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能性划过脑海的时候,杨星河有一瞬间感觉到头皮发麻。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怕了黎欢,只是担心星雅会直接撞到大哥手上去。
不用想都知道,今天大哥肯定是全天都陪在黎欢身边的。
杨星河其实对星雅没什么好感,觉得她拖了妹妹的后腿。
这丫头身世倒是可怜,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叔叔婶婶都是心狠的,对她非打即骂,她实在活不下去只能逃跑,快要饿死的时候跪在街边卖身为奴。
十四岁的姑娘瘦骨嶙峋得像是十岁不到的小孩。
杨星月出门玩的时候,正碰见街角的小混混在欺负她,就将她救了下来。
听她哭诉自己身世凄惨,杨星月见她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就留下了她,之后还给她取了新名字,收了她做自己的贴身侍女。
说是侍女,但从小一同长大、形影不离的贴身侍从更像是自小培养的亲信,地位是一般的佣人远不能及的。
就像府上的大管家秋姨,杨家兄弟姐妹几个都把她当半个妈一样敬重,即便是在外,现任的王——也就是杨妈的亲弟弟——也得给她三分面子,见了面都客客气气叫一声“秋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贴身侍从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主家的颜面。
这也是杨星河不喜欢星雅的原因之一。
要是星雅只是个普通的佣人,拿着工资在家里干点活养活自己,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作为杨星月的贴身侍女,她就完全不合格了。
那些粗俗的习性至今未改也就罢了,为人也不思进取。
大哥和秋姨都提过几次,给星雅请几个家庭教师,好好教导教导,也免得出门让杨星月面上无光。
然而星雅却总推说自己脑子笨学不会,又说自己只一心想服侍好星月小姐,绝不生出二心。
杨星月也总纵容着她。
说星雅可怜,说她过去过得太苦了,现在只希望她能开心快乐。
那毕竟是她的贴身侍女,大哥和秋姨也不好再强压着她们,之后也就不再过问了。
杨星河倒也没觉得贴身侍女一定要学什么才艺,或者多高的知识水平,只是受不了星雅的大嘴巴,不分场合不看眼色。
一点小事就叭叭叭地抱怨开来,惹得所有人都面色尴尬。
杨星河一度坚信,杨星月至今没能交到什么好朋友,有很大一部分责任都在星雅身上。
有这么个斤斤计较的侍女在旁边,性格再好的人也要被气走了。
跟他们同阶层的大小姐们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
倒也有一些巴巴地主动贴上来,各种讨巧卖乖的,那也不过是看中杨星月的家世,觉得有利可图罢了。
那样有所图谋的人,自然是能屈能伸的。
但也别指望他们有多少真心了。
杨星河为此一直都对星雅颇有怨言。
有时甚至有些气恼妹妹这样善良,性子这样软和,连手底下的人都镇不住。
可这些怨念在脑海里翻滚不知道多少次,还是没说出口。
他实在是舍不得责备妹妹。
此刻见星雅似乎又一次自作主张,杨星河直接把怨气一股脑地直接发泄在了她身上。
“她是不是真的一点脑子都不长啊!”杨星河愤怒地锤着沙发,“明知道大哥那么在意那个家伙,还在这个时候跑过去触霉头!”
连他都没敢好吗!
杨星月满面忧色,却还是舍不得责备星雅:“也许……也许她只是太担心我了才会这样。”
这话杨星河没法反驳。
他对星雅一直容忍至今,一来是为了顾全妹妹的脸面,二来就是他也清楚星雅对妹妹的忠心。
虽然没脑子也不会看眼色,但每次出头也都是怕杨星月吃亏。
其他人都知道星雅是被杨星月救回来的乡下丫头,就算生气也不好计较什么,倒是让她越战越勇。
“你回头还是跟她好好说说。”杨星河皱着眉说道,“就算有什么恩怨也不能做得这么急躁,自家人也就算了,万一碰上那些心眼不大的,还以为是你故意指示的呢,这不是坏了你的名声吗。”
杨星月依然像平时一样乖巧应下,又忧心忡忡道:“那我是不是也该去和大哥去解释一下,万一让黎欢姐姐以为我是在故意针对她就不好了……”
杨星河想了想,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行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替你过去看看。”
杨星月作势要跟着起身:“二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杨星河摆了摆手:“别了,万一那个没脑子的真的又做了什么事,你过去就说不清了。”
杨星月嗫嚅了一下没有接话。
杨星河又软了声音宽慰:“叫她吃点教训也好。你就别担心了,我去帮你和大哥解释清楚。”
杨星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满怀信任地看向他:“谢谢二哥。”
……
杨星河出了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
外面冷风一吹,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心底就莫名生出几分退意。
万一真被他们预料中了,那个不长脑子的跑去找事怎么办?
杨星河不觉得星雅去找黎欢的麻烦是多大的事,但他知道大哥现在对黎欢正是最宝贝的时候,就怕他真的因此迁怒杨星月。
自己要是这会儿过去,说不准也正触霉头。
但脚步停顿了那么一会儿,杨星河就回想起妹妹担忧的神色,于是还是咬咬牙,继续往前走去了。
到了附近问了佣人,才得知大哥已经回自己的住处。
再一打听星雅的下落,佣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支吾着说不太清楚。
有个和杨星河私下熟悉一点的,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才小声提了一句,说是大少爷不准他们外传这件事。
他们都看出来大少爷当时气得不轻,又见了那样的下场,一个个都心生畏怯,噤若寒蝉。
即便是当着二少爷的面,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杨星河心底一个咯噔。
看到大哥房间的灯还亮着,杨星河踌躇许久,还是抬脚往那边走去。
来开门的是林霖,也是杨星辰身边头一号的亲信心腹。
杨星河见了他就先乖巧叫一声:“霖哥。”
林霖微微挑了下眉,微微笑着,客气地问:“这么晚了,二少爷不回去休息,怎么来这里了?”
“我找大哥有点事。”杨星河说着又欲盖弥彰地问了一句,“那个,黎欢呢?”
林霖道:“大小姐已经休息了。”
杨星辰和秋姨刚陪着黎欢吃过晚饭,原本还有不少话聊,但秋姨年纪大了,这几天又神经紧绷过度操劳,一放下心来就有点疲惫。
黎欢又是刚刚长途跋涉过来,也要好好休息。
杨星辰将秋姨送回去之后,也就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杨星河来得赶巧,这才没有扑了个空。
“哦。”杨星河忍不住撇了下嘴,眼珠子转了一圈,没见到什么异样,又跟林霖旁敲侧击,“霖哥,那个,今天没发生其他什么事吧?”
林霖面上不解,微笑着问:“二少爷指的是什么事?”
见他不接茬,杨星河只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你们有没有见过星雅?星月今天去了林家,怕她又惹是生非,所以没有带她过去,让她在家好好待着,结果回来就没见她了……”
“你是说星月小姐的贴身侍女啊。”林霖道,“她下午就已经被赶出去了。”
“什么?”杨星河一惊,一度没理解这个“赶出去”是什么意思。
“大小姐回来的时候,星雅就站在她墙根底下骂她,辰哥差点气出个好歹,过后就把她赶出去了。”
林霖三言两语说清楚前因后果,又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杨星河脸上怔忡的神色。
“拿着主家的工资,指着主家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小主子的鼻子骂,二少爷您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虽然大小姐压根没听懂,但也不影响这件事的恶劣程度。
杨星辰是真的被气坏了。
陪着黎欢说了大半天话,再回来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平息怒火,越想越气。
刚刚上楼就说要给家里的人都紧紧皮。
杨星河听了星雅干的那些事都瞪圆了眼睛,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嘴唇都哆嗦了一下。
这是真勇啊。
也是真蠢啊。
但在心底感叹完了,杨星河又有些不满和迁怒。
星雅这个蠢货干这种事,不是连累星月吗?
大哥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把她身边的贴身侍女赶出门,这跟直接照着她的脸扇没什么区别。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些人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星月呢。
不能让星雅就这么被赶出去。
杨星河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他没有想过要包庇星雅,只是已经下意识为妹妹考虑起来。
星雅所处的位置太特别了。
事实上随意处置自己的贴身侍从传出去也不好听,这意味着管不住自己身边的人,就是无能,再不然就是识人不清,这是眼光差。
但即便这样也比被旁人直接赶出去的好一些。
连护住心腹的能力都没有,这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做大哥的直接发落了妹妹身边的人,这不就说明他压根不在意这个妹妹?
更何况又正是这种关头……
杨星河明白,大哥果然还是迁怒到星月身上了。
想到给妹妹保证过的那些话,杨星河咬了咬牙,试着说情:“星雅那个蠢货向来是没脑子的,可她毕竟是星月的人,就算、就算犯了错,也该留给星月自己发落……”
林霖面上带着微笑,不动声色地听着,心底却摇头感叹,这二少爷真是一把好用的枪。
只是这回枪口对准的是自家人。
杨星辰听他这些话,只怕是会更生气。
见林霖不接话,杨星河就知道请他吹吹耳旁风是不可能的事了,只能自己上。
他视死如归地看了眼楼上:“我去找大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