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就没了。”
方清珏作势要关门,江川抬手撑着门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给你带了饭,不用谢。”他说着就往屋里走。
“……”方清珏站在门口看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江川,我没兴趣陪你玩权衡利弊的游戏。”
江川脚步停滞一瞬,肩背的肌肉登时绷紧了。但几秒后,他又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里走,将吃食放在茶几上,自顾自道:“我记着你以前是铁胃来着,怎么会得胃溃疡呢?”
方清珏很无语,也彻底没了耐心:“你到底走不走?”
“先让我吃完饭嘛。”江川回过头,目光期期地看着他,表情甚是可怜:“天没亮我就起来做饭了,一做完就立刻过来找你,还没顾得上吃呢。”
方清珏静静地与他对视,几十秒后才收回视线,没办法似的妥协了。
他把信封和照片收起来,接过江川递过来的饭盒,坐在沙发上,毫无进食的**。
“怎么又是小米粥。”
“不爱吃啊?那下次给你炖南瓜粥。”江川坐在他对面的沙发凳上,“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看着有点眼熟。”
方清珏垂着眼帘,双手握紧了饭盒,几秒后又松开,语气淡淡的:“我爸的爱人。”
江川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了——这男人长得很像林真真。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方一航明明是个gay却会和林真真有两个孩子了,也明白林真真后来为什么那么厌恶方一航,连他死了都不愿意回来送葬。
见他一秒变幻了八百个表情,方清珏轻啧一声:“想说什么就说吧。”
江川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继承了林真真八成美貌的脸,也终于明白林真真为什么如此不喜欢他,独独偏爱方程了。
“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有点心疼。”
他伸出手,想去揉方清珏的头发,被他偏过头躲开了。
“不需要。”
他低着头,散落的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泛着水光的唇。那唇很饱满,但唇角平直,透着一股倔气,江川凝视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尚且稚嫩又很倔强的半大少年。
“那你想要什么?”
方清珏斜睨他一眼,“想你离我远点。”
江川搬着沙发凳往后挪了一寸,摊开手说:“叮,你的愿望实现了。”
方清珏:“……幼稚。”
“嗡——”
茶几上的手机连连震动,是哈德森教授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哈德森说他到了个快递,已经放进公寓了,说完又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那天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实验室和哈德森做项目研究。生父过世是大事,哈德森立刻给他放了假,让他回来处理后事。
“还有点事没办完,”方清珏说,“得过两天才能回去。”
哈德森让他别着急,方清珏心想我有什么可急的。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项目近况才挂电话。江川敏锐地捕捉到了“X大附属医院”几个字,有点惊讶地问:“你在B市实习呢?”
“是啊,怎么了?”
“你早就回国了?”
方清珏咬了口山药糕,囫囵不清地说:“有半个月了。”
江川听罢,眉眼垂了下去,端起饭盒吃起了饭,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气氛忽然有些沉默,屋子里瞬间像旷野一样安静。方清珏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心里冷哼一声,也一句都没解释。
良久,江川才低低开口:“没入学就能参与项目的学生不多,确实得好好把握。”
方清珏的心咚地一下跳得很用力,看过去的目光里透着审视,“你怎么知道我考了研究生?”
江川停顿几秒才说:“喝多那天你自己说的。”
“真假?”他半信半疑,“我闲得没事说这个干什么?”
“你还说你很放不下我,要和我复合来着。”
方清珏倏地站起身来,脸色臭到了极致:“你放屁!”
江川低着头,反手掩住唇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他妈还笑!”方清珏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茶几,踹得饭盒蹭得一下飘出好远。
江川忍着笑将饭盒拉回来:“不笑了不笑了,你接着吃。”
“吃完赶紧滚。”方清珏剜了他一眼,拿起床上的衣服进了洗手间,咔哒一声反锁上了门。
江川噗嗤一声笑得更大声,笑完走过去敲了敲门,“我突然有点尿急。”
“滚!”
门上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像是里面的人将衣服砸在了门上。
江川倚着门框,笑得半个身子都在颤,“要憋不住了。”
“憋死正好!”
江川闭上了嘴,在门口杵了一会儿才走回去将茶几上的吃食收了起来,拿着饭盒到水槽里洗。
方清珏洗得很快。
他换上黑色T恤衫和短款工装裤,擦着头发打开门,见江川站在门口,顿时一脸警惕地问:“你站这干什么?”
“等着上厕所啊,都说要憋不住了。”江川走进来,反手将他推了出去,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方清珏啧了一声,“这么一会儿就憋不住了,你肾也不怎么样嘛。”
“我肾好不好你不应该比我清楚?”
“过期五年的老男人。”方清珏翻着白眼踹了下门,“鬼知道你肾还能不能用。”
“要试试吗?”
“试你大爷!”
他将毛巾扔在床上,拿起手机,搜了一下信封上的地址,又查了查车票,才发现剩下的车次没有直达的,都得绕个远才能到。
正琢磨该怎么坐车呢,低磁的嗓音突然从后面绕了过来,瞬间填满了耳朵:“站这干嘛,等我呢?”
方清珏回过头,见江川站在身后,与自己挨得很近,几乎就要贴过来了,立刻走开一步拉开距离:“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啊。”
“那走吧。”方清珏说着就往出走。
“不是,”江川有点懵,“去哪儿啊?”
“你别管。”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店的大门,方清珏一打眼儿就看见了老伍那辆脏得不成样子的SUV,不由得啧了一声:“你怎么不自己买辆车?”
“穷呗,钱都给媳妇了。”
“有病。”
方清珏懒得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钻进去,点开导航输入了地址。
江川扫了眼电子屏幕,看见上面提示全程需要五个半小时,不禁挑了下眉尾,“我们为什么不做高铁呢?”
“费什么话。”方清珏低头系安全带,“你开不开?”
“乐意为您效劳,记得给个好评哦亲。”
江川说着伸过手来,似乎是想勾一下他的下巴,方清珏立刻拍走他的手,冷着脸道:“不想要就剁了。”
“这只得要,这只比较快。”
这人哪有一点苦行僧的样子,都要骚出太平洋了,要不是往津海的车不好打,他还真不愿意搭这个车。
方清珏将座椅放低,躺下去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搭理人的模样。
江川试着抛了几个话题都没人理,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说:“理理我呗。”
方清珏纡尊降贵地睁开了眼睛,抬手降下车窗,海风霎时涌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咸湿气息:“空气都要被你的话挤没了。”
江川:“……”
他没什么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板药,“那你吃完药再睡。”
方清珏接过药就着矿泉水喝下去,然后降上车窗,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车厢内连车载音乐都没放,静得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轿车顺着沿海公路驶向隔壁市,踩着暮色开进一个灰头土脸的旧小区,停在某栋楼下。
方清珏根本没睡着,车一停就睁开眼睛下了车。他爬上五楼,按照地址敲了敲门,一个有些粗犷的男音从门里传过来:“谁啊?”
“快递。”
踢儿踏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停在门口,然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淡淡的酒糟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钻进方清珏的鼻腔。
他噤着鼻子,抬手抓住门板将门彻底拉开,与站在门后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看清彼此样貌的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看真人和看照片的感觉不一样,看见男人的一刹那,江川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两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他都分不清方清珏究竟是更像林真真,还是更像这个人。
“他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个给你,”方清珏将信和照片一起递给他,“信我送到了,看不看随你。”
男人垂眼看着信,并没有立刻接。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突然就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什么时候走的?”
方清珏讥笑一声。
“他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就是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你始终不肯来,既然这么恨他现在又假惺惺地问这个做什么?”
男人被他的冷嘲热讽激红了眼眶,握着门把的手臂也暴起一根根青筋,“难道我不能恨他吗?”
“你恨他?”方清珏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逼近一步,略带讥讽地问:“你有什么脸恨他?”
也许是因为身高优势,他明明比男人小了几十岁,却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方。
“是,他当初被逼着离开了你去结婚生子,这点确实对不住你,但他后来替你做了十五年的牢!”
方清珏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用力,像是在为方一航不平,“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男人听着听着就抿起了唇,下颌绷得很紧,绷出一道凌厉的曲线。
“他进监狱的时候你跑了,出狱后你又来找他。你们两个人爱怎么纠葛不清那是你们的事,祸害别人干什么?我妈欠了你什么,又欠了他什么?”
“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东西?”
林真真就像是一个雷区,瞬间将男人强压着的情绪点燃,声音也高了起来,“是她趁你爷爷病危逼你爸结的婚!她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几句话听得方清珏攥紧了拳头,捏得骨节咔咔作响。他用力将信砸向男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那、我、呢?”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像海啸般汹涌,方清珏揪着男人的衣领,失控地大声喊:“我他妈应该恨谁?你们互相伤害为什么要拉我陪葬?你知道我自出生以来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歪着头,用食指一下下点着自己的脸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几近咆哮,“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恨这张脸吗!”
男人被他吼得懵了一瞬,随后就笑了起来。一开始笑声还很低,后来越笑声音越大,笑声分外苍凉:“恨谁?当然是恨你爷爷啊,是他一心想要抱孙子,不然你以为你有机会出生?”
方清珏猛地将他推开,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推得坐在了地上。
“舅舅。”
男人闻言一怔,抬起眼帘愣愣地看着方清珏,眼里参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方清珏那双微微泛红的眼里只有鄙夷,居高临下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你真让人恶心。”
不知道“权衡利弊”四个字能不能让大家理解方清珏是怎么看待江川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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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N.无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