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
附近只有一家客栈。
方多病左手叩门,右手仍握着旺福。
等了片刻,客栈门开了,小二抱着火盆出来,放到地上,笑着解释:“几位客官见谅,咱们店有个规矩,想要住店,须得跨一跨驱邪的火盆……”
最是害怕诡异的旺福身躯一震:“驱,驱邪?”
“几位客官有所不知,这附近呢有处古战场,不少士兵曝尸荒野,所以啊,这时不时总传出点让人疑神疑鬼的事来,恰巧今儿又是中元节,掌柜的特地准备个火盆,大家跨一跨,驱驱邪气!”
离儿脸色一僵,旺福则无意识地抓紧了方多病一直握着他的那只手。
原本这牵了少爷的手大半天,一开始还不习惯,感觉有点子奇奇怪怪的亲密,现在反倒觉得安心。
“要不咱们别住了吧?”
“不住这儿,难道晚上想走夜路?”
方多病倒是没什么可害怕的,他可不相信鬼神之说,作为百川院的优秀刑探(某人自封),要是信这种东西,可怎么破案?
于是,他率先抬脚跨过了火盆。
旺福被他拉着,也进了客栈。
方多病扫视了一下环境,一眼就看到了熟人——李莲花。
可不就是他们要找的主儿么?
他得意一笑,踱步过去,道:“正所谓山水有相逢,做了亏心事溜是容易,可再遇见岂不是很尴尬?”
李莲花拿着西瓜的手不由得一僵。
不是,怎么又碰到这小子了……
心情顿时无奈不已,但旋即想到了什么,他抬头一看,就看到了被方多病牵着手的旺福。
少年看上去风尘仆仆,面有疲倦之色,一双眼睛却还是明澈亮眼,浓密微翘的睫毛更为容貌增添姿色,让人很难不去想若哭起来又是何等的别有风采。
本该因为再次被方多病抓到而心烦的李莲花,此时竟不由得在心尖翻涌起丝丝欣喜。
目光停顿了几秒,李莲花扬起笑容对方多病解释道:“方少侠,是这样的,我呢,着急启程北上,没顾得来你酒醉未醒,有不周到之处——”
他手掌伸向那碟西瓜:“来,我请你吃冰镇西瓜。”
方多病坐在长凳上,神态正经:“本少爷不爱吃瓜。”
因着少爷拉着不放的旺福也顺势坐下,刚好在他们二人中间。
一路奔波,甚至于午饭其实也没吃饱,旺福又渴又饿,眼神忍不住就瞟向了那西瓜。
从刚才便一直关注旺福的李莲花立即就注意到了:“方少侠,你不爱吃瓜没关系,但是旺福想吃怎么办?”
尽管旺福已经收回那点垂涎的**,还是被方多病发现了。
他一时语塞。
毕竟现在三个人兜里都没几个子儿,下午好不容易典当了一些东西也是杯水车薪,今晚住客栈恐怕只能订两间,明天再吃点什么就又一贫如洗了。
生平第一次,方多病因为没钱而感到深深的歉疚。
算了算了,他方多病的脸皮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什,丢了便丢了。
“阿福,你吃吧,反正这也是他李莲花把我丢下的赔偿。”
见少爷肯了,旺福伸手拿了一块儿,咬了一口,虽然能感觉到这瓜不新鲜,但到底也没坏,还冰镇过,吃起来还是美滋滋的。
坐在旺福两侧的人开始了一番你来我往的对峙,硝烟无色无味,在斗嘴之余,还各自留了余光看旺福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瓜的模样。
小棉客栈并不安宁。
狂风时而大作,就连窗外似乎也有影影绰绰的东西。
旺福有些吃不下去了。
突然,门砰地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大家都吓了一跳,但定睛一看,似乎正是墙上那寻人启事要找的玉城城主妹妹玉秋霜。
从客栈二楼上也下来几个侍卫,神色激动,带着玉秋霜上楼去见那个云娇小姐了。
不一会,又是一阵狂风骤雨,门被大风刮开,而窗户间竟然出现了“鬼影”。
小二忙上前去关了门,一回头,便看见地上出现了血色的脚印,一路蔓延上楼梯。
狐狸精“汪汪”大叫,李莲花和方多病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去。
而旺福已经吓得眼睛闭上,主动抱着方多病的手臂。
方多病刚想摸一下他的头,却又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声:“上面有血!”
果然,木制天花板上一滴一滴往下渗透出血。
李莲花与方多病警醒地互相对视一眼,快速跑到楼上,去找滴血的那处所在的客房。
推开那扇门,只见一个中年男子靠坐在墙边,浑身血迹,头无力地垂着。
李莲花观察了几眼,给出答案:“颈骨折断,是被掐死的。”
“看上去倒是个平平无奇的人,衣服也很普通,就是个赶路的,何等仇怨呢?”方多病不解思索。
李莲花回想从今晚来到这个客栈以后,发生的种种怪异之事,心里有一些预感。
这个人,应该只是一个引子,后面还会发生更多事。
几个随之而来探查情况的玉城城主府侍卫担心小姐的安危,连忙跑回去,却发现玉秋霜不见了。
云娇也急了起来。
明明玉秋霜根本就没离开过房间。
有一个侍卫提出想法:“二小姐也不见了,不会是被那个血脚印抓走了吧?”
“搜!”
一间一间搜查过去,直到到了几位镖师的客房,这里面盛放了数十箱大匣子,均烙上封印。
侍卫们气势汹汹,硬是想要打开那些箱子,而镖师们自然不肯。
然而,某个箱子却隐隐渗出血迹,侍卫长暗觉不对,上去劈开那蜡印。
里面正是玉秋霜的尸体。
门口云娇冲了进来,看见箱子里的人,惊恐地晕了过去。
侍卫长目光略过客栈这一行人,道:“我家二小姐死在了小棉客栈,诸位都脱不了干系,都给我带回玉城去!”
李莲花无奈叹气,与方多病对上视线。
当晚,客栈里所有人都被抓着去了玉城城主府。
不一会,城主玉穆蓝下了令,又将他们押到牢里去了。
方多病对着看管他们的侍卫搬出“百川院刑探”的身份,但是不管用,气恼地回头,跟程总镖师问情况。
旺福蹲在墙角,一脸疲惫。
受了一晚上吓,又一路奔波,而且只吃了几片不管饱的西瓜,他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脸上迷迷瞪瞪的。
总感觉,他身上本该发生件什么大事,但是似乎又没有发生。
他不懂这种玄妙的感觉。
只想着……
省了一晚上住客栈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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