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向远也被扒拉出来。孙家出面证实,他是金天鹅的总设计师,和银天鹅长期合作,参与了银天鹅的改造和维护。
被埋没了许久的天才忽然大红大紫,那些说他该死的人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死死咬住他的罪证不松口,另一个阵营从咬他改成挺他,甚至编造出他和林溪辰的爱情故事。
他的朋友林小沫也不能幸免。他和林溪辰都姓林,林溪辰出现的时间又这么微妙,羌家又对林小沫这么好,难免让人怀疑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好在羌家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林小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吵得再火热也影响不到他。唯有羌冰晨时不时在他跟前接个电话,让他拼凑出现在是个什么进展。
孙向远初步研究出了血人的机制。这是一种半仿生的纳米级机器人,从口鼻和毛孔进入人体,寄生一段时间后模拟出机体的生物算法,随后大量增殖,破坏机体的神经组织。它们具有智能,能实现超维空间远程通讯并被人操控,被攻击时释放核能,威力不亚于小型核爆。
研究成果发表在权威期刊上。长达30分钟的实验视频,繁琐的计算和严密的逻辑,水平中等的只能看懂实验结果,高手们都知道孙向远所言非虚。
紧接着,孙向远又发表了这种“活死人”的鉴别方法,并展示出94个军官生前的数据记录。敌人很狡猾,没有与这些机器人进行通讯,但孙向远还是从他们的应激反应时间发现了端倪。即使只是千分之一的误差,但94个人的分析结果整齐划一,足以使人信服。
舆论顿时发生了180°转变。同情变成了后怕,谩骂变成了赞扬,威胁变成了救星。那些嚷嚷着叫童昕诚拿出资源卡的,最后纷纷出来道歉。
又过了几天,孙向远声称找到了预防的办法,能通过疫苗破坏机器人的仿生结构,目前正在加紧研发。
“天哪!他也太厉害了!我爸爸说他今年才25岁,光是专利就有两百多个,其中还有不少是特级!我要是能认识他,明年你的所有餐费我都包了!”女孩清脆的声音传到羌冰晨耳朵里,震得他的耳膜微微发麻,“帮我打听打听他有没有对象、喜欢什么类型的、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
羌冰晨把通讯挂了。
林小沫正蹲在池塘边喂鱼,看到他满脸写着“不高兴”,以为他表哥又出了问题:“怎么了?”
羌冰晨嘴唇抿得很紧,抱着胳膊走到池塘边,难得有了一丝大人的气场:“少管闲事。”
林小沫笑了笑,知道与童昕诚无关,也就不再追问。
这反而让羌冰晨放下了戒心。
“你说我表哥……”他挠了挠头,把发型弄得一团糟,“怎么那么傻呢?”
林小沫往池塘里扔了把鱼食,十几条丑鱼聚在一起争抢,翻起了一朵朵浪花。
“不就是一台机甲吗?他凭什么赌上自己的人生?”羌冰晨一脚把一颗石头踢进池子里,“他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有可能。”林小沫扔出最后一把鱼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但你外公外婆也同意了。”
“他们!为了羌家什么做不出来?”羌冰晨又狠狠踢了踢地面,“当年我堂弟出事,就是他们没拦着他,任由他去找表哥!因为表哥不能死,他们就让弟弟冒险!”
“那你堂弟怎么样了?”林小沫问道。
羌冰晨闭了闭嘴,随后低沉地说:“还能怎么样?死了。”
林小沫点点头,没有打搅他陷入悲伤。等他情绪稍稍稳定,才接着问道:“你堂弟当年多大?”
“14岁。”
“你表哥几岁上战场?”
“15。”
“那是有点小。”林小沫缓缓站起来,蹲久了腿有点麻,“你表哥和堂弟关系很好?”
“嗯。”
“那你表哥一定很愧疚。”
何止愧疚?他都想死了,否则不会受那么多伤。羌冰晨心里嘀咕,却没有说出来。
林小沫望着远处的天鹅湖,表情和湖面一样平静:“我放心了。”
“你表哥经历过这么大的挫折,这次一定能挺过去。”
这是什么逻辑?受过伤难道不该好好保护吗?羌冰晨觉得林小沫简直不可理喻:“喂!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让我表哥多伤几次,把他练成铜墙铁壁?你和林溪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小沫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给:“林溪辰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别扯上我。伤你哥的是他,你有本事找他算账去。”
“我要是知道他在哪,跟你扯什么皮?真是……自从你到了我家,我哥处处倒霉。我看你就是个瘟星,早点离我哥远点吧!”羌冰晨说完就走,气呼呼的样子很是滑稽,完全忘了是他自己找上林小沫的。
羌冰晨不知道,他的话差点捅了娄子。
瘟星。
处处倒霉。
离我哥远点。
要是孙向远听到这句话,会立马把林小沫拉出去,羌上将跪下来求都没有用。
这是林小沫的软肋,可能降低他的自我认同。一旦他感到了威胁,防御机制被触发,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倾倒。
林小沫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经不起一再的摧残。
童昕诚想必也是。
“童少将,你最近的训练时长严重超标,我不得不提醒你,机甲对神经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再这么下去,别说93%了,你连50%都到不了。”军医疾声厉色,就差没把报告摔在童昕诚脸上,“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算你练到100%,林溪辰都不可能回来了。你是为了一个死人自暴自弃,还是为了你的家人和朋友振作起来。”
童昕诚坐在军医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想事情,也不知听没听到。他瘦了一圈,脸颊凹陷,眼袋青黑,一看就是很久没睡。
他不敢睡,不敢休息,一闲下来就会想起林溪辰,想起他们共度的三天三夜。
明明认识不久,离别时却痛彻心扉。
看到童昕诚蔫巴巴的,半点没有昔日的少将风采,军医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找死就回家找去,要么就上朴少将的心理咨询室,别来我这浪费资源!”
“你的休假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从现在起不许踏入军区大门,哪凉快哪待着去。”军医干脆地在诊断结论上签了字,把童昕诚推出了诊室。
童昕诚拿着诊疗单,在诊室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要干什么。
他要回家,给林溪辰立一个碑。
现在立碑的人很少了。大部分人采用合成虚拟人物的方式纪念亲友,数据就是他们的骨灰。
羌家也不兴这种方式。他们的方式是将亲友的基因写进种子,再把这株“基因植物”养大。
几百年过去了,这些植物郁郁葱葱,构成了羌家的百顷树林。
羌荷的种子也长成了树,现在每年都会结果。童昕诚用这些果子酿酒,酿好了埋在地下,想等结婚的时候喝。
可婚是结了,那个该陪他喝酒的人却不在。
哪怕那个人不喝,就只是看他醉一场,也比丢下他一个人强。
他拿不到林溪辰的基因。
准确地说,是任何仪器都检测不出林溪辰的基因。
他的基因序列时刻都在变,连他存在医院里的基因记录都紊乱起来。没人记得住那么庞大的数据,因此,世上再没有林溪辰的遗传信息。
童昕诚想把他留下来,只能用别的方式。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在石头上刻下亲人的名字,希望这方石头成为连接生死的门,让亲人的灵魂回来团聚。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们渐渐知道没有灵魂,人死如灯灭,这项习俗也消失了。
童昕诚想立碑,不是相信这块石头能让林溪辰回来,而是提醒自己许下的诺言。
要是你死了,我就孤独终老。
时隔半个月回到羌家,童昕诚只觉得物是人非。
羌冰晨拔高了一截,和他一样高了。虽然疏于锻炼,但羌家的基因好,愣是长成了帅小伙。
那群天鹅还是那么安逸,飞到他母亲的荷塘游泳,帮伴侣梳理羽毛。
林小沫还是会盯着他看,却不再试图靠近他,倒是喜欢上了池里的鱼,天天都来喂。
至于他自己……变化就更大了。
他选择了白玉作为石碑的材料。这种玉质地温润、细腻,就像林溪辰给人的感觉。
在玉上刻字不难,难的是把字写好,以及写些什么。
童昕诚想了很久,最终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童栖于林,昕归于溪,诚安于辰,铭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