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苑送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到医院门口。
临走前,中原中也递给齐苑一张名片,上面烫金暗纹写着中原中也的名字,名字下面是电话。
“医院折损赔偿款,稍后会有人跟你联系。”
少年拉低帽沿,钴蓝色眼眸倒影出些许歉意。
对于医院的赔偿问题,中原中也愿意全权负责。关于赔偿单除了齐苑签署的那部分外,剩下的□□备选干部刷了自己的卡,已经赔偿的那部分他也打算打到齐苑卡上。
毕竟事出关己,被太宰治那个混蛋挑唆之下,冲动之下砸毁半个私立医院。该赔的钱中原中也不会少一分一毫,包括受伤人员安置和病床转移,隶属于中原中也麾下的直属人手已经忙碌起来。
齐苑接过卡片,没有拒绝中原中也的好意。
中原中也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幕被太宰治尽收眼底,他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嘲讽。
□□派来接两位干部备选的车已经到了,黑色宾利安静的等候在路边,低调奢华的车身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太宰治坐在车里,黑色风衣随意丢在旁边,若有所思的模样令一旁的中原中也皱起眉头:“青花鱼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不要一惊一乍啊中也,我想打主意的话,首领也不会允许的。”太宰治笑起来的样子总让人无法联想到美好的温暖的带有善意的东西。
更多是潜伏于某种人畜无害的算计之中的黑泥。
太宰治垂下眼眸,一派温柔纯良。
中原中也微微哆嗦,忍不住离这只噗呲噗呲冒黑泥的黑泥精远一些。
——
森鸥外打来电话约吃饭的时候,齐苑正在给苏醒过来的猫头鹰换药。
水果是最能安抚人的东西,有着巧克力的甜蜜,又有着巧克力缺少的营养。
床头柜上摆着一瓶鲜花,一大篮子水果,里面装满李子杏子葡萄和圣女果。
跟齐苑过来看病的家长加奈如今已经不复来时的模样。
身高一米四的小姑娘换上了一件不太合身的粗麻衣,糟糕质地磨的领口处的肌肤发红。
她赤着脚,眼下还是寒冬,横滨夏日多雨冬日多阳,阳光已经落山,晚上吹过的风春寒陡峭。
炼狱杏寿朗是个心底善良的好人。
好人最看不得小孩子受苦。
他挣扎着起身,想要把孩子抱起来放到隔壁床上,或者,他可以自己去洗水果,做些自力更生的事情,这样她就能乖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不被地上冰冷刺骨的寒气冻红双脚。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往后退了一步的孩子抬起黑珍珠般沉静的眸子,安静的看着炼狱杏寿郎。
炼狱杏寿郎磕磕巴巴的解释:“我不是坏人,现在天气寒冷,你最好穿上鞋子。”
他没有得到回应,那个小女孩依然安静的看着他,杏寿郎挠了挠头,扯动了身上伤口,疼得抽了口冷气,然后继续说道:“你的家长为什么不照顾好你呢?”
这样可爱的孩子,究竟得怎么狠心才能冷待她呢?
听完他这句话,小女孩冲他弯了弯眼眸,露出柔和的笑意,然后取走他手里的水果篮,不顾他的阻拦跑进单人洗手间清洗水果。
“她在苦修。”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杏寿郎回头。
站在门外刚接完电话的少年说道:“你所见到的她不一定是真的她,真正的她也许你早已经见过。”
杏寿郎听不明白,脑子里一片迷糊,下意识反问:“苦修是什么?”
“取悦神明,为了达到某种祈愿而进行苦难修行。”
齐苑走进来,将手放到对方面前:“我叫齐苑,救你回来的人。”
杏寿郎条件反射握住他的手,听见对方说“乖。”然后马上松开,脸色微红。
总有种被当小孩子的错觉。
肉眼看起来,自己明明比对方还要大上几岁,可等他细看,那明明是张清俊秀气的脸,身材也朝气挺拔,正要确定年纪,却愣住了。
一双黑沉沉看过来的眼里,仿佛有超越年纪的某种东西。
杏寿郎的判断一下子凝固住。
齐苑把来龙去脉解释给他听,得知炭治郎和列车上的乘客安然无恙后,杏寿郎长长松了口气。
“大家没事真是太好了!”
炎柱完全将心放在伙伴身上,他决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回去。
晚上杏寿郎吃的医院病号饭,等他吃完饭休息了,齐苑和家长加奈走出病房。
医院门口的马路灯下,穿着白大褂的黑发男人同样牵着小女孩在等待着。
“啊小苑。”
“森先生。”
“叫叔叔啊叔叔。”
森鸥外锲而不舍纠正他的称呼。
齐苑挑了挑眉,从森鸥外热情的外表下,完全是一滩死水波澜不惊的冷酷,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改口。
“森叔叔。”
“啊啊啊小苑好友礼貌啊~”森鸥外扭成麻花状,头顶冒出小心心,两手捂脸。
一旁的金发小女孩对大人丢人的模样看不过去,双手叉腰训斥他:“林太郎不要像个大变态啊!这样会讨人厌的!”
“哎哎哎?”森鸥外伤心极了,哭泣起来:“爱丽丝酱~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
这样一副大人对小孩撒娇的场景,宛如变态一样。齐苑看见旁边好几个路人甚至掏出手机想要报警,于是他摸了摸家长加奈的头发,唤醒了苦修中的女孩,弯下腰轻柔的说:“加奈,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眼里残留着苦修的倦意,双眸却极为深邃,极为清澈安宁,在齐苑的声音从现实世界传递来之前,巍峨险峻的高山上,赤足散发的女童正神色肃穆而虔诚的呼唤女神之名。
她点了点森鸥外,轻声告诉齐苑:“那位叔叔在跟自己说话吗?”
森鸥外虽然体术比不上中原中也那般强悍,却也算的上耳聪目明。
他脸色微微一变,虚假的哭泣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秀气的紫色眼眸隐隐透出几分冷意。
然后齐苑指着家长加奈说:“小姨妈女儿。”
森鸥外:“……”
森鸥外默默摸了一把脸,温热的掌心触碰着爱丽丝的脸颊,说:“还是吃饭去吧。”
他去叫车。
加奈拉了拉齐苑的衣袖,等他弯腰,不太好意思的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孩子的五感非常敏锐,尤其是正在苦修中将五感无限放大的加奈,在她说出那句话后,明显感受到森鸥外一瞬间放出来的杀意。
如坠冰窖,粘腻阴冷。
好像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终于卸下温柔美艳的伪装,伸出两颗吐着毒液的尖牙,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不过小哥哥说了她妈妈后,那份恶意就消失了。
像冰淇淋面对太阳公公一样。
“加奈说的是实话哦,所以没有做错,只是世上的大人总喜欢自欺欺人罢了。”
加奈似懂非懂点点头。
森鸥外叫了辆车,坐在车上的时候齐苑注意到开车的司机很年轻,有一头棕红色头发,发质蓬松,有些凌乱,看起来疏于搭理,身上有着居家男人的气息。
齐苑觉得他应该收留了好几个孩子,可看起来他如此年轻,而外套下靠近腰的部位微微隆起,里面放着武器之类的东西。
出乎意料之外,对森鸥外抱有警惕心得加奈,对于森鸥外的下属很喜欢,一时间连冥想也不顾了,坐在后排探头探脑的往前看,手里捏着上车前对方送的巧克力棒棒糖。
这玩意现在不能吃。
不是说东西不好,因为家里养了孩子的缘故,被友人成为“治愈系居家好男人”又名刀之助的男人兜里常年累月准备了哄孩子的零食。
森鸥外准备请客的餐厅位于横滨原租界,这里到处都是两三层楼的小洋房,红墙白瓦,保留了上个世纪横滨作为租界原汁原味的建筑风情。
狭长曲折的小道,悬挂古铜风铃的咖啡店,仿佛令穿梭其中的人置身于上个世纪一般。
而四宫小次郎的法式料理店就位于一片红瓦裙带建筑物中,与隔壁咖啡店为邻,正对街边。
四宫小次郎毕业于首屈一指的美食料理学院远月,并且是当界的首席。
而后远赴法国进修,被誉为蔬菜魔术师,擅长各种精美的法式料理,在战争剧烈冲突时,他跟随师傅的脚步来到横滨,开了横滨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级料理店。
料理店门店不大,装修明亮宽敞,利用暖色调和灯光勾勒出温暖优雅的环境,四周用室内竹做点缀装饰,还能分割座位之间,给客人一个安静私密的空间。
负责开门的侍从面对打扮的不算得体的客人们,保持热情的笑容。
在森鸥外出示订房卡后,他们也没有说过分热情,举止言谈得体,将人带到包厢里。
四宫小次郎擅长蔬菜料理,森鸥外点的菜单也以蔬菜为主,牛肉为辅。
齐苑切开牛排,招手叫来侍从,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加奈:“请给她一杯清水,一块面包。”
森鸥外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叫多一份食物。”
齐苑回答:“她在苦修。”
森鸥外挑了挑眉,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是由一个孩子去苦修,说:“杏子她……不是最讨厌神道的吗?为何要叫这孩子去做苦修呢?”
霓虹传统里只有需要修行的巫女才会进行苦修,饱受重重磨难,以受苦受难来表达对神明的虔诚之心。
森鸥外对此了解的不多,只是有一年他和杏子回远在青山县杏子娘家,只能徒步跋涉在汽车和现代文明无法深入的深山老林里。
那时正值寒冬,漫山遍野素白一片,两旁松柏参天入云,厚重的枝叶挂满了冰霜。
还是青年状态的森鸥外往冻僵的掌心哈了口热气,活动活动手指,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红围巾,温柔体贴的给同行的妻子戴上。
“这地方可真冷啊。”
出身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乍然之下来到寒冷的深山老林里,青年只觉得连骨头缝隙里都吹着湿冷的风。
“夏天的时候湿热难当,春天蛇虫鼠蚁丛生,秋天灌木腐烂寸步难行,如此比较起来,是不是冬天出行更容易被接受呢?”
他的妻子如此反问。
森鸥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想了想,思索片刻,觉得冬天也不是这么难以忍受了。
紧随而来半山发现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美景更是令森鸥外那点点不情愿消失的一干二净。
“真美啊。”
森鸥外掏出包里的相机,将聚焦对准瀑布。
“不可以哦。”
他的妻子忽然开口阻止:“那里,有巫女虔诚苦修。”
“巫女?”荒郊野岭,哪来的巫女?森鸥外一愣,顺着妻子的目光望去,瀑布下游一块一米见方的青花石被水常年累月的刷洗,变得光滑无比。
可就是这么一块石头,上面居然有人!
森鸥外通过相机的聚焦发现那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单薄的白衣被瀑布浸染,好些地方凝结出了冰霜。
她年纪很小,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
当时良心尚村的森鸥外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不管怎么说,再这样继续下去会出人命吧?”
“林太郎。”
他的妻子忽然呼唤他的名,森鸥外侧头望去,斑驳的阳光透过朦胧的冰雪洒在妻子棕色对的眸子深处,光线变化如一团化不开的云雾。
看不请深浅,也不见底。
她叹了口气,语气怜悯:“就算报警,治安所也不会处理的。这里是青山,隶属于神道,且不说家族势力多么庞大,只是巫女修行的话,外人是没有资格干涉对的。”
握住手机的手微微一抖,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多么可笑,手里沾染鲜血的医生露出怀念的笑容,他当时是多么天真的询问着妻子啊。
“比生命更重要吗?”
“对于她们而言,比生命更重要。”
妻子伸出双手,紧握森鸥外的手,彼此的温度相互融合,他能闻道妻子身上栀子花的香味儿,也许就是那时候起,森林太冷淡的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在这世上远比法律更强大的东西,是家族,而家族之外是规则。
散漫思绪回笼。
森鸥外向切下一块牛肉用牙齿咬住的少年询问:“她取悦的是哪位神明?”
少年咽下牛肉,说:“黄泉女神。”
森鸥外:“只是取悦吗?”
齐苑回答:“不,取悦之后,需要女神回应祈愿,和巫女的苦修截然不同,巫女是单纯用苦修来证明自己对神主的虔诚,以此愉悦神明,而她的苦修类似于等价交换。信徒奉上信仰,神明回应心愿。”
森鸥外还是有好奇心的,便顺着话继续问:“她能有什么愿望需要苦修去实现?”
财富?
地位?
珠宝?
齐苑给出了答案:“是健康,小姨妈生病了,只有依靠神明才能恢复的那种。森鸥外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南瓜浓汤散去热度,变得冰冷粘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喃昵:“这可真是不幸啊。”
“是啊,真是不幸。”
森鸥外想,要是有这样的法子去换回健康,怕是整个□□都要在老首领的强迫下,变成苦修之地了。
一群亡命之徒,穷凶极奢,逍遥快活刀口的日子过惯了,怎么能忍受只有清水和面包的生活呢?
此时,家长加奈似有所感,抬眸望了森鸥外一眼,神态静谧。
家长加奈身上的稚气正在飞速褪去,她看起来有一种静谧静宁的特有气息,宛若安静无风的夜晚高高挂在天空的明月,又像悄然无息流淌过山间的清泉。
她手里还握着织田作之助给的巧克力糖,掌心的温度让巧克力糖融化了一些,她不得不用纸巾包裹起来放进随身带着的布包里。
森鸥外对于幼小的孩子或许并不是有非分的想法,爱丽丝外表是萝莉,本体为异能力,有弱点的首领总比没有弱点的更让人亲近。
森鸥外看着这样的家长加奈忍不住想道,如果当年他和杏子没有离婚,是不是该有孩子了?孩子是不是也这样大了?
可惜没有如果。
软弱的令人可笑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的首领签完账单走出大门,转身进入狭小阴暗的巷子。
“首领。”
□□重力使摘下帽子,放在心口上,单膝跪地。
在他身后,是一排同样打扮的黑西装男人们。
他们同样单膝跪地,低垂头颅,目光肃穆神态恭敬,无声表达着对首领的敬畏和恐惧。
“中也君相信神明吗?”
□□首领将脱下的白大褂丢到地上,接过手下递上的风衣,黑色的羊绒高档奢华,又不失低调,细腻毛尖笼罩着一层银白色月光。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回答道:“属下并不相信,所谓神明不过是人制造出来满足自我的东西。”
神也好,异能也好,来源于人的野心和**。
一如他体内人工异能荒神。
森鸥外踩着一地月光走出巷子,今晚月色很美,晚风微凉。
他望着明月,微微一笑,却展露出冰冷和窥探。
“能够满足一切的苦修吗……”
“去叫织田作之助过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