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踩着马登一把翻坐在马上,一列排下来有二十来个人,有男有女。
赛马的规矩是谁拿到终点的彩绣球谁就赢,途中不准抄近路,不准作弊偷袭别人的马,否则就取消比赛资格,还会受到众人的鄙视,等到裁判一声令下,敲响旁边的锣,大家甩着马鞭,一骑绝尘而去,卷起阵阵烟沙。
小枫一马当先,衣袂飘飘,红衫烈烈,她眼睛直盯着前方,勒紧了马绳,小红皮靴一夹马肚子,又比别人领先一截。
二人目送她的离开,李承鄞笑道“这九公主人不仅率性,这骑马的功夫也不弱。”从这挥鞭策马都能看出她是一个行家。
“小枫自幼便缠着大王教她骑马打猎,这马术在西洲也是数一数二的了。”顾剑微微一笑,“我们也骑马过去吧,抄那条小道过去刚好能赶上看谁夺冠。”顾剑指着不远处一条岔道,弯弯斜斜的扭进一片密林。
沿途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大喊着“再跑快点!”,对着马队里的人指指点点,低声笑谈着自己支持谁。
小枫压低了身子,伏在马上,又一鞭子甩在马臀,红云受了刺激,一个猛冲向前,小枫顺势拿到了彩绣球。小枫一只手把绣球甩来甩去,在空中挥舞着圆润的弧度。又拿了头名,小枫难掩笑意,银铃般的笑声回旋在黄沙里,灿若朝阳。
小枫余光瞟到顾剑和李承鄞在后面慢悠悠的走来,她正要放慢速度等他们,突然变故发生,后面一匹马上的男人不知怎的马鞭缠住了小枫的绣球,小枫下意识的用力握住绸带,竟被他带着往前跑去。小枫松开了手,那绣球被甩飞出去,那男子也是颠昏了脑袋,也不知道把马鞭扔出去,手中的马鞭绕住绣球的绸带圈住了小枫的臂膀,小枫大惊,口中直呼“放手哇大哥!”眼见就要冲到前方的坎坡,男子终于被颠下了马,碰巧砸到了小枫坐骑,小红云跑的更快了。
“师父救命!!”小枫吓得哇哇大叫。
马蹄扬起的风沙迷了小枫的眼,她在马上只能双手紧紧抓住马鞍,尽量不让自己东摇西晃,若在不停下来,她一定会在前面的坎坡被摔下来,这下死定了,小枫闭着眼睛在心里哀嚎。
小枫感觉自己已经凌空飞起,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一个
宽阔厚实的怀抱接住了她,一起滚进了黄沙地。
小枫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承鄞的面容。被马甩出来的力道冲击何其之大,只听见李承鄞闷哼一声,但他依旧紧紧握住小枫的胳膊,小枫的红头纱随风飞舞,小枫就这样躺在地上,身上的李承鄞被红纱笼罩,隔绝了一切外界视线,仿佛天地间仅此二人。小枫能清晰的从李承鄞的眼中看到她自己,他在注视着她,红纱柔和了明晃晃的光,但小枫还是感觉到了灼热,不是背后的黄沙带来的黏热,而从心底里弥漫的灼热。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闷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脖间,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呀,大概这就是明远娘娘说的剑眉星目吧。
小枫有些呆了,此刻的心绪都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李承鄞却皱起了他那好看的剑眉,心里想着这九公主不会摔傻了吧怎么都不出个声?小脸红扑扑的,还一脸呆呆的样子,李承鄞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
只见他收回左手,大拇指和中指曲成一个环,放在嘴前哈了口气,然后慢慢移到了小枫面前。他的手也真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小枫的视角随着他的左手移动,然后,她的额头就被他来了个暴栗。
“哎呦!”小枫猝不及防的叫出了声。
“哈哈哈哈”李承鄞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于是,什么剑眉星目什么英雄都去死吧,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小枫气呼呼的想道,一把推开了李承鄞爬了起来。
而李承鄞呢,丝毫不在意被推开,坐在地上直笑弯了腰。小枫看她还笑,捡起一旁的头纱,草草拧成一股绳对着李承鄞抽了下去,“你还笑!你还笑!你太可恶了。”
李承鄞一把抓住头纱,强忍住笑意,连连说道“是我错了,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小弟一马。”
“呸,不要脸,谁是你姐。”小枫傲娇的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这个无赖计较。
小枫收回了头纱,用力抖了两下,把沙尘抖掉,幸好这纱是蚕丝织造,冰凉丝滑,灰尘也沾不上什么,见抖的差不多了,小枫又把它披在了身上。
这时顾剑也赶过来了,刚刚他和李承鄞一起策马赶来救她,可那男子惊扰的不只小枫一匹马,还有其他的人也被冲着往前,好些人差点摔下来被马蹄踩中,顾剑心下不忍,只拜托李承鄞去救她,自己去救另外的人。
听了顾剑的解释,小枫大度的表示原谅他了。
与西洲相隔百里外,重山掩映下,缕缕青烟直冲云霄。
赫失把手中的鹰放飞,转身进了王帐。
铁达尔王刚刚狩猎回来,正坐在里面休息。赫失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铁达尔,静候他的吩咐。
不过片刻,铁达尔沉声道“把伊莫延叫来。”
伊莫延是铁达尔王的外孙,铁达尔王一生痴情,只有一位大妃,诞下一子一女。女儿阿史那云嫁去西洲当了王妃,儿子阿史安达在与澧朝的战争中牺牲,余下一个儿子,正是伊莫延。
伊莫延正在校场看人比武,被赫失叫过去的时候还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阿翁,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伊莫延在铁达尔王面前向来随性,进来就直接问。
“你前两天去了哪里?”铁达尔伏案看报,头都没抬一下。
“前两天去天亘山那边打猎了,想去看看姑姑她们,结果看到有澧朝人过去,就回来了。”
伊莫延一直不喜欢澧朝人,甚至是深恨。
“那为什么半夜还要去窥伺澧朝人?”铁达尔放下手中的情报,似笑非笑的看着孙儿。
伊莫延心下叫遭,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不巧合嘛,我本来想晚上也赶一段路,谁知道就碰上了澧朝人呢,不过我可没窥伺他们,只看了一眼就走了。”伊莫延干巴巴的笑着。
铁达尔蓦的冷了脸,“还装。探子回报澧朝太子,五皇子,和西境都护府都护高显都去了嫣支城,你姑姑也回信说尼莫提看到了你的人马,而尼莫提去接澧朝太子时遭遇刺杀,是不是你干的?”
伊莫延这下变了脸色,说了实话“是高显传信让我去的,说是猎杀中原来的茶商,是一笔大买卖,而且他还说最近他需要立功,这次做了以后还会付一大笔报酬。我带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厮杀了,我本来相等刺客都死了才出手的,结果我听到了尼莫提的声音,我这才知道这不是茶商,所以我趁乱带人又撤走了。”
也多亏尼莫提嗓门大,一下子就让伊莫延给听着了。
铁达尔知道伊莫延和高显的私下交易,往常他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这个都护颇为投机取巧,如今看来,这野心还挺大,居然敢刺杀方便太子王爷。
“以后不要与高显再往来了,你的行迹也收敛些。”铁达尔道,“澧朝太子来了西洲必定与这高显对上,真让他抓住你们联络的证据,他就有借口攻打丹蚩了。”铁达尔显然也知道太子与高家的恩怨,自相残杀他乐意看,但这火可不能烧到丹蚩身上。
“是。阿翁。”伊莫延正色道。敲打完孙子,铁达尔又对一旁的赫失说道“公主传信说澧朝太子和朔博王子都有意求娶小枫,现在都聚在嫣支城等曲文成答复,小枫身边少了人保护,她一向与你妹妹交好,就派阿渡过去陪着她。”
“是,大王。”赫失领命。她妹妹阿渡是族里特意训练的蜂女,武功高强,擅长刺杀,一手金错刀使得是虎虎生威。
“小枫要和亲?”伊莫延错愕,去年她过来玩还都是整天上树抓鸟的淘气蛋,今年就要嫁人了?
“这也是曲文成的决定,她毕竟是西洲的嫡公主,这也是她避免不了的命运。”铁达尔看得透彻,西洲地位尴尬,曲文成为了自保这样做也无可奈何,只可惜小枫,也许有生之年,他们爷孙俩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阿翁!小枫怎么能去和亲,她那么单纯,嫁给这些人不会幸福的。”伊莫延把小枫是当亲妹妹疼,他只希望小枫以后能寻得一个她真心喜欢又配得上她的人,在草原上受尽宠爱。
“是呀。”赫失在一旁小声支持。
“我知道。小枫心里肯定也不愿意。”若论最了解小枫的人,头一个一定是铁达尔。
“让阿渡随时观察情况,如果小枫不愿意,就让阿渡立马带她来丹蚩。”想了想,他不能让宝贝小枫受委屈。
上京城最近一片烟雨濛濛,无端端的让人心烦,米罗抻着手靠在窗台边,手中的罗扇在外边一点一点的,屋檐上的雨滴就顺着掉在扇子上。
今天的雨细如牛毛,密密麻麻的飘在皓腕上,风倒是有些冷,吹得她更烦了些。
明月端着一叠小菜进来,见她百无聊赖的赏雨,心下好笑,道“不是要与我小酌两杯么,菜都齐了,还不把你的好酒端出来。”
今日天凉,出街的人少,米罗所幸做了个甩手掌柜,跑来明月这躲闲。
好酒好菜摆上,明月也没客气,直接一杯见底。别瞧明月对外一副冷清的月宫仙子形象,实际上她的酒量可不输给男儿,有时候不想应付人,直接把人给灌趴下,他们还乐呵呵道美人献酒,死也风流。
今儿喝的是梨花白,喝的是雅兴,明月特意将翡翠杯拿出来乘酒,梨花白没有颜色,清亮如一泓清泉,洁白的梨花在酒杯中打着旋儿,青白交映。
“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碧绿的酒杯被明月的青葱玉指把玩,米罗听得有趣,问道“夸的是柿叶还是酒呢?”
明月莞尔一笑,“夸的是景。杭州春景,那儿又不同于上京了,你瞧着上京还有几分豪迈,杭州就尽处婉约了。楼里的意歌姑娘,她就是杭州人,吴侬软语,你说好不好看?”
米罗想到这意歌走路弱柳扶风,说话又娇娇糯糯,别说男人了,她这个女人都心动。“确实好看。”
“说起来,我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她怎么了?”
“赎身嫁人了,悄悄的走,姐妹们喝过一场就散了。”明月有些惆怅,按理说能被人瞧中赎出去,对她们是最好的结局了,只是不知这一时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明月可寻得意中人?”米罗问道,她希望她能在遇见那个人之前,得觅如意郎君。
“谈何容易。”明月自嘲一笑,“少遇着几个像高震这样的人,我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