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人的、令人焦虑的期末周总算是要结束了。
明天还有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这门考试对是岩溪来说有些简单,甚至于说,他目前的复习状态已经完全够应付这门考试了,只是石岩溪还是舍近求远、求知若渴地,照例去了北区图书馆的第一自修室。
他选择的座位依旧在图书馆的左侧角落,靠窗。
今日天气多云,空气稍微有些干燥,偏冷。
自修室内的白炽灯已经开了,桌面摆着专业书,一旁是日常上课是做的笔记,石岩溪和自修室内其他还在认真复习的同学们一样,很安静。
只是,今天的他稍微有些容易走神,窗外偶尔带着乔木叶摇晃一下的风,经常会夺走他有限的注意力。
期末周已然过去了好几天,很多期末考试安排得比较早、比较早考完全部专业考试的学院学生,已经拖着行李在准备回家的路上了,速度快点的,甚至已经到家一两天了。
故而,来图书馆自修室的学习的人是一天一天地、肉眼可见地在减少。而在昨天过后——大部门学院的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都安排在昨天——自修室内的人就更少了。
通过他们学校的表白墙,石岩溪对黎言许所属的学院和专业归属已经足够了解,而黎言许所在学院的最后一门专业考试,似乎都安排在了昨天。
换言之,黎言许昨天就考完试了,他现在已然可以回家了。
石岩溪莫名有点儿怅然若失。
大概还是因为,他有些不习惯吧。
但这么说,严格意义上并不准确,据说,二十一天才能养成一种习惯。而自石岩溪与黎言许在北区图书馆的自修室意外成为邻桌以来,满打满算,才过去了二十天。
况且,这二十天的时间,虽然石岩溪有时间就会来北区图书馆,但他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见黎言许,也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和黎言许成为邻桌,偶尔,想要找一个离黎言许不过分远的座位复习,对石岩溪来说都有些困难。
毕竟,黎言许似乎很受人欢迎,表白墙上经常有人留言,说哪怕不认识黎言许,也想坐在他周围学习,说可能会有学习动力加成。
石岩溪不敢贪心,对他来说,不需要坐在黎言许旁边自习,甚至都不需要找一个能看见他背影的地方,只是知道自己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甚至只要看一张黎言许的最新照片,就已经是对他的最佳学习动力加成了。
只是,期末周的时候,他们学校表白墙的更新帖子很少,新鲜出炉的有关黎言许的照片,一周可能都没有两张。
很不幸的是,今天的表白墙没有出现有关黎言许的新帖子。
虽然没有所谓的“学习加成”了,但对于真正习惯了学习时便使劲投入全部注意力的石岩溪同学来说,心不在焉的这种状态,在他真正沉下心来后,几乎就要消失殆尽。
慢慢地,传进石岩溪耳朵里的、窗外的呼啸冷风弱了,自修室走动的人影也再难轻易吸引他的注意。
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眼前,投进了那片知识海里。
将近两个小时结束,肚子的闷响中断了石岩溪集中的注意力。
他有点饿了。
反正也复习得差不多了,今日的复习就这样吧。
这样想着,石岩溪合上书,将笔放进收纳袋,他边收拾着书包,边准备去解决自己的午饭问题。
只是,在他转过身,准备将自己的专业书放进背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个人。
其实刚才在复习的时候,石岩溪就感觉自己身旁的座位传来了些许稀疏声响,有人影靠近,并且轻轻落座,但那时候他复习得有点“上头”,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对方。
于是,此时此刻,乍然见到黎言许时石岩溪,瞳孔蓦地稍稍扩大。
他有点震惊,收拾背包的动作也顿住了。
不知是被石岩溪肚子的闷响吸引了注意力,还是石岩溪收拾背包的动作打扰了他,黎言许轻飘飘地朝这边看过来。
窗外吵闹的风声隐约又传进了石岩溪的耳朵。
眨了下眼,石岩溪轻微地偏了下头。
接着,他便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背包了,只是,背包的拉链今天格外地难拉,他拉了好几回,才将其拉上。
黎言许似乎比较偏好深色系的衣服,他今天的穿着似乎也是这样,深棕色大衣搭配黑色长裤,休闲但有型。
或许是结束了所有考试的原因吧,他今天看上去有点儿放松,没带多余的专业书或什么等级考试的资料书来自修室,他的桌面整洁干净,唯一的一本读物,就在他的手里。
角度原因,石岩溪并看不清读物的名字。
但好奇心挠得他稍微有点儿心痒。
站起来,黎言许发现,他周围其实是有很多空位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黎言许其他的位置都没选,就坐在了他的旁侧。
此时此景,莫名有点像他和黎言许第一次在图书馆自修室成为邻桌的时刻。
只是,现在的石岩溪心境跟彼时不同。
他惊喜、庆幸以及高兴黎言许的突然出现,可他同样也有很多的好奇和疑惑。
他好奇黎言许目前正在看的书。
他疑惑黎言许选择坐在他身侧的原因。
只是这些问题,石岩溪并问不出口。毕竟,他和黎言许并不熟。
只是这样的一照面,也足够让石岩溪感到欢心了。
如果黎言许下午还继续待在这里,他可以再学习一下午。
石岩溪背着包,准备从自修室出来的时候,黎言许也收起了自己的书,他东西少,收拾得快。
正如之前那样,他们默契地、没有任何交流地、一前一后隔着恒定距离地走出了自修室。
今日天气,多云。
天气预报显示,中午的几个小时,可能会有微量降雨。
虽然天气预报偶尔不准,但今天的天气预报还是很准的。
石岩溪从图书馆自修室出来的时候,云层较之他来时愈加地灰蒙,风携着毛毛的细雨扑面而来。
下雨了,虽然雨下得不是很大。
早上离开宿舍时,石岩溪刚好有看天气预报,所以他的背包里放了一把雨伞。
石岩溪掏出那把雨伞,却没急着离开。
黎言许慢他两步走出自修室。
黎言许今天没有带背包过来,他的右手拿着那本他刚刚在看的小说,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和上次一样,他依旧在单手回复人消息。
不知道和他对话的人,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那一个。
一边想着,石岩溪边很轻地瞄了他一眼。
无论怎么看,石岩溪都觉得,黎言许应该不可能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雨伞。
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黎言许或许是在等手机那头的人给他回复吧,在这个间隙,他的视线稍微离开手机屏幕,看向前方。
于是,他们并肩站在图书馆自修室的走廊外,一齐望了一会儿蒙蒙的雨幕,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从自修室内走出。
安静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石岩溪其实很想现在就侧眸看一下旁边人的神态,但顾及着什么,他并没敢转头。
蒙蒙的细雨,落不下多少声音。
掉落在灌木丛叶片的雨滴,零零散散,看着并没什么重量,没能让枝叶垂落半分。
石岩溪蜷了蜷自己握着雨伞的手指,欲言又止。
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的黎言许,往前迈了一步,看样子,他似乎想要趁着雨下的还没有那么大,冒雨离开。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只是,在望向自己手上的那本书时,黎言许的动作稍顿,他大抵是在苦恼要如何处理才能不让雨淋到它吧。
角度合适的缘故,石岩溪窥见了那本书的封面。
看名字,这应该是一本外国名著的翻译作。
曾经因为选修课需要,石岩溪看过这本书。
这是一本讲时代和爱情的故事。这个故事描述了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但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不需要真心,于是主角只能怀着诚挚、热切且纯真的感情,在这个时代死去。
宏观来说,是那个无情的时代杀死了他。一个妥妥的悲剧。
犹豫了半晌,石岩溪终于开口了,虽然他知道黎言许的名字,但鉴于他们两个现在仅仅是不熟的校友关系,所以他轻声询问,“同学,你要去哪?我有雨伞……我送你过去吧?”
听见这话,黎言许像是愣了一下。
随即,他那双黑而淡的眼睛,缓缓移到了石岩溪身上。
那双黑色的眼睛分明还是那样,情绪没有很大。
可奇怪极了,石岩溪有一瞬刻觉得,黎言许似乎有点儿不高兴。
但可能是他太过敏感了。
或许是外面的气温有点儿冷了,所以黎言许的声音听着也有点儿冷,他并没有正面回答石岩溪的问题,只是道,“黎言许。”
他在介绍自己的名字。
石岩溪慢半拍地,跟着道,“我是石岩溪。”
黎言许瞥了他一眼,莫名有点意味深长,“所以,石岩溪,你现在要去哪儿?”
其实,刚刚石岩溪在介绍自己名字时,黎言许看上去稍微有点儿不认真,但没想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时,读音很准。
“北区食堂。”顿了一下,石岩溪回道。
其实比起北区食堂,石岩溪更喜欢吃的是东区食堂的菜。最初没意识到自己旁边坐着黎言许时,他是想去东区食堂的。
可现在,他之所以临时改地点,是因为石岩溪突然想起来,他保存过一张黎言许在学校北区食堂吃饭的照片。
而且北区食堂离北区的男生宿舍也比较近。
黎言许几不可见地扬了下眉。
他似乎对石岩溪提供的这个答案感到些许意外。
“……可我现在,想去东区食堂。”
虽然是很微妙的情绪变化,但石岩溪觉得,黎言许给出的这个答案,语气较刚才和缓,而且莫名有点儿微翘的尾音。
很奇怪的,他在脑内联想出了一种动物。
看似高冷,但实际上是很黏人的猫。
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联想,但是久远的记忆告诉石岩溪,他过去似乎也用这样的动物形象描述过另一个人。
听见黎言许这么说,石岩溪便顺着往下道,“我去东区食堂吃饭也可以,东食堂的饭菜挺好吃的。”
话音落下,黎言许的眸色愈加地深。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朝石岩溪伸出了手。
石岩溪起初有点疑惑,“?”
“伞。”黎言许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其实黎言许并没有说更多的话,但他那浅浅的一瞥,似乎传达了特别多无奈的情绪。
这一眼,这一刹那,给石岩溪一种错觉:他们两个,仿佛认识了很久,特别熟稔。
黎言许撑伞,石岩溪帮黎言许拿着他的那本书。
雨慕依旧蒙蒙,他们两个肩膀挨着肩膀,衣物偶尔摩擦,湿潮的雨以及洗衣液的味道相互交融。
在深冬的一场冬雨里,他们慢步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