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被人揪着领子骂,这超过了方至夏的忍耐限度。他手上捏住秦于天的尺神经,脖子努力往后撑,冒着被撕烂一件衣服的风险终于从秦于天手中挣脱出来。
秦于天猛地扑上去抱方至夏,迅速得像是被触发了保护机制:“不准走!”
方至夏没站稳,被秦于天扑得往后倒去。后面恰好有人路过,被这俩抱在一起的人给撞上,手里刚点的烟给撞掉了。
“对不起。”方至夏稳住重心,回头向身后的人道歉,“他喝醉了。”
“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真他妈恶心!”被撞的男人手臂上纹着花臂,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他喝醉了——”
“搂搂抱抱怎么了?!”刚想解释的方至夏被秦于天打断,“你小时候还被你妈你爸你大爷搂搂抱抱举高高呢!恶心得过你?!”
花臂大哥顿时面露凶相,梗着脖子指着秦于天:“你他妈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说一遍就说一唔!”
方至夏立即捂住秦于天的嘴不让他再乱说话:“实在不好意思,我朋友酒品很差,他不是故意的。”
被捂嘴的秦于天仍在声嘶力竭地挑衅:“凭什¥%#%*道歉!”此刻他的力气变得巨大无比,一下子就从方至夏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长得肥头大耳,我看你就是头盖了章的猪!等着被宰吧!”
“你快别说了!”可惜方至夏已经无法拦住他。
“滚回粪坑洗澡去吧你!”
“老子宰了你!”男人怒气冲冲走进KTV。
“来啊!老子在这儿呢!”秦于□□男人背影大喊,“等你吃饱屎来单挑!”
方至夏拦腰死死抱住秦于天,这才没让他跟着男人冲进去:“你够了!别给我惹事!”
秦于天就是气不过:“他凭什么骂我恶心!”
“他没骂你,他在骂我。”
“他凭什么骂你!”
“随便他怎么骂,我不介意。”
“我介意!谁敢骂你一句试试!”
“你别再继续搞事。”方至夏叹口气,“遇事别那么冲动,好好想想后果。喝醉酒在外面闹事打架,没出事还好,如果出了什么事被学校知道,你要怎么办?”
和酒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从方至夏叹气开始,后面的字秦于天一个都没听进去。
进去的花臂大哥叫来一群人,个个面带凶相,叫嚣着要收拾他们两人。方至夏秉持着沟通的态度,不卑不亢挡在秦于天前面。可秦于天一听竟然有人要教训自己,这还得了?!瞬间来了脾气,连对方有几个人都没数清楚,推开方至夏和他们对骂起来。
对面仗着自己人多,提起椅子砸过来。椅子没能落到秦于天身上,被扑过来的方至夏用背给截胡了。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到此为止吧。”方至夏淡定转过身去,正对着动手的人,“再闹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
对面的社会人士终于冷静下来,打算散了。
散了?!秦于天冲过去对着打方至夏的人就是一脚:“你凭什么打他?!你凭什么打他?!”他不依不饶抡拳纠缠着那个人,看似在为方至夏报仇但又好像不是的,“我都还没打!”
在他的计划里,把方至夏打得惨不忍睹的人应该是他秦于天才对,必须是他秦于天才对,其他人都没这个资格。谁要是抢在他前面把方至夏揍了,那就等于把他给揍了!
“你算老几?!敢打我的人!”
打赢方至夏之后,他要让方至夏当他的奴隶、仆人。谁也别想动他的奴隶一根头发!
头发也是他的!他说拔才能拔,他说掉才能掉!
秦于天已经听不见方至夏的声音了。
男人的同伴一窝蜂围上来,对秦于天又打又踢。秦于天是知道痛的,但心里那口气怎么都顺不下去。打他可以,打方至夏不可以!不管是不是方至夏主动送上门,反正就是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方至夏扑过来被椅子砸中的画面反复在秦于天大脑里循环。方至夏踉跄地撞在他身上时,他感受到了椅子的重量。
得多疼啊。
围殴秦于天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全消失了,有个人强行来拽他。他火气大,嫌那个人管得宽,用力推开他接着打。
“屎太浓!”
好像是方至夏的声音?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绰号的?!
秦于天再次被人拽了起来,被拉着往前跑。
为什么要跑?他还没教训完那个狗东西。
“放我回去!”秦于天想甩开方至夏的手。
方至夏紧紧牵着他:“还回去,嫌我没被打死是吧!”
秦于天慢慢有点清醒了,终于能看见方至夏跑在前面的背影。他打了激灵,回头看了眼在身后狂追的一群人,不知不觉跑在了前头,牵着方至夏逃命似的狂奔。
二个打一群,傻子可不是这么当的。
跑了很久,确认那群人没有跟上来,他们才敢停下休息。
“去那儿。”方至夏指着前面的花坛,先走过去。
秦于天捂住嘴跟在后头:“我想吐。”
方至夏挥挥手:“你自己找地方吐吧,离远点就行。”
“呕……”秦于天快速冲到一旁扶着垃圾桶吐了。
吐过之后轻松了许多,只是身上挨打的痛意变得越发清晰。他走到花坛边坐下,不愿意再动弹。
“拿去。”方至夏递来一瓶矿泉水,“簌簌口。”
秦于天接过来:“哪儿来的?”
方至夏在他身边坐下:“捡的。”
秦于天想扔:“什么东西你就敢捡起来让我喝。”
“买的,喝吧。”方至夏同样累得不想再多动一根手指。
这人还怪贴心的。秦于天心里嘀咕着,拧开瓶盖漱口。
“你可真会惹事。”方字夏又说,语气平淡得很。
“还不都是因为你。”秦于天把水往旁边一放,扭头看向方至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又道歉又主动挨打的。对我你就不这样!”
方至夏盯着秦于天看了几秒,掏出手机给他看,上面赫然显示着还未拨出的110报警电话。
“我准备好只要他们再揪着不放就报警。”他笑了一下,“没想到是你先扑了上去。”
秦于天这时候才发现方至夏的脸上也有伤。
“你也动手了?”他莫名感到很开心。
方至夏摸摸脸上的伤:“为了把你拉出来,废了我不少劲。除了高中那次,我还是第一回和这么多人打架。”
“背上呢?你转过去,我看看你的背。”
“还能打架就是没骨折。”
“让你转就转。”秦于天握住方至夏的肩强行把他转过去,轻轻掀起了他的衣服。
周围灯光太暗,其实不大能看清方至夏的背究竟是什么情况,秦于天索性伸手摸了上去,顺着脊梁骨一节、一节往上移。既然方至夏自己都说骨头没事,那应该不算特别严重,只是摸着像是肿了。
“这帮狗东西,竟敢下手这么狠。”
方至夏回过头来默默看着秦于天,然后抬起手掌挡在两人中间,直勾勾盯着秦于天的双眼。
“你有哥哥吗?”
手掌同样挡住了方至夏下半张脸,秦于天也只能看见他的眼睛:“远房亲戚里有个哥哥。”
“和你长得像吗?”
“没见过,但我觉得不像。”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秦于天困了,拿开方至夏的手,将他的腿当作枕头躺下去,没管方至夏的意愿。意识朦胧间他觉得好像有人在推他,肯定是方至夏不想被他当枕头。果然小器,但他就要枕着。
迷迷糊糊的,秦于天发脾气似的到处扒拉寻找方至夏,最后终于摸到一样有绳结的小小东西。他怕它跑了,立刻枕上去。
喂。
好像有人在拍他。
还不起来?
他挥开打扰他的声音,继续睡。
秦于天彻底睡死了,再醒来的时候天已见光。他不知怎么从花坛滚到了地面,身上还盖着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醒了?”
头顶传来方至夏的声音。秦于天翻了个身躺平,眼睛正上是方至夏低头看他的脸。方至夏背靠花坛也坐在地面上,让秦于天枕着自己的腿睡了一宿。
“我睡着了?”
“天都快亮了你说呢。”
秦于天揉着睡僵的脖子坐起来:“你怎么不叫我。”
“你还好意思说。”方至夏被气笑了,“我一叫你你就打人。”
“你可以打回来。”
方至夏顿了顿,说:“没力气了。”
“这你的衣服?”秦于天提起身上的外套问。
“嗯。”方至夏夺回了自己的外套。
秦于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想说谢谢,忽然瞥见方至夏的牛仔库上有一片深色的地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该不会……”
方至夏笑了:“你的口水。”
“你干嘛不把我推下去。”他赶忙用衣袖擦擦脸。
“我更不想让你躺我鞋上。”
“我躺你……”秦于天低头看了眼方至夏的鞋,强装镇定清了清嗓,“那现在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
秦于天奇怪地看他:“不就是回学校还是回KTV的问题?”
“日出。”方至夏指着两栋高楼之间的缝隙。
缝隙间的树顶上浮出了金线,慢慢就变得耀眼了。
“看来今天是个大晴天。”
秦于天顺着方至夏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对,不是东边。”他说完将方至夏的脑袋掰过来,指着左边的方向,“这才是东边。”
东边的天被高楼挡得特别严实,过了很久才终于冒出太阳的一点边缘,橙黄橙黄的,又特别的白净。
方至夏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吃得下早饭吗?”他向秦于天伸出手,“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KTV那边怎么办?”秦于天握住方至夏的手,借力站起来,“那群人不会找你同学的麻烦吧?”
“他们早就回学校了。你睡着之后我在群里发了消息,让他们别管我们。”
秦于天拉住方至夏:“吃早饭前是不是该找个药店买点药,处理一下我们脸上的伤口。”不等方至夏开口他又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药。”
“一起去吧。”
“在这里等我!”走了几步,秦于天回头确认方至夏没有跟上来,“我很快就回来,你千万千万别走。”
方至夏挥挥手,坐在了花坛上。
秦于天用手机搜索到附近的药店,跑去买了碘酒和创口贴,正要结账时想起方至夏的背肿了,又拿了一瓶跌打损伤油,这才匆匆跑回花坛。
方至夏翘着二郎腿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我帮你。”秦于天坐在方至夏旁边,摆正了他的脸,一手托住他的下巴,一手用棉签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伤,很认真,很小心。
“我也没放水。”方至夏忽然说。
秦于天怔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方至夏是在说昨晚打架的事:“放水就不是你方至夏了。”
方至夏勉强笑了一下,垂下目光:“安海易说你喜欢喝焦糖咖啡?”
提到这个,他秦于天可就来劲了:“老家商业街二楼有家咖啡吧,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
“他家的焦糖拿铁是我的最爱,每次回去必喝。”秦于天的动作停下来,“你是不是也喜欢喝他家的?”
“不是特别喜欢。只是……”方至夏轻轻叹口气,“忘不了。”
秦于天开心笑起来:“这好办,下次回去我请你喝。”
方至夏抬头看了秦于天一会儿,随后拿起棉签沾了药往他脸上抹:“我可以自己请自己。”
“我想过了。昨天你替我挡了一椅子,也没把我扔在街上不管,还给我盖衣服。”秦于天扔掉棉签伸出手,“我愿意和解,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不打电话骚扰我,也不发消息骂我了?”
“那都是计划,还没实施你计较什么。而且一直以来挨打的都是我,你又没损失。”秦于天抓起方至夏的右手,强行放在自己右手里,就这么握了。
方至夏看了看握在一起的手,抬眼问秦于天:“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之后,你想和我变成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