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次进入王府时,已经发觉气氛有些异样。
黄显达很讲究排场,门口总有几个家丁守着,寻常人根本进不来,现在却是大门洞开,院内空无一人,守门的家丁都不见了。
进入大门之后,前厅里的使唤丫头也不知所踪,此时前厅没有点灯,三人只能借着月光寻路,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突然,咔嚓一声,沈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沈克连忙低头查看,却是一个摔碎的茶盏:“幸好我鞋底厚,这怎么回事?”
“府里的佣人都去哪了?入夜也不点灯,茶盏碎了也不收拾?”曹余庆疑惑道。
这时,沈克眼睛一亮,从地上捡起一个金耳环:“咦,今晚很走运嘛?”
说完他就要把金耳环揣到兜里。
徐世初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严肃道:“扔了,耳环有问题。”
“好的好的明白了,我保证拾金不昧。”沈克只好将耳环扔掉。
“耳环上有残血。”徐世初用剑尖将耳环挑起,抬高到月光明亮处。
这时,沈克也发现,耳环缝隙里有残留的血迹,看样子,像是耳环曾经沾过血,又被人擦去。不过,擦拭之人多半十分慌张,所以遗漏了缝隙。
“师兄,你眼神也太好了。”沈克吓坏了,赶忙在衣服上擦擦手。
“是你自己的眼神有问题,只看得到金子。”徐世初无奈道。
“耳环上面有血,也就是说,有人受伤了?”沈克顿时生出警惕之心,十分戒备地四下查看。
当沈克的目光扫过正墙前的条案时,总觉得这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曹余庆发现了问题:“你们看,屋子里是不是遭了贼,怎么条案上的东西都没了?”
寻常大户人家,会在前厅的条案上摆一对古董花瓶,寓意平安吉祥,再加上王府本身的洋务背景,这里原本还有西洋钟和精致的机械摆件,然而此时,这些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越往里走,这种情况就越明显,王府内空无一人,许多值钱的东西不翼而飞,最奇怪的是,他们陆续又见到一些零碎的首饰。
这些首饰,包括散线的珍珠,和摔碎的玉镯,还有一块翡翠戒面,像是硬生生从戒指上扣下来的。残破的首饰和金耳环一样,缝隙里残血尚存。
感觉就像是刚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首饰。
“黄家人出事了。”徐世初立刻抽出腰间佩剑,加快脚步穿过厅堂。
“出什么事了,黄家遭贼了?家丁和仆役去哪儿了?他们去报案了吗?”曹余庆显然还没有想明白。
沈克没有吭声,他已经想到一幅画面,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很明显,黄家人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府内的家丁和仆役恐怕对黄家没什么感情,所以才会趁乱打劫,将府内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四散逃命去了。至于这些残破的首饰,恐怕是个别胆大的家丁,从遇难的黄家人身上扒下来的。他们一定跑得很急,才会将一些首饰残件掉落在通往大门的途中。
“王府这么大,出事的地点在哪儿呢?”
三人一路走进后花园,花园里曲径通幽,有许多条小径和连廊,面积又很广,三人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沉入暗夜,湖面的水汽扑面而来,似乎还卷着诱人的饭香味儿。
沈克摸了摸饥肠辘辘的小肚子,说:“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饭香又从水面传来,他们会不会在湖上的水榭里吃饭?”
“我想是的。”徐世初不敢耽搁,提剑走入湖边的连廊。
绕过一座砌着太湖石的小丘之后,连廊远处的水榭已经映入眼帘。
水榭是一间探入水面的开敞亭台,四面通透,屋檐下悬着照夜的灯笼,朦胧的灯影连同桂子花枝一起倒映在湖水的波光里,景色颇为雅致。
亭内八仙桌上满是珍馐佳肴,碗筷也已排放整齐,桌前却空无一人。
“好饿啊,东西我们能吃吗?”曹余庆有点忍不住了。
沈克一把拉住他:“你别犯傻,我也饿,可是这里肯定有问题,你看地上的脚印。”
曹余庆低头看去,地上果然有许多**的脚印。
“你看,脚印最开始,像是有人从水里走出来,从探入水面的台阶开始,一路走到八仙桌前,又拐了个弯儿,重新走回台阶,最后顺着台阶走回水下。”沈克说。
徐世初补充道:“如果从水底走出来的东西,是人的话。”
“什么意思,水底有水鬼爬出来了?”曹余庆吓坏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水鬼,不过,黄家人现在多半在湖水附近。”沈克也有些害怕。
“或者在水里。”徐世初说。
曹余庆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的目光停在对岸的太湖石林:“对面的石头上,怎么好像晒着衣服?”
对岸有许多高瘦剔透的湖石聚在一起,如同石林一般。此时湖面有些起雾,远处的石林若隐若现,远远瞧去,确实有许多旗袍和长褂之类的衣服悬挂在瘦高的湖石上。
倘若是白天,还有可能是在晒衣服,可现在哪有太阳可晒,总不能晒月亮吧。
“曹余庆你先回家,这里的事情你别管了。”徐世初突然说。
“怎么了?”曹余庆一头雾水。
徐世初却不由分说,已经在往外赶人。
“对了,师兄,刚才黄显达对晒……”沈克突然想起了什么。
徐世初一把拽住他:“等下再说。”
沈克瞬间会意,这就和徐世初一起,把一脸茫然的曹余庆送出王府,临走前,他还掐下一条伶音萝塞给曹余庆,骗说是徐道长的辟邪宝器,以防曹余庆遭遇不错。
曹余庆走后,沈克才说:“黄显达刚才听到晒尸两个字那么紧张,该不会真的看到什么吧?”
“过桥看看再说。”徐世初已经抬步朝着九曲桥走去。
沈克现在其实害怕极了,却也不想就此放弃,毕竟他还想开酒店呢,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走上桥去。
九曲桥有九道曲折,原本是为了让游人在曲折之间,直面湖光水色,然而走在桥上的沈克却没有这种兴致。因为距离湖水越近,他越能看到,湖色暗沉的水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暗沉的光芒在深水里沉浮不定,却又不可能是灯盏,十分古怪。
此时,水谢的灯影已经在身后远去,流云遮去了月光,前面十分昏暗,此时望去,晾晒着的衣服似乎还没有干,好像在滴滴答答淌着水。
“湖水的颜色怎么这么浑浊?下午好像还挺清澈的。”徐世初发现情况有异。
突然之间,夜空中流云飘过,露出明亮的月光,月色之下,波光粼粼的湖水里竟然有几分暗红色,越是靠近太湖石林的部分,暗红色越沉。
此时,沈克终于看清楚,滴滴嗒嗒落下的水滴里,也带着几分血红色。
挂在太湖石上的,不仅只有衣服,衣领下还露出一个扁扁的人头——人头的眼睛处是一个黑漆漆的空洞,而且整体十分平扁,像是失去了骨骼的支撑。
“这什么玩意儿?”沈克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
“恐怕是人皮。”徐世初走到近前检查后说。
此时的场景十分诡异,就好像是人皮和衣服一起从尸体上剥离下,还在湖水里洗了一遍,正悬挂在太湖石上晾晒。湿漉漉的衣服盖在洗得发白的人皮上,不时有几滴稀释的血水落下。衣服的式样有男有女,有小姐和姨太太穿的旗袍,也有少爷穿的西装,还有一些丫鬟的粗布衣服,看起来,怕是水榭里的人都在这里。
“最开始被吓疯的那几个人,是不是也看见这样的场景?”沈克想起白司令家疯掉的姨太太。
“黄显达恐怕也见过,所以他才会对月下晒尸这样的字眼特别敏感。”徐世初点头。
“我他妈也快吓疯了好嘛?”沈克小声道。
“如果我刚才强行将黄显达一家赶出去,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徐世初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收敛尸体。
沈克却一把拦住他:“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还没死。”
“什么意思?”
“你记不记得,今天黄显达一直在说什么?”沈克谨慎道,“他说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不想变成他们,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说,那些人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皮——还没有死?”徐世初顿时后退几步。
“我不知道,但是你看这些人里面,好像没有黄显达。”沈克说。
这时,远处的水面里突然爬出来一个湿漉漉的人。
那人十分慌张,刚刚爬出水面,就满地乱跑乱喊,大叫救命。
“追!”徐世初和沈克立马追了上去。
那人跑步速度并不快,绕过一株桂花树之后,二人已经看清,跑在前面的正是黄显达。
突然,沈克猛地停住脚步:“等等,黄显达的腿不太对劲儿。”
黄显达的腿确实不是正常的跑步姿势,看起来松垮垮的,像是两个裤腿儿在前后摆动,准确来说,他的两条腿,只剩一张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