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重逢已惘然 第10章 第 10 章

季小雪和于思齐并肩走向季小雪家的方向，俩人都没提去乘车。

“去那边坐坐吧。”于思齐说。虽然他未明说是哪里，但他们都清楚，他说的一定是街心花园。

所幸离得也不远，他们散步去那里。

“陆程，是你的朋友吗？”季小雪没忍住问了出来。

“算是朋友吧。”于思齐回答：“其实，他的弟弟是我初中同学。”

季小雪没吭声，认真听他说。

陆程的弟弟陆晨宇是于思齐的初中同学，也是一个家属院的邻居。

但他们并不是亲生兄弟。陆晨宇父母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大概是觉得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就领养了陆程。但没想到陆程5岁那年，陆晨宇的母亲竟有了孩子。

一开始，那对父母对陆程很好，即便是怀了自己的孩子，也并没有减少对陆程的关注。

陆晨宇的出生，让那对父母惊喜，他们对陆程的态度也慢慢改变。从暗暗的偏心，到明显的漠视，再到打骂。

家属院的邻居劝说那对父母，亲生儿子是大儿子带来的，一定要对大儿子好。

但那对父母对陆程越来越厌恶至极，陆程也有点破罐子破摔，打架，逃学，吸烟。

最后，在陆程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逼迫陆程搬出了家。

陆程愤然离家，在网吧打工，住在网吧，在餐厅打工，住在餐厅，在超市打工，就找了个家属区里的地下室住。

于思齐一直知道陆程，但从未打过交道。

于思齐初三那年，晚自习放学回家，在家属区外偏僻的街角被三个小混混堵住要钱，刚好陆程路过，掏出随身的小刀，吓跑了三个混混。

就此，于思齐与陆程认识，后来成为了朋友。

陆程一直过着流浪般的生活。于思齐了解了陆程的情况后，拜托自己做单位领导的父亲，把小区围墙边一排旧平房的一间给陆程住，陆程就此有了住处。

餐饮外卖火了之后，陆程干脆在这里开了一家炒饭外卖店，里面隔出来了一个小卧室，外面就是炒饭的厨房。

他们来到了街心花园，找了一处长凳坐下。

于思齐讲完陆程的身世，季小雪先评价一句：“有人说，这种父母就是命中无子，但陆程他命中有弟弟或妹妹。所以，父母要对养子更好才行，否则一定会有报应的。”

于思齐奇怪地看了季小雪一眼。

季小雪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询问地看向于思齐。

于思齐摇摇头，继续说：“你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季小雪问，直觉今天发生的事肯定和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关。

于思齐继续讲述。

去年，陆程的养父查出了胃癌，治疗花了一大笔钱，虽然有医保报销，但治疗的花销太大。加上陆晨宇上了一所学费挺高的大学，家里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陆晨宇的母亲此时想到了陆程，看着陆程的外卖店生意还不错，就去要钱。

陆程根本不理她，但陆程的户口还在路家，陆晨宇母亲据此去找陆程大闹，结果当然是被陆程撵出去。

今天中午，陆晨宇母亲又去找陆程闹，陆程照旧没理她。

但陆晨宇母亲今天疯了一样，掀翻灶台上的盒子，踢翻凳子，还要掀桌子，嘴里也不干不净地咒骂陆程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陆程实在忍耐不住，又无法与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动手，愤怒之下，一拳砸向灶台上一摞白瓷盘子，盘子碎裂，陆程手上的鲜血顺着手指滴下。

陆程的养母见了血，吓了一跳。

陆程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你来找我一次，我就去找陆晨宇一次，怎么样？”

陆晨宇是陆母的软肋，她一听陆程这话，就有点怕了，但还是硬挺着喊：“你敢去，我饶不了你。”但手下已经完全收敛起来，不敢再摔东砸西的了。

围观的邻居一看这情况，硬是拉走了陆母。

于思齐是在家里听到父母说起这事的。

他连忙过去看看情况，却正巧陆母刚被人劝走，还有人想劝陆程去医院，但陆程脸色太难看，便没人敢多说什么。

于思齐走到陆程身边，陆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有赶走于思齐。

于思齐拉陆程坐下，把他手放在桌上，看着陆程的伤，问他哪里有药，伤口需要消毒包扎。

陆程没说话，走到水池旁用水冲洗。

于思齐刚想要说去药店买点药，就看到陆程突然又挥拳砸向墙面，然后撑着水池边低头不语，任由鲜血流下。

于思齐没敢离开，他怕现在走了，陆程会出事，所以就给季小雪打了电话。

可是，为什么是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给别人打，季小雪心里嘀咕。

“你离得最近，况且，陆程大概也不想看到熟人，你不是多话的人，也心细。”于思齐解释。

季小雪扭头看看陆程，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想什么呢。

“那以后，陆程打算怎么办呢？”季小雪问。

“有什么怎么办的，就这样过吧。这么多年，陆程习惯了没有他们。这一年多折腾的，陆程他也头疼。”于思齐叹口气。

“碰到这样的事，确实挺头疼，不知道以后……”季小雪没说完，轻叹口气。

于思齐看着愁眉苦脸的季小雪，这个姑娘不爱与人交往，高中时，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让人觉得冷僻不易亲近。此刻，她为他人之事忧心的模样，又心软得让人怜惜。

“行了，不要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陆程不是容易被欺负的。”于思齐拍拍季小雪肩膀。

转眼就到了返校的日子。于思齐离得远比季小雪早两天走。

于思齐回学校那天，季小雪的勇气鼓了又鼓，对他戏笑着说：“我去车站送你吧，帮你拿拿行李。”

于思齐垂眸看着地面，眼睫颤了几下，抬眼对着季小雪微微一笑“不用了，你也需要收拾一下吧。”

季小雪心里一沉，笑得无所谓“好啊。那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嗯，也祝你一路顺风。”于思齐说。

于思齐走的那天开始，季小雪觉得心底的思念开始疯长，胸口有点堵，总想疯狂地做点什么 ，也许，是宣泄点什么吧。

开学后的生活节奏，一下子就变快了。

抖音账号保持了每周发布一个视频的频率。

两人之间的沟通，似乎也仅限于季小雪把自己诵读的内容发给于思齐，于思齐做好动画视频再发给季小雪。

账号粉丝已经突破五万，李一婷每天都很积极地给季小雪打电话，除了跟季小雪聊那些有趣的评论，就是八卦于思齐。

李一婷每次都兴致勃勃地问季小雪：“你俩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考虑发展一下？”

季小雪无奈地回答：“你问了很多次了，我们现在就是朋友，我俩也就是聊聊视频的事，没有其他的。”

李一婷遗憾地叹气，说：“雪雪啊，就我上次见到大帅哥的看法来说，他那样又帅又聪明家境也不错的人，学校里一定不少女生追他，你就害羞吧，不主动，没未来。小心帅哥被别人抢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好了好了，婷婷，你说说你自己吧，你就这么一直不去上班？还要倒贴？”季小雪对李一婷的恋爱脑实在无奈。

“哎呀，雪雪，我就休息几个月而已，马上就去上班了。”

李一婷赶紧转移话题：“你同学有没有知道你现在也是粉丝五万的博主了。”

“嘘，我没说过，你别大嘴巴到处说。”季小雪制止李一婷。

其实季小雪做那个抖音账号，完全是自己的爱好，倒也没有想过太多。现在，它又成了和于思齐的连接纽带，但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自己就只想和最亲近的好朋友分享这个小秘密，尤其是和于思齐单独分享。

晚上，季小雪发给于思齐一个新的内容：When we two parted

“When we two parted, In silence and tears, Half broken-hearted, To sever for years.

Pale grew thy cheek and cold, Colder thy kiss, Truly that hour foretold, Sorrow to this！

The dew of the morning, Sunk chill on my brow, It felt like the warning, Of what I feel now．

Thy vows are all broken, And light is thy fame, I hear thy name spoken, And share in its shame．”

“潜别离，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离肠寸断，此去经年。孤风冷月人憔悴，它朝多离恨。

相思长，寒露深，相思长，眉间怨。此生难料，日日断肠。闻卿有意寸肠结，未语可知心！”

英国诗人拜伦回忆了与爱人的分别与思念，相思切切，情深意重。

季小雪又给了画面建议：“我觉得这个故事是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日出，然后在柳树下执手相对，一人乘船远去，只余另一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面对浩瀚星空孤独孑立。”

于思齐回复：“收到。”没有多余的话。

季小雪有时想，没有重逢就没有悸动，这次的重逢到底意味着什么？

有人说短暂的欢愉可留漫长的回味，但现在看来，平地还是莫要起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