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块钱,十五块钱...
杰西数着暖气片的呼吸声入睡。红头罩帮提供的公寓里,老式铸铁暖气每隔半小时发出咕噜声,像是吞下硬币的存钱罐在打嗝。瓦莱里娅蜷缩在二手沙发里,鼻尖贴着识字课本打盹,蜡笔在墙面上画的太阳正被月光漂成惨白。
杰西揣着今天的工钱往家走,五张皱巴巴的二十美元在掌心沙沙作响,数了一遍又一遍。他出乎意料的顺利加入红头罩帮,甚至还没工作,领头的老头看他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就私下悄悄给他预支了工钱。那今天可以买足够的面包了,甚至是蛋糕。那种摆在橱窗里的,亮闪闪的蛋糕。
红头罩帮的规矩比他想象中简单。像他这种的底层人,每周二四六在码头区盯梢,周日去老修车厂分装某种违禁品。头目疤脸强尼甚至给手下配发护膝——杰西跪在沥青路面分装货品时,膝盖再也不会被碎石子磨出血。
杰西第一次在室内过冬。红头罩帮提供的仓库阁楼虽然漏风,但至少不用和老鼠争夺纸箱被褥。瓦莱里娅用捡来的圣诞彩灯装饰裂缝,电流不稳的灯泡在雨夜忽明忽暗,像群垂死的萤火虫。
"强尼叔说这是预付工资。"他把牛皮纸袋倒在缺腿的餐桌上,硬币滚过发霉的桌布。瓦莱里娅用冻红的手指清点,能买双二手雪地靴,外加三罐哮喘喷雾——足够熬到哥谭湾解冻。
周二清晨五点,杰西在码头集装箱间穿梭。海风湿冷如裹尸布,他学着瘸子汤姆用盐涂在睫毛防冻。这个方法蠢透了,杰西干脆用冷水洗干净脸,分装那些违禁品时,塑料勺沉甸甸的,却比建筑工地的水泥袋轻省得多。头个月被警察追捕的噩梦渐渐淡去,毕竟疤脸强尼总能提前收到线报。
清晨五点,台球厅的霓虹灯牌在细雨里漏电。杰西用麂皮抹布擦拭绿呢台面,昨夜狂欢残留的粉末闪着磷火般的微光。瘸子汤姆把"运动营养品"装进彩虹糖罐时哼着圣诞歌,拐杖敲击地板的节奏与门外早班电车完美合拍。
瓦莱里娅开始长肉了。当杰西发现她偷藏面包屑喂流浪猫时,第一次有底气训斥:"咱们现在吃得起全麦的。"小女孩把脸埋进他新买的二手羽绒服,袖口人造毛蹭得她打喷嚏。
杰西感觉真好啊,生活似乎好起来了。
台球厅后巷的霓虹灯管在雨水中漏电,滋啦作响的粉光映着杰西发颤的指尖。瘸子汤姆把锡纸包推到巷口时,他闻到了学生校服特有的漂白剂味道,非常熟悉——和瓦莱里娅用救济站领的洗衣粉一模一样。
"三百块。"棒球帽檐压得很低,但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血管。杰西数钱时瞥见对方指甲缝里的蓝墨水,那是东区中学作业本的标配。巷尾飘来油炸面包圈的甜腻气息,混着垃圾桶里止咳糖浆的空瓶酸味。
瘸子汤姆用手肘捅他肋骨:"快交货,赶下一场。"男孩掀开帽檐的瞬间,杰西看见他左耳垂挂着蝙蝠侠LOGO的耳钉,劣质电镀层已经剥落大半。几个月前在黑面具窝点的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刺入脑海:蝙蝠侠的披风扫过污水潭,罗宾救了他。
鬼使神差的,杰西张开了嘴:
"你是个学生?"话出口时杰西自己都惊了一下。瘸子汤姆的独眼瞪得像台球,男孩嗤笑着掏出证件——照片里的笑脸还带着婴儿肥,姓名栏写着"尼克尔森"。
"不卖了。"杰西把锡纸包塞回夹克内袋,皮革表面还粘着昨晚妹妹烤焦的棉花糖。男孩的咒骂混着瘸子汤姆的嗤笑在巷壁间碰撞:"装什么圣人?你他妈上个月还卖给我化学老师!"
“不卖!我就是不卖!”
暖气片的咕噜声在入夜后格外清晰。杰西蹲在公寓卫生间给瓦莱里娅热牛奶,看着蒸汽在镜面凝成水珠滑落,像极了蝙蝠侠战甲上的雨痕。楼下的醉汉正在唱跑调圣诞歌,突然被钝器击打的闷响打断。
三个黑影从防火梯窜进来时,他正把生日蛋糕的糖霜玫瑰放进冰箱。棒球棍砸中后腰的瞬间,杰西下意识蜷身护住装哮喘药的铁盒——那是他妹妹的药。施暴者的限量球鞋碾过他手指时,尼克尔森的尖嗓刺破耳鸣:"你以为蝙蝠侠会给你发奖章?"
污水顺着地砖缝渗向暖气片底部。杰西数着铁管传出的十三下心跳,听见瓦莱里娅躲在壁橱里的抽泣,她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当施暴者翻出冰箱里的糖霜玫瑰塞进嘴里大笑时,远处警笛与蝙蝠车引擎的轰鸣正在雨幕中交织成哥谭的安魂曲。
他做错了吗?
杰西的拇指在点钞时总会在第三张钞票卡顿。那些印着富兰克林头像的纸币边缘蜷曲,沾着白色粉末和炸鸡油渍。疤脸强尼说这是"诚实劳动的痕迹",但每当他数到第三十张,眼前就会浮现尼克尔森耳钉上剥落的蝙蝠翅膀。
周三的码头区弥漫着死鱼的腥臭。杰西蹲在集装箱阴影里盯梢,看瘸子汤姆把"海鲜调料"装进冷冻鱼肚。咸涩的海风刺痛他结痂的嘴角,三天前那晚的淤青正在皮下酿成紫葡萄色的悔恨。
"今晚去收蓝莓街的保护费。"疤脸强尼扔来串黄铜钥匙,齿痕磨损得如同老人牙床,"瘸子教过你怎么对付赖账的混蛋吧?"
杰西在钥匙扣上闻到廉价香水味。去年冬天,醉醺醺的站街女曾用同样气味的湿巾给他擦过冻伤。瓦莱里娅的算术作业本还摊在厨房餐桌上,铅笔印透三页纸,最后一题是"如果哥哥每天赚70元,买新校服需要多少天?"
他的脑子似乎越来越混乱了。
蓝莓街17号的霓虹招牌缺了"按摩"的"按"字。老板娘眼角淤青叠着新伤,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数钱时在颤抖。"最近条子查得严..."她递来的钞票沾着泪渍,在验钞机紫光下显出婴儿指纹状的油渍。
瘸子汤姆突然用拐杖挑起里屋门帘。双人床上蜷缩着个穿高中制服的女孩,腕间的青紫与杰西的眼角如出一辙。杰西的胃袋猛地抽搐,硬币在裤袋里发出癫痫般的震颤。
"再加三百精神损失费。"瘸子的假眼在霓虹灯下泛着□□卵似的幽光。当老板娘哭着摘下结婚戒指时,杰西听见暖气片的咕噜声——和公寓里那个吞硬币的怪物一模一样。
瓦莱里娅的生日在暴雨中来临。杰西从保护费里克扣了不少钱买了小蛋糕,糖霜蝙蝠被雨水泡成绿色脓疮状,哦,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蝙蝠形状的东西?小女孩吹蜡烛时许愿"想去水族馆看企鹅",而三公里外的码头正在卸载印着企鹅LOGO的货箱。
收债任务变得愈发诡异。周四要威胁不肯交"垃圾处理费"的独居老人,周五得往流浪汉收容所的面粉里掺石膏粉。每次执行命令时,杰西都把自己想象成生锈的齿轮,在哥谭这台绞肉机里机械地旋转。
明明...只要自己和瓦莱里娅过的好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