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雨后放晴,窗明几净的空间处处充斥着明媚的光。
“初姐,你画歪了……”
店员星星经过旁边时小声提醒,虞韵初恍然回神,才看到蛋糕的裱花被她画得歪七扭八,完全翻车,连补救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含泪再来一遍。
对虞韵初这种多年老手来说,通常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星星都不由担心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昨天吹了风,可能有点儿着凉了。”虞韵初揉揉太阳穴,让自己保持专注。
她的裱花水平在业界堪称一绝,尤其是手绘图案,自然又逼真,别的店照图仿也完全仿不出的水平,因此很多顾客都愿意花高价订手绘款,指定老板亲自做。
别人接手绘的单子可能会很头疼,担心画不好就要重来,对虞韵初来说却是信手拈来。
换上一个六寸戚风胚,虞韵初先让星星抹面,她在旁改造起了那个翻车的蛋糕。
用刮板将奶油均匀涂抹开,画了一半的手绘图案顷刻间消失不见。
“对了,初姐。”星星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有个吴先生昨天来找过您,听说您没在店里,很遗憾地走了。”
“哪个吴先生?”虞韵初的小号列表里有好几位,完全想不起来。
“个子很高,皮肤很白,戴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星星特意补充了句,“他以前经常来买甜品,您还和他说过话。”
“没印象了。”虞韵初专注补救手里的蛋糕,将其做成油画晕染的效果,问星星:“你觉得这样好看吗?”
“挺……”星星想说太花里胡哨,话锋一转道:“有特色的。”
“看来是我水平低,已经酿成的错误再挽回也于事无补。”虞韵初这话好像一语双关。
星星听出不对劲,但也没多想。
她们老板讲话一向深奥。
-
做完最后一个蛋糕,虞韵初开车前往分店。
那边她雇了位曾经开过店的中年女人当店主,按年给她分红。
这位店主业务水平极高,凡事都不用虞韵初操心,她有时半个月才会过去一趟。
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节,虞韵初这次去是想和她商量一下今年的活动要怎么搞,每逢节日,她们都会来一波充值福利。
快到分店那个门口,虞韵初看见了萧氏集团的大楼,高耸入云的大厦,蓝天下巍峨壮阔。
她的两处店面都选在繁华的商务区,白领对下午茶的需求旺盛,不用担心客源问题。
凝视着前方红灯,虞韵初不可避免又想到了昨晚。
她不知道萧凛白在暗中筹谋什么。以他那么骄傲的个性,喜欢的想要的只能独占,怎么可能讲得出让她去拥抱森林那种鬼话。
这个男人的骨子里是腹黑的,表面看起来严肃正经,坏起来也没人能玩得过他。
难道是企图用计先让她放松警惕,慢慢接近于她,等有了名分后,再暴露本性?
可他这样做图什么?哪怕再恋爱脑的人,分手那么久,感情也淡化没了吧?总不能知道了棠棠是他亲生女儿,准备按兵不动,先来攻略她?
虞韵初想了很多。
以她对萧凛白的了解。
这个男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来到分店后,虞韵初和店主聊了两个小时,准备离开时,迎面撞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他看到虞韵初非常惊喜,箭步走上前,“虞小姐,昨天我还去总店找你了,可惜你没在。”
“是吴先生?”想到星星的话,虞韵初试探性问对方。
“我叫吴开晋啊!还是你姑妈介绍我们认识的,你忘了?”
“………”她怎么一丁点儿印象没有了?
姑妈从事婚介行业,手里掌握不少青年才俊的资料,没少给虞韵初牵线,她上哪记得。
见虞韵初沉默,吴开晋连忙说不要紧。
“之前我每次去你店里,想找你吃个晚饭,聊聊天,可惜你总没时间。”男人抬了下镜框,神色之中还流露出几分羞涩,“既然今天有缘遇到,不知虞小姐可否赏脸吃个便饭?”
在她店门口遇到算什么有缘。
虞韵初停顿几秒,不动声色问:“你之前不都是去总店买蛋糕,今天怎么来这边了?”
两个区之间的距离并不近。
“实不相瞒,我每次绕到那边都是想见虞小姐一面,看能不能碰碰运气,和你共进晚餐。”
吴开晋回答得很真诚,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怕更直接,“毕竟从你姑妈那儿看到照片,我就对虞小姐你一见钟情了。”
像这样肉麻且赤.裸裸的表白,虞韵初没少听,她倒欣赏对方的坦诚,直接表示自己就是看脸,没扯那些浮夸的内涵。
“那走吧。”虞韵初不是会拖泥带水的人,主要她奔波一下午也饿了,“去哪儿吃?”
“我公司下面有家西班牙餐厅,味道不错。”吴开晋指了个方向。
他没说主要原因,是手里有那家餐厅的打折券。
虞韵初开车载人来到餐厅门口,推门下去时,才发现这是萧氏集团的办公楼。
这么说来,吴开晋应该是在萧凛白手底下工作了,但看他的气质,不像是精英、高管之类的。
虞韵初不会带有色眼镜看人,吴开晋哪怕地位不高也影响不了什么,她只会对狂妄自大的油腻男甩脸色。
二人进了餐厅,服务员带他们去到大厅的中间,说靠窗的位置已经被提前预订完了。
吴开晋双手合十搁在桌上,很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早知会偶遇虞小姐,我一定提前订位。”
“没关系。”虞韵初翻看菜单,她只是临时需要个饭搭子,仅此而已。
点单对虞韵初来说是不需要纠结的事儿,很快她对服务员说:“一份顶级火腿沙拉拼盘,一份海鲜炒饭,再加鲜榨橙汁。”
吴开晋嘴角险些抽搐。
他来这家餐厅好几次了,每次翻到顶级火腿那一页都不敢多看,四位数的价格过于刺目。
而虞韵初那么风轻云淡就点了这道菜,都不带犹豫的。
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紧握,吴开晋翻看菜单的间隙偷瞄了眼对面的女人。
她妆容精致,红裙如火,蓬松柔软的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肩膀,脖子戴着珍珠项链,手链则是闪亮亮的钻石。拎的包他认识,香奈儿的。
看来网上说得没错,太注重打扮自己的女人都很费钱,很难养。
吴开晋只给自己点了份芝士焗饭,以此来暗示虞韵初他是个节俭的会过日子的男人。
见他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虞韵初淡淡出声问:“吴先生打算喝白开水?”
“对,我比较养生,白开水对身体好。”吴开晋处处在强调自己。
虞韵初笑了声,“那我要谢谢你为我省钱了。”
她这话的意思俨然是由她来买单,吴开晋一怔,随后立马道:“虞小姐,说好了是我请你吃饭。”
“在我这儿,男人没有必须买单的义务。”虞韵初早已通过男人打量的眼神看透他的想法,指桑骂槐地说:“不然我怕自己不能吃得尽兴。”
吴开晋又不傻,怎会听不出话外之音。
他讪然一笑道:“那是你之前遇到的男人给你留下了固有印象,来餐厅吃饭不就是为了享受,谁会在意你吃什么。”
说完这话,吴开晋抬头望去,对上虞韵初含笑的美眸,瞬间有种被看穿的无地自容感。
好在饭菜很快上桌,两人用餐礼仪都很好,只专注于享用美食,没再聊天。
吴开晋时不时看一眼虞韵初,每次看都被美得移不开视线。如果不是她长这么好看,他个没结过婚的男人何必要找个离异带娃的?
-
萧氏集团。
助理在门外徘徊一番,还是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坐在环形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神情严肃,不怒自威,文件翻得飞快。
“萧总。”
通常,助理没什么事情是不会来打扰萧凛白的,他抬起头望去,“什么事儿?”
“我刚去楼下餐厅打包晚餐,看到了虞韵初。”
助理名叫秦易寒,和萧凛白是大学同班同学,那时两人十分要好。
萧凛白回国接手集团,对国内的诸多事物都不熟悉,得知秦易寒在国内百强集团工作,业务能力超强,特地花重金把他挖了过来。
自然,秦易寒也是虞韵初和萧凛白恋情的见证者。
两人分手多年,他以为萧凛白已经释怀,结果入职后却发现萧总的办公桌上竟还摆着两人的合照。
并且,公司最近的下午茶全是点的“初棠”,负责这一块的同事说是萧总专门交代的,可明明他连自己吃饭的问题都不在意。
秦易寒知道萧凛白是个情痴,他和虞韵初刚交往那会儿,他每晚兴奋得睡不着觉,天不亮就起床去给女朋友买早餐,到她宿舍楼下等着,后来还是虞韵初坚持让他不要再送,他才终止。
对萧凛白来说,虞韵初的话等同于圣旨。
宿舍里的人都笑话他,说养条狗也没这么听话的。
萧凛白爱得走火入魔了,压根儿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神情间还隐隐约约透露出骄傲,好像在说——就算他是狗,那也是虞韵初一个人的小狗。
他当得心甘情愿。
所以,秦易寒十分清楚萧凛白有多爱虞韵初。
既然刚好遇见了,他没法昧着良心不告诉萧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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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快吃完的时候,吴开晋斟酌着要不要邀请她去看个电影,等散场都快午夜了,说不定俩人就水到渠成了。
还没下定决心,吴开晋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进餐厅,他的脸色顷刻间变了样。
虽然不确定boss能不能在众多员工中记得自己,在人即将走到桌旁时,吴开晋还是飞快起身,毕恭毕敬鞠个躬,“萧总,晚上好。”
虞韵初的视线跟着望过去。
男人白衬衫搭配黑色领带,禁欲感满满。
他的脸带着一丝丝倦意 ,却依旧无法掩盖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
奇怪的是,她没从萧凛白的脸上看到任何意外,像是知道她在这边吃饭,专程过来逮她的一样。
“没记错的话,你是人事部的?”萧凛白不动声色发问。
吴开晋的脑袋点得飞快,诚惶诚恐道:“是的萧总,没想到您对我还有印象。”
在公司里,萧凛白以冷面阎罗著称,上上下下的员工都没见他笑过。也正因为总板着一张脸,他才格外有威严。
萧凛白没接这话,往虞韵初的方向看了一眼,吴开晋连忙解释:“我和这位女士在相亲,她不是我们公司的。”
怕误会办公室恋情,他反应很快地道出关键。
相亲?
萧凛白那双眼睛深邃幽暗,宛如寒潭,让人心底发慌。
昨晚刚拒绝了他,宁肯淋雨也不愿让他打伞,一个人倔强地走到停车场。
结果今晚就和他的员工相亲?
虞韵初无视萧凛白打量的目光,对吴开晋说了声“不用再约了”,之后起身离开。
在出去前,没忘记买单。
走到车旁,虞韵初按开锁,正想上车,身后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萧凛白,你有完没完?”
话音刚落,香奈儿的包递到面前,萧凛白没有说话,默默垂眸示意。
接过包,虞韵初才挣脱开他的束缚。
不想再不清不楚下去,直接说:“上车,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就去对面吧。”萧凛白单手插进口袋,“广场上人挺多的。”
见他还维持这么老派的姿势,虞韵初突然又想笑。时间改变了许多,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并没有变。
十年前他习惯这样站着就被虞韵初吐槽,真的很像她爸,那种行政厅里的老干部。
时过境迁,虞韵初再次和他走在这个广场,恍然如梦。
“萧凛白,直说吧。”虞韵初穿高跟鞋走久了也挺累的,直截了当问:“为什么要找我和好?”
身旁的男人静默不语,望着红色地砖上二人交叠的影子,半晌后才出声:“我只对你有心动的感觉,虽然这样说很假,但却是事实。”
世界上不爱的理由有很多,比如太忙太累、不合适、为你好,而爱的理由始终只有一个,想和你在一起。
所以非要萧凛白说出原因,他也无从寻觅,只知道虞韵初是他不会选择别人的理由。
虞韵初静静等他讲完。
他的语气听上去也很无奈的样子,似乎有努力的想喜欢上别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虞韵初不想去揣测他,坐到路边的长椅上,“哪怕我离异带娃?”
“怕的话,我昨晚不会去找你。”
高跟鞋有十公分,广场的路并不好走,还没多久她的脚踝骨已经隐隐泛酸。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耀着往来的人群,虞韵初也没想到萧凛白会在这时蹲下,仰起头真诚问她:“需要我帮你揉揉吗?”
一如从前。
脚酸了他会帮她揉,脚凉了他会放在胸前捂。
不知道是不是晚风刮得太厉害了,额前发丝拂过脸颊时,虞韵初忽然觉得眼眶很酸。
“萧凛白,如果我们重新在一起,当初何必要分开呢?”
嘲弄一笑,虞韵初站起来,“再次选择你,只会让我觉得这些年的坚持毫无意义,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显得我当年的选择像个笑话。”
萧凛白瞳孔缩紧,“我们都变得更加成熟,这难道不是意义?”
“我不是因为和你分开才成熟,是年龄和阅历给予我的。”
虞韵初有种拨云见雾的感觉,一切都释然了,“感谢今晚的谈话,让我的态度更加坚定,我们不会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话说完,不等他开口,她已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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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别墅里,陶昱澈猫在客厅里偷玩游戏机,只有来姥姥这儿,才不会有人管他。
电视屏幕里的小人正打得激烈,忽然有人伸出手,一把将他的手柄抽走。
“舅舅!”陶昱澈气得大喊,“你太过分了!!”
无视他的怒气,萧凛白坐到对面,“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陶昱澈的嘴巴撅得能当挂钩,“我就放松这么一会儿你还来管我!姥姥允许我玩的!!”
“拿来我检查检查。”萧凛白根本不管他说什么。
陶昱澈默默在心里同情他未来的表弟表妹,随手将刚写完的作文递过去。
三年级的作文字数少,随便扫一眼就看完了。
“我爸爸的头发慢慢离开了它土生土长的头?”萧凛白念出来,有被笑到,“你势要把你爸秃顶这事儿宣扬到全世界?”
“要你管!”姥姥一进来,陶昱澈长本事了,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腰,“你快点管管舅舅,他不让我打游戏。”
“你又不是他爹,管那么宽干嘛?”柳美伶瞪了眼萧凛白,毫不留情怼道:“这么想管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就是就是。”陶昱澈哼哼唧唧地附和,有人撑腰,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一定是没人受得了我舅舅的脾气,他才找不到对象的。”
戳到了萧凛白的痛处,他本能反驳:“谁说我找不到?”
柳美伶把话接过去,“你倒是说说,你找了哪家的姑娘?”
陶昱澈趁他们聊天,偷摸跑去打游戏了。
萧凛白沉默数秒,“最近看上了一个离异带娃的。”
话音刚落,柳美伶的手指向门口,“你立刻马上走,往后别再来了。”
萧凛白坐着没动,“妈,社会在进步,你的思想就不能开放点?”
“我看你是要诚心气死我。”柳美伶抚着胸口的位置,好不容易才把气给顺过来,反唇相讥道:“不过像你这样的,上赶着给人当后爸都没人要。”
“………”还真被他妈说对了。
虞韵初确实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