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娇莺恰恰啼 第6章 初

翌日，晨光熹微。

波光凌凌的曲水河从昂山之巅奔腾而下，被山峦硬生生劈成数条支流，河流蜿蜒交错，相互缠绕，最终又汇聚成一片水域开阔的湖泊。

汉人寨就建在昂山的半中腰，寻常捕鱼时需先经过一条僻静幽深的小路，茂密的竹林掩映着这条羊肠小道，土峦高高低低，甚是难行。

华婉宁亦步亦趋地跟在豆芽后头，随行之中皆是半大的小子，他们个个晒得黝黑，精壮机灵，生龙活虎。

六嫂的出现着实令他们大吃一惊，大家惊讶于六哥居然娶到这么个天仙儿似的媳妇，更惊讶于，天仙嫂子竟要同他们一道儿去捕鱼。

“嫂子慢些走！当心地滑。”

小路难行，纵然这些小伙子已经刻意放缓了脚步，可身后的华婉宁还是跟的很吃力。

她穿着布鞋，头上包着一块浅色帕子，吭哧吭哧地追着他们。

豆芽嘴里叼着一片竹叶痞里痞气地靠在树干上，看着六娘子疾步追赶而来，好奇地问道：“六嫂，六哥怎么能同意让你来捕鱼呢？”这活儿可不适合女子。

华婉宁好不容易跟上了，一边喘气一边解释：“是我想出来透透气，整日待在寨子里太无趣了。”

“六嫂你放心，有我们几个在，您自不必动手，吹吹凉风看看景就成！”

背着背篓的丙安一脸真挚的凑到华婉宁身边，这可是他六哥的媳妇，他们的六嫂子！谁舍得让她出力?

其余几个小伙儿也都围了过来，围在六娘子跟前，左一句嫂子右一句嫂子的附和着：

“就是，嫂子只管歇着！”

“嫂子，我们几个捕鱼可厉害了，您就瞧好吧！”

“嫂子你怎么没带水壶，给你，这是我的新水壶！”

······

豆芽呸一口将嘴里叼着的竹叶吐出来：“你们这帮臭小子，废话真多，抓紧赶路！”

他一出声，年轻的小伙子们全作鸟兽状散开了。

捕鱼小队继续往河边走，豆芽顺势走到华婉宁身边：“六嫂，你昨日好些没？”

华婉宁点了点头：“婆婆给我熬了艾叶姜汁，喝完就好了。”她冲豆芽笑了笑，昨天让他看见自己那样子，实在有些失礼。

豆芽狡黠一笑：“咦？昨日那碗汤分明是六哥给你熬的呀！”

她却一脸茫然，那个莽汉能有那么好心？

豆芽见嫂子不信立即自证：“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的。”

六哥一个魁梧的大男人蹲在灶台跟前的样子，别提多别扭了，偏偏被他看见了。

华婉宁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嗨，六哥他就这样，脸黑嘴硬，但是心肠是真的好。”

豆芽顺势打开了话匣子：“我幼时父母双亡，寨子里的小儿皆欺我无依无靠，多亏六哥一直护我，那几年粮食短，他自己都吃不饱，还省下口粮给我·······”

回忆起往事，一贯嬉皮笑脸的豆芽也不免正色起来：“嫂子，你与六哥初相识，再多过些日子就知晓了，他人不错，偏亏在那张脸上。”

华婉宁脑海中浮现出桑青野的脸，天仓饱满，浓眉阔目，鼻梁高挺，五官单瞧着尚算顺眼，但是凑在一起却显出一股凶相，再加上他宽肩窄腰，身量足有九尺多，不说话的时候真像个冷面阎罗，开口说话时，又赤口白舌的冲人放冷箭······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冷面罗刹。”

豆芽一惊：“嫂子你咋知道六哥外号？”

华婉宁秀眉一挑：“我瞎猜的！”

二人相视一笑，气氛轻快无比。

穿过了茂密的竹林，叮叮咚咚的流水声隐隐约约。

她心中暗暗激动，想必距离码头也不远了。

竹林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是密密麻麻的蒲苇丛，夹杂着星星点点淡紫色的野花，远远望去十分悦目。

“嫂子，这片蒲苇荡可不敢轻易涉足，里头藻珩密布，淤泥足有几十丈，凶险至极。”

豆芽想着六嫂一介女流，初来乍到，自己必定要尽职尽责为她保驾护航，所以一路走过不同的地方他都不免多交代几句。

华婉宁将他的叮嘱一一记下。

“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河边？”

她伸脖子望着面前一望无际地蒲苇荡，有些着急。

豆芽指了指不远处嵌在地上的巨石：“喏，转过了前面那块巨石就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华婉宁就看见了鹿儿河。

这是一片平静的水域，岸边掩映着几棵参天大树，树冠又圆又密，在水面投下一片阴影，矮处的枝桠顺着长势延伸入水，西北角上，一艘破旧的乌篷小船正静静地浮在水面。

走在前头的小伙儿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凉爽的河水中。

华婉宁亦快步跟上来，她寻到岸边一块大石头站了上去，举目四望，谨慎地观察着河水的流向。

豆芽卸下背上的背篓，招呼大家赶紧收拾装备开始捕鱼。

“六嫂，我带他们几个去下网，你就在此处歇着。”他取出自己的鱼竿递给六嫂：“你若是嫌闷，就钓会儿鱼。”

华婉宁接过鱼竿，紧紧盯着豆芽，经过一路的相处，她确定眼前这人是个热心肠的大嘴巴，自然不愿意放过向他打探路线的好机会：“豆芽！你先别急着走，这鱼饵我不会勾啊。”

豆芽闻言立即热心来帮她。

“我瞧着这片水域也不深，能补上大鱼吗？”华婉宁看见其他小伙儿都端着网子往水深处走。

“嗨，这片水域可是咱们的风水宝地，水浅开阔，鱼又多。”东宝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挂上鱼饵。

“那这前头呢？”华婉宁状似不经意地指了指远处。

豆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咱们面前这条叫鹿儿河，是曲水的一条分支，顺着河道一直往东，便可以汇入曲水主道，顺着主道再往东北二十多里，就可以到丹口官渡。”

丹口官渡？

二十多里水路就能到丹口官渡？

华婉宁压制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语态平和道：“那岂不是就到巴中腹地了？”

豆芽将挂好饵料的鱼竿递给六嫂笑嘻嘻道：“对呀。咱们寨子虽在蜀西，水路过去最近的官渡就是丹口。”

华婉宁心头一喜，一双杏核眼弯成了纤巧地月牙儿：“多谢豆芽。”

他们常年生活在水边讨生活，各个都如浪里白条，布网捕鱼，手到擒来。

华婉宁手持鱼竿身姿娉婷地站在河边，整个人看似悠哉悠哉，实际上心口早已狂跳不止，她的目光频频落在那艘半旧的乌篷小船上，心中焦急的谋划着，自己不会摇橹，如何将这船划出去？

眼看着豆芽他们几个越走越远，身影已然消失在水面。

时机正正好！

华婉宁心一横，索性扔下鱼竿快步跑向小船。

船桨就搁在船板上，她心头一阵狂喜毫不犹豫涉水而下，用尽全力推着小船往前，小船摇摇晃晃飘向河中，她紧追几步也顾不得湿透的裙摆，狼狈而艰难地爬上船摆动着手里的浆板，须臾间，水面被划开一道道涟漪，小船便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太好了，船动了！

她又激动又紧张，几乎不敢回头张望。

心中不断地复述着路线：往东，汇入主道，再往东北二十里，直到丹口官渡！

她是头一次摇橹，动作生硬又笨拙，可强烈的逃生**驱使着她这娇贵的身体，华婉宁也惊诧于自己竟有如此力量，小船顺着鹿儿河摇摇摆摆往东行。

水里的丙安举着一条肥肥胖胖的鳜鱼兴奋的高呼，大家都从水里抬头张望过来。

不知是谁发现了水面上多出一艘小船。

“豆芽哥！”

豆芽正潜在水底布网，没听见丙安的呼唤，待他抬起头来，模模糊糊地看见六嫂驾船而出的背影，心中顿感不妙！

“六嫂！快回来，莫去前头！”

他在水里拼命的冲她挥手！喊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起来。

小船上的华婉宁听见背后的喊声，浑身都在发抖，心中暗想糟糕，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

她加大手中的力道，奋力地摇动船桨，生死皆在此一搏，务必全力以赴！

阿爹，阿娘，保佑女儿吧！

她内心焦灼地祈祷着，可是脚下的乌蓬小船却摇摇摆摆，越来越慢。

这是怎么回事？

华婉宁蹙眉不解，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小船忽然开始摇摆？船头渐渐偏离了先前的方向，由东往西转了起来。

“嫂子！河面危险，快回来！”身后的小伙子都变得紧张起来，纷纷搁下手中的渔具往小船那边游！

豆芽看见乌篷船转圈，顿时警铃大作：“六嫂，切莫乱动！水底有暗流！”

可是河面上的华婉宁却全然听不见豆芽的喊声，这看似平顺的河底好似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正裹挟着小船在原地旋转起来！

速度越来越快，小船好似水面的一叶扁舟，孤注无依。

华婉宁恐惧万分，紧紧握着船桨不敢动弹，她僵硬地回头看向河边，唇瓣止不住微微颤抖：

“救···命！救命呐！”

一开口全是哭腔，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她。

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随着摇晃的小船越来越不稳，此处距离豆芽他们还有些距离，待他们游过来小船恐怕早就要掀翻了。

“救命！救命呐！”她又悔又怕，只能仰头呼救！

远处水域中赫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黑影，她尚未看清楚，身体已经不受控制随着小船一道栽了下去！

“扑通！”

一声巨响，乌篷小船在暗流的裹挟中翻了！

“六嫂落水了！！”

丙安眼睁睁看见小船翻了，六嫂的霎那间消失不见，他急得大喊大叫，众人也都慌了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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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