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时候,一些人说话做事,可能会出现“嘴在前面飞,脑在后面追”①的情况。
石岩溪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但他的这种情况似乎又特殊了一点,他是“吻在前面飞,脑在后面追”,但现在比较可怕的一点是,石岩溪发现,自己的“脑”似乎有点无法“追”上。
他词穷了。
词穷的石岩溪松开了攀着黎言许肩膀的手,他后撤一步,退回到原先站在玻璃推拉门前的位置。
物理距离退回去了,但介于他们两人之间无形的、难以看清的距离,在石岩溪这冲动的一吻结束后,已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并再难以退回去了。
或许,他应该解释点什么。
石岩溪想。
只是,他张口,喉结滚动,最终却没有任何的声音自他的喉咙底传出。
空白,他今日又一次体验了大脑的空白时刻。
而流淌在石岩溪与黎言许之间的空气,今日第不知道多少次,归于安静。
石岩溪低着头,手指忍不住又开始绞紧。
磨砂的玻璃推拉门被拉上后,由于没有了冷空气的流通,室内的温度似乎随着二氧化碳浓度的提升而逐渐升高。
石岩溪又一次觉得室内灼烫起来。
但这种升温的速度,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
石岩溪的脸部、耳部、颈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灼热感,就连他刚刚搭在黎言许肩膀的左手,似乎也有点儿烫。
现在,他或许就像刚刚蒸出笼的小龙虾吧——熟透了。
情不自禁地,石岩溪又想偷偷查看黎言许的反应了。
说不清是默契,还是要怪石岩溪总把握不住时机了,石岩溪和黎言许对视,再一次。
只是,刚刚石岩溪窥见的那汪深且静的潭,消失了。
现在的那泓潭水,简直就像是被谁丢入了小石子般,持续地泛起无垠的涟漪。
那涟漪泛起的水圈可真大,仅仅只是望了一眼,石岩溪就被囊括进去,被影响了。
羞赧、羞窘、青涩。
石岩溪眼神闪躲着,但情难自已地,没一会儿,他又将自己的视线放回到眼前人身上。
一直以来,石岩溪都觉得,黎言许有一双很会说话的眼睛。
感到无趣、无聊时,那双眼睛看着又锋利又冷。
感到高兴时,那双眼睛偶尔会透出点儿明亮的光。
感到别扭时,那双眼睛又会透出点儿不同的鲜活劲。
但此时此刻,跟石岩溪之间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有些不同,这双眼睛是闪烁的、灵动的,亦是害羞的、腼腆的。
它们像被不小心投下了石子的密林深潭,也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月亮。
“咳。”黎言许像是受不住石岩溪灼热的目光,以手捂面,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别过了头,他大发慈悲地没有追究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话题偏转时,他的语调稍微有点儿不自然,“石岩溪,你不是说要回去洗衣服么,回去吧。”
黎言许发出的声波准确无遗地传进了石岩溪的耳朵,但石岩溪的反射弧陡然像是被加长了很多,可能都够绕地球一圈了,于是,时间过去了可能有一分多钟,石岩溪才反应过来黎言许说了什么,懵然地应了一声:“哦。”
-黎言许说了什么呢?
-他让自己回寝室洗衣服。
说来也奇怪,石岩溪刚刚想起那堆未洗衣物的时刻很突然,可一霎时,他又将自己要回宿舍去洗衣服的这件事抛却了。
就仿佛,这是件想起来有,忘记了就无,可有可无的事情。
不过,洗衣服这本就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在跟黎言许比起来的时候。
当然,或许也不需要跟黎言许比,它本就可有可无。琢磨着,石岩溪在心底又加上了这句话。
余光时刻注意着黎言许,石岩溪很快又有了一个发现。
他注意到,黎言许的耳朵尖红了。
一般来说,石岩溪看人的外貌五官时,主要关注的地方多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至于耳朵,角度原因,石岩溪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会注意的。
不过,很奇怪的是,在刚刚一冲动吻上黎言许左脸颊的时候,或许还是角度原因,他在一个刹那,瞥到了黎言许左耳朵尖上,缀着一颗很小很黑的痣。
所以,现在,那颗黑色的小痣应该也被染红了吧。
也不知道黎言许耳朵尖上的这颗黑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大概不是小时候他们认识的那个时间段。
大概是注意到石岩溪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耳朵上,黎言许害臊到有点儿不耐,但与他面色形成反差的是,他说出的话并不带多少暴躁情绪,依旧是藏着点儿撒娇和委屈,“我要睡觉了,你怎么还不走……你不走,我怎么睡呢?”
都说,坠入爱河的人可能会变成恋爱脑。
但明明,他现在还没跟黎言许确定关系呢,甚至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处于不明朗的状态,但莫名地,石岩溪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儿恋爱脑倾向了。
因为他现在,又一次觉得,黎言许很可爱。
黎言许说话的语气很可爱,耳朵尖上的痣很可爱。
在“我是不是个恋爱脑”以及“黎言许为什么如此可爱”的双重疑惑下,石岩溪脱口而出的话,甚至都没怎么经过大脑:“你睡觉,我也可以陪你的。”
石岩溪本来以为,自己又要“嘴在前面飞,脑在后面追”了,但他将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略一琢磨后,又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找补。
毕竟,这句话不是黎言许刚刚要求过的吗。
他现在甚至还能回想起黎言许讲那句话的语气。
霸道但又委屈的“陪我”。
不过,人似乎总是善变的。
时间堪堪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黎言许就已改变了主意,于是,听见石岩溪的如此回复,他稍微显得有些骄躁,“石岩溪,你别老想着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一词,不经意似乎又让房间内的两个人想起了刚刚那茬,毫不意外地,“沉默”再次霸占着这片空间。
或许,他还是应该解释下。
石岩溪这般想着,再次张开了口。
但这次,石岩溪的时机依旧抓得不太对,他的解释还未说出口,黎言许就率先打破了沉默。
“……石岩溪,你现在待在这,我可能会睡不着。”
说罢,黎言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好像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黎言许这次的不好意思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紧接着,他就煞有介事地强调道,“而且,你下次不要再随便对我动手……动嘴了。”
“不好意思”的这种情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不会凭空消失,只会相互转移。
因为,这会儿,开始轮到石岩溪感到些许羞赧了。
刚刚他凑上前去轻吻黎言许的举动,属实属于冲动之举。
所以,在当事人之一都如此表态的情况下,石岩溪认真老实地认错,“抱歉,我下次不会这样鲁莽了。”
石岩溪认错的态度良好,博得了黎言许施施然的一个点头。
鉴于黎言许接下来要睡觉,石岩溪不想也不好再打扰他,于是他便重拾自己“要回宿舍洗衣服”的借口,准备替黎言许关上门后,就带上那一大一小的两个盒子离开北区宿舍楼。
不过,在黎言许拉上窗帘,将明朗光线格挡在外的时候,石岩溪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还是忍不住问道:“黎言许,到饭点的时候,你需要我给你带餐吗?”
黎言许黑眸微抬,“现在几点?”
石岩溪没说话,隔空向对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屏保。
时间与日期,屏保上都会清晰地显示。
他们两个相距还不算太远,但黎言许眯了下眼睛,似乎看得有点费劲。
无论是在石岩溪稍微有点模糊的记忆里,还是他在表白墙或公众号收集的那些有关黎言许的照片中,似乎没有什么细节在支撑“黎言许可能有点近视”的这个事实。
而且,早上在他们宿舍楼下,黎言许很轻易就认出了自己,有极大概率,黎言许并没有近视。
或者是他自己的屏幕黑屏了?
或者光线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想了想,石岩溪收起了展示的手机屏保,熄灭了手机品您过目,他选择主动将时间点报给了黎言许,“十点十二分左右。”
哪知,黎言许对石岩溪提供的数字并不敢兴趣,他带着疑惑,有点儿随意地问道:“‘一生自由’,石岩溪,你很喜欢这句话吗?”
黎言许的这句话问得突然,石岩溪起初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一生自由。
这是石岩溪屏保壁纸映刻的文字。
当初换屏保时,石岩溪并没有想很多,只是觉得简单的文字屏保也很好看。
但现在黎言许一问起来,石岩溪经此一提醒,便觉得,黎言许的说法或许是对的。
一生自由。
他确实挺喜欢这句话的。
所以才会在看到这个壁纸的第一眼,就保存下来,并设为屏保。所以,面对着黎言许提出的这个问题,石岩溪点了点头,答道:“有点喜欢。”
黎言许若有所思,就在石岩溪以为这个话题就要被揭过时,黎言许突地道:“都说喜欢什么,在某种层面上就代表缺什么。”
接着,他话锋一转,很直接地问:“石岩溪,你现在过得很不自由吗?”
没想到黎言许会这么问,石岩溪一愣,“一般吧。”
黎言许眨了下眼,声音有些沉,“那在喜欢我的时候,石岩溪,你自由吗?”
黎言许接连的两个问题,都问得石岩溪有些发怔。
仔细地、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石岩溪回道:“……是自由的。”
石岩溪喜欢黎言许的时候,是自由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顿了一下,石岩溪似乎还是觉得刚刚的那句解释不该落下,遂补上:“而且,虽然我昨晚喝醉酒了,但我对你的告白,是真心的。”
①“嘴在前面飞,脑在后面追”,引用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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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N-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