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傅君誉是最先离开餐桌的,傅斯决擦了擦唇,同梁清玫耳语一句,跟在傅君誉身后同他一起上楼。
梁清玫继续安稳坐在餐桌上。
大伯母笑着问梁清玫:“你和斯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方才傅斯决在,没人敢八卦她和傅斯决。
“高中。”
“高中?你当时也在艾英国际读书?”这回说话的是傅斯决的堂哥,傅令琛。
梁清玫点头,“对,我们当时是同桌。”
大伯母眉眼温和:“那你和斯决缘分很深,兜兜转转又走到一起了,真好。”
二伯母冷哼一声,“还缘分,我看是孽缘。”
“……”
饭桌上气氛冷了几度。
梁清玫礼貌微笑,“不好意思啊大伯母,我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聊。”
说完,梁清玫站起身,走出餐厅没几步,就听见餐厅内传来的嘲讽声。
听口气,大概是二伯母那一家。
傅家庄园很大,一楼洗手间位置不在室内,从餐厅出来,绕过一个下沉式庭院,从拱形门穿过,再沿着一条长廊走,便能抵达洗手间。
洗手间附近就是后花园,地灯投射出的柔光将植物的绿衬得更为鲜嫩,梁清玫从厕所出来,洗干净手,绕着另一侧长廊走,一边走一边欣赏建筑的布景和风格,享受片刻的宁静。
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哥,你真的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吗?你让倪樱姐姐怎么办?她等了你这么多年,还为你学了计算机,你现在居然要为一个家里背负着债务的女人拒绝她?哥,我不明白,倪樱姐不好吗,她和你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且,而且你对她也熟悉,反正绝对比梁清玫这个女人好。”
距离不算近,听不太清,但梁清玫懂唇语,加上傅明萱对着光,勉强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而傅斯决背对着她,就算开口说话,她也听不见。
梁清玫没再去听,靠着柱子,背对着说话的两人,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高跟鞋鞋尖。
如果她真的喜欢傅斯决,可能现在听到这段话会受伤,但她对傅斯决的感情没深到那种程度,这句话无法伤害她。
她只觉得傅明萱口中说的女生没有抓住机会。
如果她身边有这么一个长得帅,人品好的男人,那必然是从青梅竹马的少年时期就要牢牢把对方抓紧,再不济,和对方谈一段恋爱也行,难道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还抵不过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
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是那位女生太高傲,放不下面子追傅斯决,要么是傅斯决本人木头,对感情完全免疫,不喜欢那位女生。
不过,梁清玫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否则傅斯决不会找她协议结婚。
对傅斯决来说,一位对他没什么感情,会主动配合他,且不图他偌大家产的,像她这样正直且漂亮的人实在难找。
梁清玫从柱子后探头,两人还没走。
傅斯决不知说了什么,傅明萱整个人气急败坏,“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梁清玫根本不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梁清玫:“……”
本打算绕路离开,但转念一想,好歹她现在要和傅斯决结婚,对方能帮助她解决债务问题,她势必要拿出一点自己的态度,总不能结了婚,拿了好处还一副与我无关的清高嘴脸。
梁清玫坦然从柱子后走出,高跟鞋在地面哒哒作响。
她在傅明萱错愕的眼神中走到傅斯决身侧,看着傅明萱,口吻淡漠:“傅斯决是人,不是物品,你管傅斯决到底喜欢谁,总之他是不会喜欢你口中那个女生,与其白费力气,不如专注你自己的学业,你今年大三了吧,明年就要毕业,毕设作品想好了吗?总不会临时抱佛脚花钱去买别人的作品吧?”
傅明萱学业成绩的确不佳,总在及格线徘徊,不然也不至于只进了北城美术学院而不是央美。
她被梁清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跺跺脚,瞪梁清玫一眼,朝着傅斯决扔下一句“你会后悔的”的怒吼就跑着离开了。
梁清玫脚尖小幅度旋转,将身子面对傅斯决,手握拳,作话筒状,举起放在他嘴边,声音尾音上扬,问傅斯决。
“那么请问傅斯决先生,你会后悔吗?”
夏日的晚风总是燥热,风中隐约夹杂着植物的生冷气息,廊下灯光落入梁清玫漂亮干净的眼眸,傅斯决看着她,梁清玫挑了一下眉,似乎是在困惑他为什么不回答。
傅斯决眼睫动了动,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我永远不会为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后悔。”
口吻郑重得像是在说一句情话。
梁清玫笑出声。
“你笑什么?”
“笑你还挺自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梁清玫眼珠子转来转去,拙劣地转移话题,“你是被傅明萱拉过来的?”
“不是,我来找你,我怕你迷路。”
梁清玫:“……”
那倒也不至于。
梁清玫问他:“待会儿还要聊天吗,还是说今晚在老宅休息?”
“不用,现在送你回家。”
傅老爷子站在书房窗前,双手撑着拐杖,目光落在从庄园驶出的黑色汽车上,浑浊的双眼内情绪深沉复杂。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傅老爷子头也没回。
“那镯子是傅斯决叫你给的?”
“是啊。”孟晓荷端来一碗中药,递到傅老爷子面前:“我想着那孩子来肯定要准备些东西,还没想好要准备什么,傅斯决直接给了我那个镯子,让我把镯子给梁清玫戴上就行。”
傅君誉一言不发,接过药来喝。
孟晓荷继续说:“我看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和傅斯决闹矛盾,你越是阻拦他就越是想反抗,倒不如顺其自然,两人能不能走到最后都不一定呢。”
前几天,傅斯决突然回了一趟老宅,告知傅老爷子自己要结婚的事情,和傅老爷子就这事吵了起来,最终爷俩不欢而散。
孟晓荷在知道原委后十分不解。
在她看来,傅家已经是强弩之末,要不是傅斯决带着铭越崛起,傅氏集团早就该淹没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傅君誉又何必同傅斯决作对,没看到他另外两个儿子对傅斯决的态度么。
“那是他母亲郑折棠准备给未来儿媳的镯子,”沉默中,傅君誉用苍老的声音开口:“当时在拍卖场以八千六百万的价格成交的天然帝王绿翡翠手镯。”
孟晓荷吃惊:“这……”
傅斯决当时给她的时候压根没说那么多,她只当是个普通的翡翠手镯。
-
返程的车辆行驶在路上,梁清玫注意到手腕上沉甸甸的镯子。
上厕所洗手时,梁清玫曾仔细打量过,翡翠颜色浓郁,质地细腻干净,价格绝对不会低于一千万,这相当于把一套小别墅戴在手上了。
她当时迟疑,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得到傅斯决同意不确定要不要接受,另一方面,她觉得傅斯决的这个继奶奶应该不会这么好心大手笔给她这么一只昂贵的镯子。
她尝试将镯子摘下来,“对了,这个镯子我还你,装镯子的盒子你拿了吗?”
“不用,”傅斯决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盒子,递到梁清玫面前,“戴着觉得麻烦的话就收好,有些场合会需要的。”
“但是……这是你继奶奶给的,你之后是不是要还人情?会很麻烦吧。”
“不会,”傅斯决语气平淡,“那只镯子是我母亲给未来儿媳准备的,你拿着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梁清玫有些错愕。
这比镯子是孟晓荷给她的还让人震惊。
毕竟她没办法找一个已经去世的人说理,要求她收回这个手镯。
“我……”
梁清玫本想问问有关傅斯决母亲的事情,但想了想,傅斯决没有主动提,她直接问也不太好。
梁清玫将镯子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收好,说:“但我家还没这么贵的保险箱,暂时放你那边收着吧,反正我们迟早也会住一起。”
说到这个,傅斯决拿出手机给梁清玫发了好几个定位地址,“这几个是离市中心近一点的居所,回国后我一直住在南茂半山别墅那边,离市中心车程不到二十分钟,邻居不多,相对安静,如果你想住高层公寓,我们可以将婚后居所定在你选的地方。”
梁清玫大致浏览了一下,不由得感慨富人和富人的差距,饶是当初有钱的梁晋强同志也不敢这么买房子。
尤其,这只是傅斯决离市中心近的居所。
梁清玫在地图上搜索南茂半山别墅的地址,看了看附近的景色,随即敲定:“不用了,就住南茂吧,离我爸妈家也挺近的,省得你再搬家。”
“好,我把别墅的密码发给你,另外我会告诉别墅保卫你的信息,这几天你可以收拾东西搬过去,记得在保卫那边录一个人脸识别,再备注一下保卫处的电话,有紧急情况他们可能会打电话给你。”
“好……,但是我这几天就搬过去,那我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呢?”
“9月5号领证,9月13号举行婚礼。”傅斯决说,“初步定了这两个日期,你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再修改。”
9月5号的话,也就是下个月第五天,距离今天只有半个月左右。
“没有不方便,我记下了。”
“不记下也没关系,我会提前提醒你的。”
梁清玫认真在备忘录上敲字,随口道:“我记下的话到时候可以提前准备,晚上泡个澡,敷个面膜,第二天早上打扮漂亮一些,清清爽爽出门,毕竟是第一次拍结婚登记照嘛,当然了,你也是,最好稍微收拾收拾自己。”
傅斯决偏头看她,梁清玫迎上傅斯决的视线,眨了两下眼睛,自动切换公式化笑容:“不过我这么一看,你好像也不用刻意收拾就已经足够帅气了。”
配得上她。
傅斯决:“……”
车子在熟悉的巷口停下,只是这回和上次不同,傅斯决同梁清玫并肩在巷子里走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像是依偎在一起爱侣。
傅斯决看她用钥匙打开院门走进去。、
梁清玫扭过头朝傅斯决挥手,“拜拜,谢谢你送我回家。”
“不谢。”
傅斯决单手插兜,看梁清玫锁好院子门。
片刻,院子里传来梁清玫的声音:“爸爸!我晚上没吃饱,再给你的宝贝女儿煮点馄饨吃吧,妈妈!我想吃你剥的水果。”
“好我给你煮,吃几个?加不加煎蛋?”
“吃吃吃,就知道吃!要吃什么,葡萄柚还是芒果?”
“如果你是亲手剥的话,我就都要!”
院内声音絮絮叨叨,细碎而热闹,傅斯决听了会儿,转身离开。
路灯在他身后拖出一道漆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