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客来自异世界 第4章 第4章

偌大的放映厅内仅仅言若和宋竹央两人，只大屏幕在发光，那巨大的屏幕如同投影仪，将光影悉数投射到坐在正中央的二人脸上。

这场电影的名字叫《奇幻小姐》。

只会花魔法的奇幻小姐在炼制魔法药剂时，因为失误打开了空间之门，进入到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她在街头流浪，能用流浪狗的毛发变出会汪汪叫的花，只要在雨中跳舞，雨水落在她身上便能化作小小的花苞，但正是这样的魔法使她多次遭遇危险和欺骗，她拼命寻找回家的方法，却发现自己的魔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言若看得入神，伸进爆米花桶里的手迟迟未动，直到放映到主人公的魔法不知为何失去作用，她把头往宋竹央的方向挪了挪，很小声地说：“宋老师，我知道她为什么开不了花了。”

未等宋竹央回应，她瘪着嘴继续道：“她不相信魔法了。”

宋竹央侧过脸看她，看见她满面愁容，分外入戏。

“你看，她看见了那扇门，却推不开。”言若的声音听着有些伤心，她前半场一直在吃爆米花，到这儿却半颗都没吃，显然是苦涩得吃不下甜了。

宋竹央看了她一会儿，看她自顾自讨论剧情，黯然神伤的，神色在变幻的光影下隐隐也有了丝生动，他似乎在思索，等到四面八方传来电影内那名奇幻小姐的哀泣，背景音乐变得低沉婉转，他听见言若也抽抽搭搭起来，于是终于开口道：“你相信现实中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他像是随口一提，“像她一样从别的世界来，却不知道为何而来。”

言若眨眨眼，方才因为伤心积蓄的泪水不自觉滑落下来，她用手背擦擦脸，眼神中虽然带着迷茫，却还是回道：“这样说的话，我算是……”

明明四周空无一人，她还是凑到宋竹央的耳边，像吹了一口气，声音几乎下一秒就要散掉：“宋老师，其实我是被领养的，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是为了雪侧来的。”

她的吐息柔和地在宋竹央耳廓上轻抚了一下，使他压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主地动了动，仿佛被她的吐息牵引着往上拉。

宋竹央微微张嘴呼吸，从一直没动过的爆米花桶里捏起一颗爆米花含进嘴里。

爆米花在舌尖化开，很香，很甜。

“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婚了，他们都不愿意带他在身边，他就住在姑姑家，但是姑姑一家都欺负他，不许他上桌吃饭，不许他用热水洗澡，不许他在洗手池刷牙，不许他睡在床上……”言若不再看电影了，电影的声音很大，几乎盖过她的声音，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都快贴到宋竹央身上了，如同嵌在他耳里的经络、攀在他耳上的发丝，“我和他一样，所以从小到大我都在他身边，只有他对我好。”

令他耳朵发热、发痒。

“我知道你是好人，宋老师，我愿意把秘密告诉你。”言若又说了一句，然后轻笑一声，坐了回去。

宋竹央的声音低哑：“这不算秘密。”

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秘密。

放映厅骤然大亮，银幕上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电影里那扇通往奇幻小姐家的空间之门也随着画面变得扭曲，言若张大嘴，她看见屏幕上的画面开始闪烁奇异的光芒，犹如棱镜照耀发生的色散，犹如被拧转的万花筒，那些颜色旋转绽开，在银幕上开出一朵破碎的、流光溢彩的花来。

“回……滋……回家……”

奇幻小姐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直到言若直起身子，从惊吓中脱离出来，又眯着眼，似乎被眼前的状况再次吸引注意，而工作人员推门跑了进来，慌张地对两人说着不好意思，同上头放映室里的工作人员挥手示意。他又跑到银幕前检查，此时由破碎画面开成的花才如冰晶消融，在工作人员面前黯淡下来。

“不好意思二位，作为补偿我们会给二位退款的。”

言若和宋竹央没有看到电影的结局，他们此刻已经被领出放映厅，捧着工作人员额外赠送的两桶爆米花，面对着几名工作人员诚恳的致歉。

言若想摆手，但腾不出手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事没事没事。”

工作人员看向宋竹央，似乎无法透过他的表情观察出他是不满还是无所谓，于是又对着他们笑了几声：“小姐，钱我们已经给您转过去了，祝您和这位先生生活愉快。”

言若喜欢听到祝福，碰了碰宋竹央的胳膊，很高兴地说：“谢谢！”

“谢谢。”宋竹央也道。

“可以对着这里再说一句吗，说祝您生活愉快。”言若把爆米花放到地上，掏出手机，将与江雪侧的聊天界面调了出来，对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愣了愣，见她已经按下语音输入，她马上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道：“祝您生活愉快。”

言若的手松开，显示语音发送成功，她又把手机塞回去，抱起爆米花说谢谢。

“宋老师，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雪侧做饭很好吃的......”

言若又和宋竹央说悄悄话，在工作人员的目送下，二人一同离开了。

-

天色已暗，江雪侧想着这时言若和宋竹央应当已经看完电影，正想联络，却发现言若发来一条信息，他点开语音，听见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祝您生活愉快。”

他又下意识检查是不是点错了，但想到言若似乎总是会发来各式各样诸如此类的语音消息，耸了耸肩。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他瞬间肌肉紧绷，竖起耳朵听动静。

那是类似孩童光脚在地上跑的声音，应当不是猫，但他知道宋竹央不在，楼上也不可能有人。

不会真有鬼吧……

回想起白天姑姑姑父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他忽然觉得，不该那么幸灾乐祸的。

现在轮到他头上了。

“哈哈哈哈哈……”

孩子的笑声若隐若现，从头顶像一根针直扎他的天灵盖，他汗毛竖起，打了个哆嗦。在自己那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又站了很久，江雪侧终于收起手机打算一探究竟，毕竟这三楼都租给宋先生了，假如真有什么，吓着他了可不好。

江雪侧蹑手蹑脚上楼，身体几乎贴在墙壁上，他想开灯，却发现灯管坏了，开关只咔哒一声，然后那笑声的主人仿佛被惊扰，一下子安静下来。

越往上走越心里发毛，手机的手电模式开启，但也只能照亮面前一小块区域，像极了恐怖游戏里的第一人称视角。

宋竹央好像没关门，一股冷风从楼梯口吹了过来，让江雪侧的脚步一滞，那感觉，像谁在他面前吹了口气，如果他手里拿着的是蜡烛，估计已经被吹灭了。

“喵～”有猫叫。

江雪侧突然就安心下来，一定是小狸花，他知道它有时会上三楼，有几次在三楼见到它对宋竹央很是亲昵。他想也许宋先生经常喂它。

“小狸花……喵喵，你在吗？”

“喵。”

得到回应他安心不少，壮着胆子加快脚步，很快就看到了那扇玻璃移门。

白天姑姑就是站在那里，看见了……

“啪！”江雪侧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喃喃自语，“别瞎想，窝囊，胆小鬼！”他这一下打得声响很大，像打开什么开关，耳边忽的就有人在笑：

“哈哈哈哈哈！”

像等待了很久，就为他分神的这一刻。

江雪侧的心是首先作出反应的，在胸腔里似乎要窜逃，撞得他胸口疼得要命，他后知后觉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几乎要吸到尾椎骨，贯穿整个身体，把他的恐惧和骇然也尽数打通了，他一下子跌倒在玻璃门前，整张脸煞白，分明脑子里听见自己在尖叫，但是张张嘴，喉咙却因为被惧意填满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揪着心口，抬起头来，看见宋竹央屋里有一个猫头人身的不明生物正蹲着，见他看来，不明生物爬过来，隔着玻璃叫了声：

“喵～”

然后露出了一个极人性化的、恶毒的笑容。

江雪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想去接，却感到自己的灵魂从眼眶、从嘴里、从耳朵里，溢了出来。那手机铃声渐行渐远，就像他在极速倒退，倒退，再倒退……最终被溺死在逆行的世界当中。

他昏死过去。

-

宋竹央带着食材回到家，没有听见二楼江雪侧的动静，他止步，提塑料袋的手微微收紧。

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听见衣柜里有抓挠声，打开衣柜，只见那只狸花猫弓着背，叫声嘶哑，尾巴僵直。

“他去哪里了？”宋竹央问。

猫逐渐冷静下来，焦急地绕着他打转，喵喵叫个不停。

宋竹央弯腰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地上，眼中一片冰芒：“跟着那孩子来的吗……”

那是食魂魄的灵，应当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从裂缝之中一并跟来的，他是来到这里后才发现他的存在的，念是同类，即便那只灵怪曾袭击人类，他也只是放血抽筋，留他性命。

但江雪侧被掳走实属意料之外，宋竹央想，这次留他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