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振脸色顿时如调色盘一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尹天奇微微咳了咳,稍微缓解了司徒振的尴尬,“司徒……你也看到了。你先回御剑山庄吧!”
谢羽相当耐心道,“请不要继续跟着了,司徒阁下。下次被我揪出来,该不高兴的就不是我了。”
尹天奇作为庄主,三令五申属下的人还不从命,他再优柔也该生气了。
待确定司徒振走远,谢羽才对着尹天奇微微一拜,和和气气解释道,“庄主请见谅。在下说话不喜人偷听,再者,此事泄露出去,对于尹姑娘实在伤害极大。”
既然知道司徒振是赵云的人,谢羽怎么此时让对方寸步不离。
方才她对司徒振,实在称不上友好。作为主人的尹天奇心中,其实也有一点微妙,不过谢羽这一道歉,加上又是为尹天雪考虑,尹天奇那稍微一点儿不舒服也烟消云散了。
“天雪究竟怎么了?”
“她在地狱岩下生活了一年,因深谷毒林,没有食物,不得已之下使用毒物为生,长此以往,身中剧毒。”
尹天奇震惊,“此事,其实她为何一点也不曾对我提起?”明明,明明他们是同胞兄妹呀!
谢羽看着他,确定他是真的在关心时,才开口道,“庄主还记得,多年前尹姑娘身患恶疾命不久矣,那时候,庄主可知道自己的妹妹已近死境吗?”
当时尹天雪偷练尹仲的武功,不慎走火入魔,自此患病,十多年都不曾有人知晓。那么如今距她中毒不过三年,常人又如何知道她的身体情况。
如不是谢羽曾与她日夜相处,或许她也看不出来也不一定。
“我……我……”不知。他和父亲,天雪总是更依赖他这个哥哥。她有时总会说父亲不够关心她,可现今看来,他作为哥哥,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关心自己的妹妹。
天雪信错了他。
谢羽眼瞧着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尹庄主,觉得,月牙是怎样的人?”
尹天奇一怔,“你我首次相见,妄下评判不妥。”
谢羽笑了,“庄主果然如天雪所言,是温厚良善之人。”虽说有时风雨江湖中,他的良善对他本人而言,并无好处。御剑山庄是武林之首,明里暗里多少眼睛盯着……尹天奇,他的心性,更适合作为富家翁,而不适合去做剑光剑影中的江湖客。
“……天雪对你,提过我?”
“否则您以为,中毒之后,她还能做些什么?”谢羽觉得自己实在劳心劳力。不但负责解毒,还负责调解兄妹之间心结?
或许在他们身上,她忽然也看见了很多年前凤来凰来的影子,所以她才格外希望,兄妹之间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误会。
“尹庄主觉得,水月洞天如何?”
尹天奇这一刻倒警惕了,“怎么?他们故意挑衅御剑山庄,居心叵测,还能如何?”
“江湖上与水月洞天接触最久最深的,除御剑山庄外不作他想。当年尹庄主想必与童氏一族也有所交往,童博童战童心,在尹姑娘口中,皆是赤诚之人,与庄主你心性仿佛。故此月牙对他们有所好奇罢了。”
尹天奇愤愤道,“当年是当年。如今种种,童战分明已不是当年的童战。”
“哦?尹庄主已见过童战了?”
“不曾。”
“庄主见我一面,尚不想对我作何论断,又何必急着否定昔日相熟之人。”
“不见又如何!他纵容手下之刃伤我御剑山庄,又……事实已经明了。”甚至天雪也变了。他一直知道,天雪对小云有所偏见,却不曾想,她竟能狠心杀害自己的嫂子。
谢羽便也不再多提,应下他的话,“原来如此。待见到时,月牙倒想看看,他们究竟哪般品行。”明显尹天奇已对童战偏见极深,她再多开脱两句,尹天奇就要转身走人了。
他若走了,可真就没人告诉她御剑山庄何处了。
二人功夫都很不错,若非担心尹天奇追不上,谢羽还能更快一些。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对这一点还是了解的。活了多年,又在地狱岩下过了十几年,谢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轻功穿过一片荒芜阴森的林子,在官道上赶路许久,谢羽也不太清楚走了多少个东西南北,她对方向一向不太熟。
等再踏入新的密林之后,路途宽敞起来,两人走了一阵,看到一座白玉石的门楼。
两方四道立柱,撑起了博照古今四字。
左右对联分别为,龙腾五湖四海,泽被天下九州。
大气无比。
说不定龙泽山庄也是武林中的书香世家。
两人还未踏足,里头花花草草的林木之中,钻出来一个白发老人,穿着……白色土黄色大褂,头上小帽子缀了一圈小流苏,他这一出来,脑门流苏晃啊晃。
谢羽一眼看出来,是与当年玄爷爷一个风格。他也是水月洞天的人?
尹天奇抬脚就要去抓住他。那老人看到尹天奇,明显惊讶了下,继而拔腿往山庄跑,欢欢喜喜皱着他的菊花笑脸道,“哎哎,童战啊,天雪啊,你哥来了!”
里头传来飞速的脚步声,青年声音难掩欣喜,“大哥?大哥回来了?”
等二人再出来,童战看到尹天奇,楞了一下,“……天奇?”他还以为是大哥,原来是天雪的哥哥。
之前天雪离开水月洞天,他实在担忧,再加上大哥豆豆他们都已经来了外界,为了寻找他们,他才又来了这里。
天奇来这里是做什么?
尹天奇现今看到童氏族人心头便有火气,明显说不出好话,谢羽拉了他一下,微微一拜,相当礼貌,“月牙贸然来访,还望童公子见谅。今日前来,为见天雪姑娘一面,还望童公子引路。”
童战。他们三兄弟其实相当好辨认。童博温文尔雅正直不屈,童战意气风发直来直往,童心单纯无邪有如稚子。之前谢羽曾在灵镜中见过童战一面,也有些印象。
如今又过两年,相比当日的少年意气,他已经严正肃穆许多。这大约就是一族之长成长起来所需付出的代价。
童战也打量她许久,不记得自己曾有见过这样一人。这位姑娘看着温文有礼,气度不凡,她也许不是那种艳丽无双的存在,但一眼看去令人觉得舒心,看久了令人觉得安宁。若是见过……不该没有印象才是。
他忽问,“你是……谢姑娘?”
谢羽,小名月牙。
天雪寻她,已近二年。
谢羽:“正是。”
童战眸子一亮,若是当年他的性格,此刻必然能拉着谢羽把她拖到尹天雪面前,不过这些年他也成长了很多,没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事,只是侧身,“二位请。”
隐修听到月牙的名字就已兴高采烈了,凑在她身边上下左右的打量,“哎,这就是小月牙呀……我还以为是多少年的老不死呢,你这怎么这么年幼!”他想到这个年龄问题,停步抚掌哀叹,“怎么可能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嘛!”
童战压根不做理会。天雪解毒之后身体虚弱,这两年隐修为她没少掉头发,现在见到让他白头发掉光的人,失常一会也是应该的。人家医术高超,偏偏还比他年轻一百多岁,受不住打击了呗。不过隐修天生心里就不放事,现在想见想了两年的月牙也见了,表面看着叹息,心里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倒是谢羽放慢了两步,回头唤了一句,“老先生?”放任他一人乱走,可别被赵云捉去了。
这绝不是谢羽杞人忧天。原剧情中隐修因自己那高超的医术,被赵云捉了一次又一次。偏偏老先生总是格外心大,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现如今,剧情被她一曲搅得云里雾里,实话说谢羽自己心里都没谱。天雪已决定对赵云出手,而赵云又不知是否诈死,她若把隐修捉去……不知还有没有一个聪明的童心可以救他。
隐修回过神来,对着谢羽喜笑颜开,对这童战就嫌弃无比,“看看人家月牙,多有礼貌,又知道尊敬老人,童战你看看你!我可告你,人天雪也乖巧伶俐,你这牛脾气,没救了,没救了,这辈子你都别想成亲了。”
莫名躺枪的童战瞬间咬牙切齿:“……隐修你!”要不是当了三年族长,真想出手把这老头的胡子全拔光。
他扭头对谢羽道,“谢姑娘请勿见怪,隐修脾气古怪了些,不必理会就是。”
隐修翻了个白眼:“哼。”
谢羽笑了笑,“老先生看着风趣幽默,月牙岂会。”
还没走到门前,隐修就扯着嗓子喊开了,“天雪!天雪哎!赶紧,月牙来了月牙找到了!”
他喊了两声,房门不动。
谢羽已察觉到,房中无人了。
童战推开门,四下一看,又扭头一看暮日天色,皱眉担忧道,“已经不早了,天雪此时出门做什么?”
尹天奇:“她不在吗?”
童战摇摇头。
谢羽不太确定,天雪是否已经告诉了他们……尤其是童战她中的毒,因此袖中的解药也没有当场取出来。“既然不在,月牙也不便打扰,不知……”借地图?还是厚脸皮一点直接在此投宿?地图也看不太懂啊,问路会不会太暴露龙泽山庄位置了……果然还是应该借宿……
童战果断道,“若谢姑娘不介意,今夜便留宿此地吧。”她寻找月牙两年了,如今终于有人回来……无论是真是假,都应该让天雪见到。
谢羽:“天雪姑娘何时能回?”
“不知。”
“那好吧。”
“那这样,姑娘就住天雪隔壁吧。”
果然说风就是雨。
童战看着尹天奇,“天奇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尹天奇哼了一声,扭头要走。
谢羽道:“尹庄主要走吗?若是天雪回来,想必也是想要见到你的吧。”
尹天奇终于出声了,“御剑山庄事务繁多,天奇不便多留。”
“既然如此……”谢羽转头看着隐修,“早闻水月洞天有位老先生医术超绝,路上尹庄主说自己偶感风寒,老先生不若送送他,也好为庄主开些药方。”
尹天奇:……我何时又偶感风寒了?不过他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天雪既然在水月洞天住了两年,那么之前月牙所说剧毒之事,隐修作为最好的医者,必定会有所了解。
她是……想避开童战?
当年天雪的怪病未曾治好时,童战的确是心力交瘁的照顾她。如今她治好病又染一身剧毒……避开也好……
……
隐修的性格尹天奇有几分了解。这个老人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基本没有多少秘密可言。
“隐修,有件事你要告诉我。”
“哎哎。”隐修完全没发觉谢羽尹天奇意图,笑眯眯的回道,“问吧问吧。”
“天雪中的剧毒有解药吗?”
隐修:?????
大惊失色脸:“怎么?你知道了?!”
尹天奇心中一沉。这不就是说明……
“有没有解药?”
隐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都瞒着童战两年了,尹天雪也要求她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这这这……
“有没有!”
隐修被他质问的不耐烦了,摆摆手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谁能像她那样把毒药当饭吃,没救了!”
他的药仅仅是压制,又不能解。如果不是那些毒性本就在体内相互制衡,他能不能压制还很难说呢。
身后传来一声不能淡定的大吼,“什么!!!你说天雪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之前不是解了吗?”
隐修看到他,下意识就想跑。
童战揪着他的领子,吼的大声,“你不是说已经解了吗?”
“……”隐修犹豫了好一会,“那不是骗你的嘛……”他果断甩锅,“不关我的事,你自己去找尹天雪。”
好巧不巧,尹天雪绕过树林走过来,疑惑道,“找我做什么?”
童战:“……”
真正见到人,他反而怯了,气焰瞬间给熄灭的一干二净,“没、没什么。只是看你没在房间,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