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王府里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沈克追问。
黄显达突然变得畏畏缩缩:“不能说,不能说,说了我堂叔会不高兴的。”
此时的沈克已经发现,之前那些关于鬼王府的消息,不过是坊间的流言蜚语,内容未必真实,或许还夹杂着别有用心的假消息,比如关外藏宝图。至于鬼王府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
然而这些人,大多都已经离奇死亡。
“之前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怎么死的?”沈克意识到一个关键。
“不能说!真的不能说!”黄显达扑通一声跪倒,“几位道长料事如神,一定都是神仙,黄某心服口服,黄某一家老小的命就拜托几位神仙搭救了,我们真的不想变成那个样子,我真的不想变成他们,求求几位神仙,救救我们。”
徐世初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你们现在搬走还来得及,两天后才是中秋节,你们还有时间。”
“不行不行!我们绝对不能搬走!”黄显达的情绪十分激动,像是有人要抢走他的东西一样。
“为何不能搬走?”徐世初问。
“我,我……”黄显达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只见他膝行几步,一把抓住徐世初的长袍,哀求道,“徐道长,您是大神仙,您连龙命都能改,何况是在下的一条贱命,我求您了,给我改改命吧,我就是从小命不好,生在穷苦人家,才要被迫住在这个鬼地方,如果您把我的命改好了,就可以把我全家都救出去了呀!”
“你要我如何帮你改命?”徐世初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我可以和白家大小姐成亲的话,我的命运,还有我全家的命运,就全部改写了!是真的徐道长,白老总现在是中储行的总裁,就连我堂叔都要忌他们三分,如果我可以成为白家的姑爷,那我们一家子就都扬眉吐气了。”黄显达的目光变得十分贪婪。
“中储行不是汉奸开的银行吗?”看到徐世初开口说话,曹余庆也忍不住骂道,“你想给汉奸做姑爷?还觉得这是扬眉吐气的事儿?”他的眼中满是鄙夷的神色。
“哪有哪有,中储是维新政府开的正规银行,人家明明是和平建国的新政府。”黄显达的模样有些心虚。
此时上海已经沦陷,所谓的维新政府其实是日军扶持的伪政府,某种意义上来说,新政府的中储行确实是汉奸开的银行,而这位白老总大概就是之前的白司令,现在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汉奸。
“抱歉,我只是一个凡人,并不是什么求问姻缘的神仙。”徐世初抽出衣服,退后几步。
沈克知道,再这样说下去,他们早晚会和黄显达吵翻,他赶忙俯身将黄显达扶起:“是这样的,黄公子,你也别太着急,你先跟我说一说,之前的中秋节,王府里都发生过什么事情?你想想,我们徐道长是世外高人,到时候有他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过节,或许,可以保护你们全家周全呢?”
“不能说,真的不能说,我全家的富贵荣华都是我堂叔给的,我堂叔不让我们乱讲话,我说出去的话,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黄显达连连摇头。
“这就是你不肯搬出去的原因?”徐世初突然问。
黄显达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只好一五一十答道:“徐道长,黄某真是身不由己,我父母身体不好,需要□□来续命,我也是因为靠着我堂叔的关系,才能当上三鑫公司的经理,可以随时给我父母弄□□来抽。”
“你给你父母抽鸦片,还觉得自己很孝顺是吗?”曹余庆脸上的鄙夷更加严重。
“□□是好东西,慈禧老佛爷也在抽,我娘穷了一辈子,就不能让她过几天老佛爷的日子吗?”黄显达依旧在辩解道,“还有我弟弟,也是因为我堂叔的关系,才能在租界里开着烟馆赚钱。我们黄家的子女也是因为靠着我堂叔的关系,才能过着上等人的舒服日子,我们是不可能离开这样的生活的。尤其是我妹妹,她已经在和白家的公子处朋友,事情顺利的话,她也可以嫁入豪门,带着我们一家子飞黄腾达,所以徐道长……”
“我不是月老,管不了你妹妹的姻缘,更管不了你一家人的飞黄腾达。”徐世初又后退几步。
“不是啊徐道长,您不是能改命的神仙吗?您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我现在真的不缺钱,我只是想活得更体面。”黄显达还是不死心,膝行几步向前。
“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体面吗?”徐世初终于忍不住了,“自助者天助之,你自己不肯努力,神仙为什么帮你?你难道没有一点谋生的本事吗?你不是想着依附黄家,就是想着攀附白家,你不觉得靠关系上位,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吗?”
黄显达顿时恼羞成怒,跳了起来:“什么破烂神仙,你凭什么骂我?我看你不过是个专门骗人的神棍,你倒是很有本事,啊?”
沈克一看情况要失控,赶忙赔笑道:“不是的,黄公子,您误会了……”
“滚滚滚!一帮神棍,我今天真是信了你们的邪,本少爷有的是钱,还有很多高人排着队要见我,何必跟你们这帮神棍浪费时间!”
黄显达十分生气,根本没有听沈克的劝解,这就叫家丁把三人轰出王府。
曹余庆刚才在里面不敢多言,只怕自己说话误事,现在被赶出来之后,只觉得一身轻松。
走过几条街之后,他才啐道:“我他妈真瞧不起黄显达这种人。”
“行了,闭嘴吧,曹余庆,今天的事情算是砸了。”沈克也憋着一肚子气。
“怪我吗?”徐世初却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徐道长能有什么错,黄显达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们去帮他,他们自己有手有脚,干嘛非要靠着亲戚的关系混饭吃?”曹余庆不爽道。
“曹余庆,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黄显达想要的那一切,你生来就有,你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一种人。”沈克的脾气也不怎么好。
“哦,好吧。”曹余庆的脾气顿时消失。
看到曹余庆这个样子,沈克也气不起来了:“算了,我不是要骂你,我就是想说,人之常情,你总要理解。”
“你很理解吗?”徐世初突然道,“我觉得曹余庆说的没错。”
“行行行,你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就我一个俗人。我的堂叔要是黄老板这样的有钱人,我肯定抱着他的大腿往上爬。”沈克此时说话也是毫无遮掩,叉着腰一脸无所谓。
看到沈克这幅模样,曹余庆突然笑了出来:“我也很有钱呀,你可以抱我的腿嘛。”
“走开走开!”沈克简直不想理他。
“行了行了,你回来,我还是相信公平竞争和等价交换。”曹余庆认真道。
“曹余庆,你就是个傻子,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公平和等价?还有,你这条大腿根本就是用来绊人的你知道吗?”说到这里,沈克十分警惕地四下查看,确认无人之后,这才凑在曹余庆身旁小声道,“你以后要是再说黄老板是地痞,又或者白老总是汉奸这一类话,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可他们明明就是嘛。”曹余庆一脸无辜。
“反正你要听我的话,不然通明洋行早晚要出事。我跟你说,你就是傻,天生一副好牌被你打烂,你要是聪明一些,早就混成上海大亨啦。”沈克无奈道,“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只有一间快要倒闭的洋行。”
“哦,好吧。”曹余庆被说到痛处,沮丧地低头道。
徐世初却说:“曹公子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沈克顿时抱怨道:“你闭嘴!你好意思跟我说话嘛!明明都说好了,你的任务是好好修仙不要乱讲话!”
徐世初直接抬头望天,好像没听见沈克的抱怨。
此时,夕阳的余晖已然沉入西山,一轮圆月缓缓升起,虽然还没有到十五,但是圆月已然成型,洒落一地轻柔的月光。
曹余庆开心道:“两天之后就是中秋节啦,我们要不要一起吃个火锅什么的。”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吃?黄显达怎么办,茉莉花园我还不想放弃呢。”沈克没好气道。
突然,徐世初停住脚步,转头望向远处,此时他们已经走出几条街,茉莉花园已经消失在华山路的街角。
“不对,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徐世初突然转身往回走去。
“怎么了师兄?”沈克虽然一头雾水,也只能带着曹余庆紧跟上去。
“还记得墙上那块圆玻璃吗?”
“我记得,原图的夕阳是红色的,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红色的材质。”沈克点头道,“当我找到那块圆玻璃的时候,其实还挺意外的,幸好师兄你提醒我,日光透过玻璃照时,我才意识到那就是原图的夕阳。”
“说起来,这种雕塑手法真是精妙,竟然懂得借光造景。”曹余庆跟着惊叹道,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原图?”
“原图是另外一个风水局,事情很复杂,先说这面墙,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种手法很眼熟?”徐世初问。
“你是说——育婴堂?”沈克突然想起明月墙亮起的那一刻。
这样一想,鬼王府的琉璃墙和育婴堂的圆月墙之间,确实有一种微妙的对应关系,一个是借光造月,一个是借光造日,都使用了相同的造景手法。
徐世初认真道:“根据以往的记录来看,育婴堂每一次在中秋开灯时,鬼王府这边就会死人,可是沈克,今年中元节的开灯时间,在一个月之前,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提前了两天。”
“所以你的意思是,中秋节开灯的时间,也会提前到……”沈克突然明白徐世初为何如此着急。
“正是今晚!”徐世初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