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滴水珠倒转回来击到肩胛两处穴道之上,赵云顿时僵在原地。
嗒嗒。
失去内力控制,茶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晕开几点水渍。
赵云一动不能动,要以内力冲穴,试了一会,却发现半分无用,咬牙切齿对着谢羽怒目而视,“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赵云也会用这个词形容别人?
谢羽离座,一副惊讶的表情走到她面前,“赵姑娘何出此言?御剑山庄庄主思妻成疾,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天下皆知。庄主爱妻之深,小女子真是深受感动,故此受命特、地来寻姑娘好叫二位夫妻团聚啊。”
“这便是你寻人的方式?”赵云勉强露了个笑脸,反问。若能叫她客客气气送着,待路上再寻时机脱身。
却不料对方半分不按常理出牌,笑意盈盈道,“对,不错。我一贯如此寻人。”
“你!”赵云噎了一噎,扭头露出柔弱的神情,对着在场另外一个武功高手唤道,“拾得……”
童心还没回话,谢羽掐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并起食指中指在她眼前晃过,严肃提醒,“谢氏独门点穴,随便解会死人的。”
……在正常人眼里,童心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不过谢羽毕竟是岁数一大把的人,即使按照她身体的年纪来算也有五百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练武,多年下来,也绝不计弱于童心。赵姑娘实在是求错了人。
话说回来,世上怎么会有脸皮如此之厚之人?
杀了人家父母还敢嫁给儿子,算计人家两位兄长还拿三弟当炮灰使……啧,万年难得一遇之。
她惯常是个礼节俱全之人,故此也没忍心劳动隐修,一手要抱起赵云回御剑山庄了。
还未搭上另一只手,童心默默走过来,伸手代劳了。
谢羽空手微微扬眉,顺势交给他,“童三公子有劳了。你认识路的,阁下掠来隐修之处。”总觉得失忆的童心对于赵姑娘的感情也不太一般。莫非是空白之下初次见到的同类,故此有些雏鸟情结……
嘶……要是如此,那事情还真有点复杂了。
被她一奇怪的眼神扫的莫名心底一寒的童心:“……”他突然不想送人了。
隐修:“……”
童心一言不发,三两步抱着人越过墙头。
谢羽看着房门正对面堂堂正正的圆形石拱门,心底也实在纳闷: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翻墙。
练习武功?可她翻过不少墙,也没见得多翻几次内力会有什么长足进步啊。
隐修拂了拂胡子,有些担忧地凑过来,“放童心一个人,不要紧吧?”别又被那赵云三言两语骗了。他现下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赵云已经黑了,没救了。就是当年的尹仲也比不上了。
“您放心吧。童三公子相当精明呢。”
闻言,隐修一时没忍住,捂嘴“嘿嘿”笑了两声,又没忍住,“呼嘿嘿嘿。”
谢羽:“……你老人家这是……”干嘛呀……
隐修露出一串对他这个年龄显得太过健康了的牙齿,笑是藏也藏不住,叹道,“嗨,就是没想过有一天童心那个傻小子会跟精明沾边。”
重点是,“丫头你还不是反话。”
“……您难道还真希望他天真懵懂一辈子……”
隐修摇摇头,这才叹了口气,“这谁知道呢。往年童博是最稳重的一个,作为大哥。童心年幼重病伤了神智,谁知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童博记忆全无,童心之前也一直不认童战,他们三个是我看着长大的,童战如今一人,若不是后来找到了天雪,我都怕他不会再笑了。”
谢羽盯着他。
隐修:……“你这么看着我老人家做什么!”
谢羽伸手为他捋平胡子,弯了弯眼睛,“老人家,看您平日嘻嘻哈哈模样,做起长辈来,还是挺关心人家兄弟嘛。”
隐修慌忙拨开她的手,仔仔细细整好他的胡子,嫌弃地走两步道,“什么嘻嘻哈哈。我可是水月洞天最有实力的大夫了。还有我不老你不要着急喊我老人家。”
谢羽理解的点点头,顺从的回他一句。“那喊你什么?”有事就自称老人家,没事就是还风华正茂。谢羽表示,这种心情她再懂不过了。
隐修摆摆手,“跟童战他们一样叫我隐修就好了。”
谢羽“哦”了一声,抓住他的肩膀,笑眯眯道,“隐修,回龙泽山庄了。”
隐修:???带出一长串呜哩哇啦的大叫,“我怕高!我怕高啊!你低一点,你别飞那么高呜呜呜呜!”
谢羽:明明只是落在墙头啊。
待落在龙泽山庄石门前,隐修跑到一棵树下扶着干呕两声。
正好童心从里面走出来,“昨夜带你离开你也没这么大反应。”
隐修白眉一竖,“昨夜!?”他指点着两个罪魁祸首,“奥,你也知道昨夜?”他指了指天色,弯着腰骂道,“现在哪个时辰了?天都亮了!这晚上怕高跟白天怕高的感觉能一样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懂得照顾老人家了!”
童心:……
谢羽:……
说着,走的倒是比两个年轻人快多了,风风火火就小跑进了山庄。
“我很意外,你没有放走她。”事情明朗的七七八八,大局已定,两人也不急着过去了,路上谢羽问他。
童心沉默了会,才问,“你会让我放走她?”
“我不会与你不会,相当不同。”
“万一我放了她呢?”
“若说是之前的你,也许会。但是现在,你不会。”
“你……如此确定?”若是他为了追求真相而辜负了这份信任呢?
谢羽微微一笑,“我可不信聪慧过人的童三公子没有私下查过赵云。”
“……”原来,并不是因为信任的缘故吗?
不自觉的,他竟然把这句话问出口。话已出口,自然再无收回之理。
谢羽停住脚步,认真道,“当然是因为信任了。你也是童氏族人,天性不可更改。是非黑白,你已经明白。”正如隐修所言,再也不是从前懵懂不辨是非的童心了。
童心笑了。走了两步,他道,“尹天雪她们都在等着你。”
“走吧。”
……
赵云看到尹天雪的刹那,就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命运。
可是,又如何能够甘心!
“天雪,我已经是天奇的妻子,你的嫂嫂,你不能任由那女人如此待我!”
“嫂嫂?”尹天雪目光发亮,眸中露出切骨的恨意,仿佛刀刃一般刮在赵云身上,“推我入地狱,害死我父亲的嫂嫂吗!”
她曾经想过,放弃仇恨,在拿不到解药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就陪在童战身边。可如今一见到这个女人,想到多年前她砍断绳索,将她和爹爹推落地狱岩时那张狰狞的笑脸,她发现那种刻骨的仇恨根本不能忘!
御剑山庄,爹爹一生心血,江湖仁义之名,全部败坏在这个女人手中!
童战听她情绪不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天雪。”
尹天雪冷静了些,拳头还是握得死紧。
“御剑山庄素来以仁义闻名,即便是有错,御剑山庄也愿意给予改正的机会!你作为老庄主的女儿,却没有半分他的容忍雅量!”
“雅量?容忍杀死父亲和自己的雅量?抱歉,我不需要!你知道御剑山庄仁义,但你也该清楚,御剑山庄的敌人,从没有能活的安然自然的!”
此话一出,赵云隐隐都觉得自己被血蟒咬掉的手开始发疼。当年若不是尹天雪隐姓埋名雇人去抢夺血如意,她的手怎么会断。此时她倒似乎忘了,若不是贪念任务的高价赏金,她又怎会潜入御剑山庄最后让血蟒伤到。
原本就是有风险的交易,高昂的价位也意味着同等的危险。
但世上总有些人,将成功归于自己的努力,将失败推给他人不配合。
就像赵姑娘一样。
偏偏此时,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她委委屈屈流着泪道,“可是,可我如今,已经是山庄的女主人,天奇他很爱我,你是他唯一的妹妹,难道非要让他在你我之间痛苦吗!”
尹天雪怒极,“啪”的拍得桌子上茶杯跳了两跳,“现下你倒是知道我哥的好了!”
现下你倒是知道我哥的好了!
远远就听到房间传来尹天雪的声音,十成十的愤怒。
“哎呀,何事如此喧哗?又是何人引得大小姐动怒啦?”谢羽几步走到门前,笑着推门进去,完全没有受到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
尹天雪收了收怒火,露出一丝笑容,“月牙,你回来了。”
又被无视了一秒的童战:……突然心好累。
谢羽知道尹天雪耐性极佳,可以说,她本人相当的具有城府,情绪并不会随意表露。原以为经过多年,天雪面对赵云时能够坦然一些,果然还是……
赵云能引动她的火气,也是人才。
尹天雪不喜露声色,但这个女孩感情细腻,相处稍久,就可以看出她对于家人格外看重。
年幼时以为父亲重男轻女,后来父亲为她而死,这让她对于感情,越发的重视的珍惜。
赵姑娘这打起感情牌,牵扯尹天奇,连已经逝世的御剑山庄老庄主都不放过……
“是,我承认,当初我鬼迷心窍,做了许多不该做的错事,可那都是有理由的!是因为童博!若不是他移情别恋,连同我那最亲的妹妹背叛我,我又怎会一时嫉恨失了心性!还有尹仲,当时他的凶残你们也清楚,若我违背他的命令,他会杀了我!我是被逼的!”
一旁听众之中,童博的弟弟童战&尹仲的女儿月牙:感到受到了不止一丝丝冒犯。
谢羽听她越来越有把锅推给童博尹仲的趋势,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的话,“哦,原来如此。那尹仲死亡童博失踪后,嫁给尹天奇莫非你也是被逼的?御剑山庄以仁义为名,却坐视灾荒之中流民饿殍遍野,我想想,还有谁可以逼迫你?对了,可又是尹天奇庄主逼迫你?”
“你!”
“童心,你实在过分,我问你,你是不是也逼迫赵姑娘了?”
童心:……
他点点头,“对。是我逼迫赵姑娘绑架隐修然后再杀了他。”
隐修瞪大了眼睛瞪着童心:“还真想杀我这老人家,不是吧,丧尽天良啊!”
谢羽:您两位真上道。
几人唱和下来,赵云脸都青了。
赵云怒火中烧,若不是她还被点穴了,谢羽都怀疑她会扑过来咬死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在座众人:阴险?恶毒?
尹天雪还待开口,谢羽对她笑了笑示意不必计较。
等她走到右座空位落座,慢斯条理的啜了一口清茶,“姑娘此言差矣。你我未见几面,月牙何故害你?若要害你,又何必如此麻烦。方才听你言之凿凿,故此有其他些许疑问罢了。”大意,你我不熟,害你简单,但duck不必。
话说回来,不少劫匪还认为自己抢劫是养家糊口呢。不过……
“衷心提醒姑娘一句,自己欠的债,可不要随便乱往别人身上推。”
扮演受人同情无辜纯洁小白花成功的结果固然是美好的,但锅推不推的过去还是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