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群 第6章 第 6 章

画室老板给宁平到处介绍着：“我们这里规模不大，都是一些小孩子来学习的，白天的时候不会太忙，主要就是晚上，你负责维护好秩序就行。”

宁平在门口看到张贴需要兼职老师的广告就来应聘了，她需要在开学之前给自己挣些收入，帮小姨减轻一些经济负担。

休学三年，开学重读大二，想来就是一笔经济的重担压在肩头。

她乐观地表示：“放心吧老板，都交给我！我有信心干好！”

老板也是羡慕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说道：“那你先坐着熟悉熟悉环境，下午放学就有孩子来学画画了。”

宁平中气十足道：“好的！”

她摆弄着桌上的摆件，一一擦得干干净净，一个破败的小角落，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

一个叼着棒棒糖看起来上小学一年级样子的小朋友站在了画室门口，宁平看见她的时候顿时眼睛擦得雪亮，朝红领巾招招手：“来来！进来吧！姐姐带你进去！”

小女孩眨巴着富有灵性的双眼走进了画室。

宁平把她安排到座椅上先坐下，帮她放放好书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这里做个登记！”

小女孩抓起一根油画棒和纸就自顾自地画起来，没有回答宁平的问题。

宁平心想这孩子一定是害羞不敢说话，等一会儿绘画班的老师来了问问她们不就知道了！

两个男孩子打打闹闹地跑进来。

“吃俺老孙一棒！”

“呆子！叫爷爷！”

鬼头鬼脑的小孩子拿着塑料软泡沫玩得开心至极，嘴里还劈劈啪啪地配音伪装打架。

宁平咳咳清嗓两声，手撑在柜台上说道：“快来拜见女帝！”

两个男孩子一个流着清鼻涕，一个干燥起皮的嘴角拉着哈喇子，抬起头看见衣着朴素的“女帝”。

宁平蹙眉起范儿抬手招摇道：“女帝今日高兴，天下大赦，各臣子若犯了什么错事，皆可既往不咎，只要能回到位子安安静静坐好。”

流鼻涕的男孩子吸了吸鼻子，清流瞬时间回到鼻孔里，忽而又被放出来耷拉得触到嘴角：“老，老师，你是新来的吗？”

宁平被口水呛个半死，放手垂下大腿说道：“难道你们觉得我不像神吗？”

流口水的男孩说道：“不像，除了比我们高，没有其他地方像。”

他边流口水边卸下肩膀上的书包，跟淘奇世珍宝似的翻找着里面的东西，宁平生怕他掏出个家里妈妈祖传的珠宝项链。

他递给她包里深藏的最后一块软海绵，说道：“这是我珍藏的法宝，一般人我不给的，老师我觉得你挺需要。”

宁平低头看了一眼，就是一块不知道哪里的沙发破了从里面扣出来的破海绵，奇形怪状的，黄黄又发黑。她问道：“此法宝有什么法力？”

鼻涕男孩表情浮夸补充道：“具有无边的效力！它是我们唯一无法掌控的东西，只有老师您这样身量的人才能掌握！”

宁平对这话十分受用，大彻大悟道：“行吧，既然非我不可，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下！”

她翘起兰花指用拇指和食指拿捏起那块脏海绵。

两个鬼头小孩扑通一声跪下来了，给宁平吓个半死：“哦哦哦哦！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

两小孩齐声道：“誓死追随大王，祝大王法力无边！”

宁平赶紧拉着他们：“赶紧起来赶紧起来，干什么呢这是，我的妈呀，这俩小孩儿混什么圈子的？”

“不！您要是不认我们！我们情愿跪死在这大殿之上！”

宁平扯扯无语的嘴角，咽了口吐沫，说道：“我认我认！快快请起！”

小短腿小孩手握拳撑地，肃立起身。

宁平吸了口气，抬眼看见门口站着的孙妮，这下子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孙妮眨了眨眼睛，宁平眨了两下眼睛，孙妮又眨了眨眼睛，宁平躲开眼神回避。她赶紧把破海绵装进裤子口袋里，推着两个小孩子说道：“快进去吧，找地方坐。”

两小孩平整队列面对宁平，双手举到胸前，右手先打右手手背，左手又绕过右手手背，双手握拳相对，定点松开立刻放下雄赳赳气昂昂喊道：“遵命！大王！”

宁平无奈捂着脸，看着他们两个欢快地跑进教室。

孙妮也是咬着嘴唇以维持镇定，但还是有屁声从嘴唇里溜缝儿跑出来。她心想这个宁平一定是精神上有什么毛病，在医院里也是疯疯癫癫的，在这里也是认小屁孩当弟子，该不是从精神科偷跑出来吧？

宁平哈哈大笑地问道：“哈哈哈，那个，你是这里的学员？”

孙妮憋着笑摇头：“不是，我是看张贴的信息，来这里应聘当老师的。”

宁平小声吐槽道：“无语，还跟我说不会再招人了，现在前台工作也靠抢。”

孙妮赶忙解释道：“哦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应聘画画的老师。”

宁平眼神亮起来：“画画啊！画画好啊！哈哈哈哈！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跟我抢工作了！”

孙妮努努嘴问道：“你讲话一直这么直接的吗？还有，你的病好了？”孙妮严重怀疑她真的是这里的老师吗？

宁平拉着凳子坐下开始翻箱倒柜找应聘表接道：“嗯，好了，我之前不是讲话直接，而是根本不说话。”

孙妮点点头：“我也是，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变得又主动话又多。”

宁平抬起头，望着妆容精致的孙妮，她把头发盘起，脸上的疤只隐约剩下一点痕迹，眼神明媚，她失神问道：“你也是感觉突然一下子就变了？”

“嗯，很突然。”

前台电话响起，打断宁平的思绪，她赶忙接起电话来：“喂你好！”

“那个小宁啊，我是老板，今天晚上来教小孩子的老师请假了，现在应该还没小朋友过去吧？没有的话你给他们家长打电话让孩子们不用来了。”

宁平看着孙妮说道：“老板，现在来了三个小孩子，然后还有一个来应聘画画老师的，你要看一下吗？”

“啊？有人来应聘啊？那太好了！那今晚让她试教一下，你把她画出来的样子拍照发给我看看，我考虑一下啊！”

“好的好的，那先这样！”

宁平激动地跟孙妮说：“我帮你争取到了机会，好好表现！”

孙妮看着宁平笑脸盈盈的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宁平，宁静的宁，平静的平。”

孙妮挠挠头：“可真是，”

“普通，对吧？”宁平站起来跟她平视。

孙妮摇头道：“我没有资格评价。”

画室水粉的腥气味裹挟着油画棒浓重油脂韵味，寂静无风的教室里，闷热干燥至极。两个人心里如开了凉风习习吹过，挥散开迷惘。

宁平递给孙妮一张应聘表：“填一下吧。”

她抬起孙妮填好的表，读了出来：“孙妮。”

画室里零零散散坐了十多个小孩子，孙妮系好围裙，宁平站在教室最后面帮她录相。

孙妮抬起白板笔说道：“来，我们今天先讲讲三原色，有有没有哪位小朋友知道三原色是什么？”

宁平把孙妮发给她的作品集打包发给了老板，老板那边回道：“作品还可以，上课的视频多录几个给我，我综合考量一下。”

宁平特意挑着拍起来显瘦显美的角度给老板发过去。

“不够温柔。”

宁平赶紧对孙妮提醒道：“咳咳！声音再细一点，我再多拍几个视频！”

孙妮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始捏着嗓子做作说话：“哇！小朋友们画的都好棒棒哦！”

课堂结束后，两个人站在教室门口送孩子们离开：“拜拜！”

两个鼻涕和口水大王特意和宁平打招呼道：“拜拜大王！”

宁平瞄了一眼孙妮，落落大方道：“拜拜两个小鬼！”

看着慢慢散完的学生，孙妮用胳膊肘推了推宁平：“对不起，谢谢大王。”

宁平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盯着孙妮：“什么跟什么，又是对不起又是谢谢的，你谢我什么？”

“谢谢的是，帮我拍视频，提醒我，对不起的是，我之前以为你精神有问题。”

宁平轻松道：“这个不怪你，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教室角落里，刚才第一个到画室的叼着棒棒糖的女孩子还安安静静的坐在圆椅子上。

宁平走过去蹲下问道：“老师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摇摇头：“不知道。”

孙妮和宁平面面相觑，纠结着要怎么办。宁平拍了个女孩子的照片给老板发了过去，问道：“老板，这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呀？”

老板那边回：“这不是我们的学生啊，她怎么进来的？”

宁平一声惊雷咆哮，荡气回肠道：“啊？！”

孙妮的耳膜差点没被折磨破裂，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宁平噌地站起来警觉道：“她不是这个画室的学生！”

“啊？！”孙妮震惊刚才的宁平居然淡定到叫声没震破耳朵。

宁平赶紧对着女孩说：“那，那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女孩摇头。

宁平心急，撇嘴说道：“报警吧，再晚就说不清了。”

两个人匆匆忙忙收拾好教室里的东西，一人一边牵着女孩子的手出了教室。

女孩松开宁平的手指着远处红色霓虹灯说道：“我家在那边。”

孙妮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像是一个小巷子，她问道：“你确定吗？”

孙妮问宁平：“怎么办？是带她回家还是去报案？”

宁平看着小女孩指着的方向，决定道：“先跟她回去看看吧，实在找不到再去报案，我们拿手机录着点儿，不然一会儿说不清。”

孙妮点点头：“嗯。”

穿过霓虹灯，他们来到一处乌漆麻黑的破旧小巷子。宁平反复跟小女孩确认：“是这儿吗？”

女孩子非常有自信地往前走，宁平和孙妮打着手电筒跟在后面。

小女孩顿住，好像是找不到了。宁平和孙妮也跟着顿住。

两个人小声交流道：“我看还是报警吧。”

“我觉得也是，天又黑，但是这么晚了带她去警局肯定很受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女孩突然转过身来，手机发出的电筒光照打在粉扑扑的小脸蛋上，活像个脸色惨白的小女鬼，宁平和孙妮吓得哆哆嗦嗦抱在了一起：“哎呀呀呀！”

小女孩平静道：“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