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克猛然回头,看到一个长相和陆雪舟极其相似的人站在门外。
“你就是陆醒?那天在育婴堂的人是不是你?”
沈克一脸狐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只见此人一身精致的白色洋服,腰间隐隐约约佩戴着一把左轮手枪,此时在日光下看去,他的气质和陆雪舟完全不同。
“我没有去过什么育婴堂。”陆醒望着沈克,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倒是你,沈克,什么时候去读大学了?还是植物系的学生?”
听到他这样问,一旁的程老也露出怀疑的眼神。
沈克被看得有些心虚,表面却十分镇定:“这位陆先生,如此说来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很熟悉吧,我什么时候读大学关你什么事儿?”
“不是哦,沈道长,我前两天还看见你在街上给人算命来着,这位曹公子还找你算过一卦呢。”陆醒摆明了就是在戳穿他的身份,说话之间,满脸都是等着看好戏的坏笑。
听到道士算卦这些事情,程老看他们的眼神明显不对了。
沈克立刻应对道:“陆先生,我觉得您可能不是很了解传统的植物学,我专修的是植物药理学,需要很多传统中医的知识,医卜星象的理论从来都是相通的,算卦问卜的事情我当然要研究,如果您硬说我是道士,那就算是吧。”
他已经意识到陆醒来者不善。
“好,算我孤陋寡闻。”陆醒笑得更加明显了,这时,他将话锋转向一直不敢说话的曹余庆,“哦,对了,曹公子,通明洋行最近的生意怎么样?”
程老已经有些面露愠色:“你们是做生意的?”
曹余庆还记得乔看山的叮嘱,顿时吓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沈克应对自如:“我们曹公子当然是做生意的,他在重庆开办了药厂,日夜加班为前线生产药品,我虽然是一介书生,却也明白,死读书是没有用的,要用自己的知识实业救国,才是时下的新青年应该做的事情。”他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一番话,偷眼瞧了瞧程老。
只见程老满脸赞许的表情,已经不再生气。
沈克身后的曹余庆正在拼命擦汗,他根本没有去过重庆,更别提什么药厂。他今天算是见识了沈克的真面目,这人什么事情都敢瞎胡说,太可怕了。
“好吧好吧。”陆醒边笑边摇头,“曹公子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紧张?”
他知道沈克这个职业骗子一定是滴水不漏,想揭穿这帮人,就得从曹余庆下手。
却见沈克一把将曹余庆拉到身旁,居然也面露紧张,低头对着曹余庆支支吾吾道:“抱歉,曹公子,我忘记我们身在租界,开药厂援助前线这件事情,如果被日本人知道,你恐怕不能活着回到重庆。”
转眼之间,他已经变得和曹余庆一样紧张,模样十分逼真。他这个样子,倒是让曹余庆的紧张看起来更加可信。
程老顿时着急道:“你们俩别怕,我和陆先生都不是坏人,今天的事情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而且陆先生在租界里很有办法,你们想出去的话他会安排的,保证你们平安回到重庆。”
陆醒现在只能盯着他俩笑,半天没有说话。
沈克也快编不下去了,迅速直奔主题:“我们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陆先生帮忙,就是那本叫做《溯时崖记》的书,希望陆先生可以尽快还书,因为我们也急需借阅。”
陆醒立刻收起笑容,眼神里露出挑衅的目光。
沈克知道,育婴堂的怪鱼一定和陆醒有关系,此时的陆醒显然已经察觉,他们来这里借书的目的是什么。
陆醒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沈克,瞧得沈克心里有些发毛,突然,陆醒似乎想起什么,拍着沈克的肩膀说:“对了你是王教授的学生吧,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吗?”
沈克小心分辨着陆醒说的话,他知道陆醒一定给他下了什么套儿,比如说虚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王教授,如果他假装认识,就会穿帮。
然而,一旁的程老听到王教授的名声,立刻赞许道:“原来是王教授的高徒,怪不得这样有理想有抱负。”
如果程老都认识这位王教授,那就是说王教授确有其人。
沈克的脑袋转得飞快,听完程老说话,立刻应承道:“没错,王教授最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
“这样就好,那我就放心了。”陆醒又笑了出来,“小沈同学你不用担心,我之前就是帮王教授借的书,你们赶快回重庆吧,书此时已经送到。”
程老听到他这样说,十分高兴:“老夫的藏书可以有如此用途,也算是物有所用,方得其所。你们跟王教授说这本书不用还了,小沈同学,小曹同学,你们要加油搞‘实业救国’哟!”
沈克:“我……”
沈克感觉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差点没气死。
结果,他还是被陆醒给绕进去了。
陆醒当然知道沈克在气什么,顿时哈哈哈哈一阵大笑,末了还拍着沈克的肩膀说:“是的呀,小沈同学,要加油实业救国哟。”
这句话说完,陆醒就哼着小调向外走去。
沈克没有办法了,他一个箭步冲出去,抓住陆醒怒道:“陆醒你这个混蛋,你非法侵占我们的产业,这件事情你得给个说法吧?”
“你在说什么呀?”陆醒的神态依旧很轻松。
“育婴堂那快地,是我们通明洋行真金白银买下来的,你在里面偷偷养了危险的鱼,还害死一个电工,就不怕我们报官抓你吗?”这一次沈克是真的有理,抓着陆醒振振有词。
陆醒迅速甩开他,冷笑道:“育婴堂的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没有证据的话,最好不要随便诽谤他人。”
“我亲眼看见了,那些杀人的怪鱼都听你的话,我就是人证。”沈克怒道。
陆醒顿时耸耸肩道:“谁会相信一个骗子说的话?”
这时的曹余庆忍不住了,生气道:“我们是正经商人,不是骗子。”
“正经商人?曹余庆,你知不知道陆雪舟是盗用我的户籍信息,来帮你注册的洋行?我不过是念在陆雪舟和我尚有一些血缘关系,才姑且没有追究你们这个骗子洋行,不然,工部局查下去,你们的洋行早晚要关门。”陆醒一脸不屑。
“你说什么?”曹余庆慌了。
沈克早就觉得陆雪舟的户籍身份有问题,不过他也没当回事,反正现在上海滩不规矩的事情有许多,他一直担心曹余庆会想不开,才没敢跟他说。
陆醒继续道:“当然,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去巡捕房,但是你们要明白,我有正当职业,信用良好,可你们呢,不过是一群合伙做生意的骗子,就连注册洋行都在冒用我的身份。曹余庆,如果你是巡捕房的巡捕,你会相信谁说的话?”
“我……”曹余庆没辙了,无助地望向沈克。
却见沈克也紧咬牙齿,说不出话来。
的确,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通过正途来解决,可偏偏唯一有帮助的那本书也被陆醒拿走。陆醒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为什么偏偏要跟我们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