铃乱响的苗银。
他一边在谢晏屋子里放东西,一边透过窗户缝隙注意着院子里熟睡的人。直到做完一切,确认东西不会被发现,院子里面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才离开。
等一切回归于平静,许镜生才慢慢睁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困意。他转头看向谢晏房间的方向,目光毫无波澜。
初冬的晴天总是会让眼睛和身体错位,明明太阳热烈,但谢晏还是觉得有点冷。
这个书房其实就是阿念学习礼仪的房间,整个房间只有一个书架,旁边有一个桌子,墙上挂着一些,祭祀需要用的道具。
一看就是常来,都没什么要清理的。
正当他擦桌子的时候,阿念从屋外进来,看见谢晏时挑了挑眉,道:“看吧,还不如你当初自己乖乖跟我出来。”
谢晏没回她,自顾自的擦完了桌子,才转身看阿念,没什么表情的问道:“打扫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阿念慢悠悠的走到桌边,笑着看他:“别急啊,回去守着你那个木头兄长有什么意思,不如留下来陪我喝口茶。”
谢晏才懒得理她,转身就出门,结果门口的守卫拿出刀站站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有那么一刻,谢晏差点想掏出负雪剑和他打一架。
但他还是忍住了,转身看向阿念,语气不善:“你到底想干嘛?等雾散了我们自然会离开,这里我也打扫完了,为什么不放我走。”
阿念到了两杯水,一杯摆在面前把另一杯放到对面,然后抬头与他对视,说道:“以你们中原人的说法,我才是主家,你们来这住还威胁我阿爹,难道还要我客客气气的供着你们不成?”
“自然是要让你们不快,我才能开心。”
阿念抬了抬下巴,笑道:“你把那杯水喝了,我就放你走,这么样?”
蛊可能会在任何地方。
谢晏想起师尊的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阿念拿起面前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给他看杯底,耸了耸肩:“你看,没有毒。”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耗下去天就要黑了。谢晏和他僵持不下,于是走上前去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咚的一声放在桌上,神色不虞的问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祭司大人。”
阿念让守卫收刀,笑莹莹的说:“我还是希望你叫我阿念。”
谢晏懒得多废话,转身出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人走后,阿念才收起了笑,心里计算着蛊在谢晏身体里彻底扎根要多久,很快,这个人就会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身边。
这时,外面的人进来,阿念便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这人也是阿念的手下,道:“子蛊已经放在他的房间里。”
阿念点点头,手不自觉的放在胸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但手下不太放心,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没事吗?这件事可不能……”
阿念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手下便不说话了。
“师尊!”
谢晏推开门一进来没看见许镜生,一边走近屋里一边喊他。
“哎,”许镜生应着,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也变成了单边的麻花辫,像是为了方便干活。
干活……谢晏看了眼这个房间,忽然有点不妙的预感。
许镜生道:“闲着没事做,就捯饬了一下厨房。”
谢晏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许镜生的手,没受伤,然后便问:“东西呢?”
“啊?”许镜生一下没反应过来,后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做的东西,连连摆手,“没有做饭,况且做出来我也不敢给你吃啊。”
小时候谢晏中毒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许镜生再也不敢把自己的“毒药”拿出来,毕竟他只是睡一觉,但谢晏是真的会死。
谢晏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反正有你在我不会出什么事。”
“对了师尊,”谢晏想起来正事,“那个阿念今天给我喝了杯水,会不会有事?”
许镜生伸手拿住他的手腕,把了一下他的脉搏,片刻后才道:“没什么事,应当是吓唬你的。”
谢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夜幕笼罩山林,月色如水,透过枝叶洒下细碎光影,林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在苗疆这地方显得静谧而神秘。
放眼望去,山间一片漆黑,傍晚的时候还能看见其他寨子的光。现在随着夜幕降临,逐渐融于黑暗,只有各个寨子的族长家中亮着一点微弱的光,作为山中唯一的方向。
许镜生站在窗边,看着时隐时现的月光下的山林,从下午纠结到现在,明明让谢晏中蛊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也没有坏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
他有些自嘲的想,当初他给谢晏下过的封印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保他的命。
还有那片龙鳞。
无论怎样都不会出事。
许镜生想了想,按下心里的异样,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