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伦纳德的自述
我曾看过一句话,说是不要对自己的选择后悔。我觉得很没有道理,因为我对自己的选择已经后悔千百万次,人类能够拥有回忆的这一特质令我十分痛苦,只要我回想,我就会对过去的自己报以深切的痛恨,痛恨我的所作所为,痛恨的我的选择。
或许经历了一切的我才会再次做不同的抉择,但是如果仍旧当初的我,那么一定还是会走上相同的道路,明白这一点的我对于自己的后悔也感到十分的无能为力。
从两年前开始,我的后悔就开始一点一滴的积累,它装在了密封的玻璃瓶中,不会蒸发,但是却会发酵,使痛苦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呈现在我的脑海里。
但是最近我获得了一点好消息,似乎能够改变林宴作为祭品的宿命,能够挽救我之前的错误选择,虽然还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但是这个好消息是肯定的。乾周对于能够救下他的哥哥感到十分的高兴,他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希望我们都能够得到自由。”
是的,舟舟应该得到属于他的自由。
我知道舟舟现在已经在反抗军的队伍中,一方面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告诉他这个即将到来的好消息,我约了他见一面,但是他似乎非常忙,不过幸好他最后还是抽空见了我一面。
地点是反抗军基地的一家餐厅,我之前来过这里,这里的一些餐点很有特色,舟舟说他没有来过,我有些惊讶,他居然这么忙。这次用餐对于我个人来说并不太满意,我本想要告诉他好消息之后再约他出去逛一逛,但是舟舟那些生疏的话语和善变的情绪令我感到了陌生,不过我们在这次交谈中有了一个约定,虽然这个约定有些惊悚的意味,但是我答应了他的就一定会做到。
我去拜访了莉莉丝女士——那个祭品的妻子。
她说,我是第三个问她关于这个话题的,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不好的感觉,可是我不能打断她的话,只能继续听下去,因为我想要知道解决办法到底是什么。
可是她却说林有生并未能逃脱诅咒——那个祭品后来给自己的起的名字。
我其实怀疑她在骗我,可能告诉我真实情况会让她付出代价,而她为了自己着想,不愿意说出实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威逼利诱都是能够使用的办法,但并不是有效的方法,因为她看起来并不需要什么,也并不害怕什么,在我思考到底怎么才能让她说实话的时候,她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着,我不喜欢这种笑,因为接下来的话一定是我不愿意听到的。
她说:“林宴已经来过了,第一个问我的是林清,我告诉他们的,与告诉你的,都是相同的结果。”
我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因为这个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舟舟之前的表现并不像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样子,我扭头就想离开,但是莉莉丝继续用她刻薄的嘴说出让人听起来就很假的话:“每一个祭品都活不过三十岁。”
我忍无可忍,掐住了她的脖子,问她到底能不能说一句真话。戏耍一个在绝望中获得希望的人就这么有趣吗。
她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林宴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他似乎也已经决定面对这些事了,他比我更早接受事实。
我不希望舟舟接受事实,我更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可是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莉莉丝说的似乎并没有掺杂一句假话,我看到了她屋子里和她爱人的画像,一个就算经过修整但是仍旧从画中透露出死气的男人,还很年轻。
还很年轻,舟舟也还很年轻。
我浑身无力,跪在莉莉丝的面前,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可以。
莉莉丝情绪变得激动,你以为呢?难道我不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换有生的命吗?你觉得是我不愿意去交换吗?
我的话伤害了她,她变得声嘶力竭,我却没有办法再多说一句话了。
待她平复好情绪之后,就赶我离开,说她只知道这么多。
最后的希望也消失了,而且舟舟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那么他在餐厅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看着我告诉他所谓的“好消息”,却是一个他早就知道的绝望结果,他没有告诉我是为什么呢?或许是就算跟我说了我也不会相信,并且质疑他是否存在反抗情绪。
是的,我总是这样,我从来没有好好对待他,还欺骗他。所以他已经对我无话可说。
这次事情结束以后,我仍旧拜托乾周翻译秘文,乾周在知道还是没有办法之后显得十分气馁,为了能够更好地明白秘文的意思,乾周开始直接询问他的父亲,但是找了一些借口,他的父亲自身似乎也在研究些什么。
很可惜,一直没有获得更好的消息。
直到帝国被攻破的那一天,我与乾周作为反抗军的内应,提供了较为可靠的消息,为战争的胜利提供了一定的优势,在大部队结束之后,我们看见了舟舟站在城墙上。
他的父亲忽然变得十分热情,但是说出的话却并不是舟舟爱听的,甚至想要在这个时刻重新复辟属于所谓不死鸟的帝国,我一直盯着舟舟,但是他却没有多分一眼给我。
他站在城墙上,背后是明媚的光,打在他身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在看见舟舟在对他父亲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我希望自己没有答应过舟舟的约定,我希望自己不曾从城墙上向下望去,因为每一个画面,都令我难以接受,我酿跄着从城墙上走下去,看见了满眼的鲜红,以及碎裂的尸身,我觉得眼睛很痛,这应该是幻觉,可是鼻腔中却充满了血腥味,在恍惚中记起了舟舟说:“不要让我的身体落入到我父亲的手中,一丝一毫的血肉也不行。”我在此刻有些明白,作为祭品的舟舟,就算已经死了还是能够被献祭给不死鸟,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用手捡拾着舟舟碎裂的身体,却觉得脑袋发晕,他的父亲似乎变得疯狂,发现我的行为后意图从我的手中抢夺。
一丝一毫都不行,可是我带不走啊,舟舟,你变得这样的碎,我没办法将你全部带走,眼中混沌,脸上变得潮湿,地上有水珠砸落,还有人想要和我抢夺已经死去的你。
他的父亲从地上搜集着已经冷却变得粘稠的血液,我手脚无力,争夺不过一个已经疯癫的人,我本想求助乾周,但是却看见他捂着嘴不断的后退。
没用的东西。
我用身上的衣服兜着肉,用剑铲起已经渗进土地的血,背在身上想要离开。却被身后大力撞了一下,装在衣服里的肉块撒了一地。
不要妨碍我,为什么要妨碍我,舟舟只拜托了我这一件事,这我还不能完成吗?
乾周看着我们的争夺,从墙上拿了一支火把,眼疾手快的将身上的一个水壶打开倒在了舟舟身上,一把火点了起来,他添加的燃素,烧的很快,很干净,我什么也没来得及从舟舟身上拿下来,只能呆呆地望着那大火。
这火也烧的我眼睛好痛,面前的景象抖动,似乎听见了乾周跟我说对不起,其实他没有错,舟舟一丝一毫的血肉也没让他父亲夺走。
我只是悔恨从一开始我所有的选择,在这一刻每一步都变成了错误,我没能给舟舟足够的爱,也能没能帮他获得自由,我也永远的失去了舟舟。
我最终什么也没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