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庆三十五年,大梁内乱。独孤皇后内侄陈奎,串通京城九门提督,暗中控制玄戈,将梁帝逼死于玄武门前。将一众妃嫔、皇子囚禁于宫中,秘密处决,一时间宫门内血流成河。太子殿下李瑾、五殿下李珩侥幸出逃,流落江湖。
陈奎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昭,年号永安。派出一众暗卫追杀两位殿下,对外宣传寻遗孤,十五年无果。
相传这日月中堂是江湖中极为神秘的一派,堂中人武艺高强,行踪不定。常年隐居在云雾缭绕的仙境之中,超凡脱俗,不理人间烟火,活似白衣半仙。
传说堂中子弟追求长生之术,已达至高之境,又有传说,这日月中堂虽说是个江湖门派,但常年游走于庙堂之间,专哄达官贵人。
是真是假,也无法轻易评判。毕竟天下太平已久,日月中堂似乎只在百姓的口头间流传,以有百年来无人真正见识过了。
“你说这陛下安的什么心啊,连你我都清楚,苏家怎么可能有反心呢!”京城郊外二十里的地方,一家驿站里坐满了人。
“你个小鳖孙,说话小心着点。”
说话的是两个官差小吏模样的人。
“咱就是不明白,古往今来为啥总有那么多忠臣蒙冤,小人得意的事。”那人似乎年纪尚轻,闷了口酒。
另一个似乎稍微年长,压低声音道:“你我不过是跑腿的奴才,在圣人面前连个渣滓都不算,怎敢妄议。再者他们宫里的勾心斗角,哪有一日是消停了的?贵人们神仙打架一般,哪有你我这等凡人议论的地方,小心着你这颗脑袋。我知你年轻,总有些指点江山的盛气,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那咱们就什么都不管,只求保命?”
老吏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道:“人间不容你空谈理想。”
“当真如此?”小吏扭扭捏捏地问,“那如果此时有人来劫囚,我们是管还是不管?”
老吏猛的回头一看,只见一白衣人从檐上飞过,脚下瓦片无声,可谓是身轻如燕、身手卓绝啊。
小吏震惊之时,老吏连忙大喊:“愣着干嘛!追啊!”
“不是说保命要紧吗?”
“囚犯要是跑了,你我魂都要被削成片,哪里还有命!”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间,白衣人脚下一发力,纵身一跃,上了驿站的房顶。一翻身便来到了后院,只见此处停放着三辆囚车。
囚车里押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明显要老许多,三人身上还穿着甲胄,脸上甚至还有未来得及洗净的血迹。
这三人便是镇守北疆数十年的苏家三父子,被乾州太守状告贪污军饷、目无法纪,与蛮人勾结,企图造反。永安帝下令押送归京,听候发落。
押送三人的官兵不少,据说还有大太监周怀瑾护送,白衣人一路跟至京城附近。果见官兵放松警惕,于是当即行动。
白衣人跳下屋顶,衣袂翻飞,黑发玉冠,俨然一派玉面小郎君的模样。手持一柄长剑,通体银光,雪落霜寒。
只见他利落地劈开了三人囚车的锁,道:“走!”
苏老将军还待要道谢,却被白衣人一巴掌拍在背上,推着走了几步。
先前在前院吃喝的官兵已然涌进后院,手持大刀,劈头盖脸地向白衣人冲来。
白衣人长剑一挥,在其中显得格外游刃有余。于是苏家三人也不拖后腿,彼此搀扶着走到后门。
却发现此处早已有四匹马等待,苏老将军骑上马,回头喝了一声:“侠士,快走!”
白衣人闻声,一剑逼退一众官兵,又施展出他那绝世轻功,稳稳地落了在马背上。
四人打马狂奔,一路向南。
日暮将至,晚风萧瑟。白衣人拴好马,便对三人说道:“夜幕将至,且在此处歇息。”
“少侠救命之恩,老夫实在无以为报。”说着,就要跪下磕头,白衣人也不拦着,只是负手而立,冷眼旁观,“这位少侠身手不凡,敢问为何涉险来救我们这将死之人?来日我等定当回报。”
两位小将军也随父亲一同磕了头,连声赞同。
“日月中堂水云身,奉堂主之命前来。”水云身言简意赅。
说完便甩手进了客栈,留下父子三人大眼瞪小眼,哑口无言。
“爹,那水云身是何人?”苏伯卿问到。
苏家长子苏伯卿一心打仗,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将,作起诗文来便是要了他的命。而舞文弄墨之事便要当属次子苏仲文莫属了。
还别说,这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地搭配着,倒也好用。苏老将军对这两个儿子从来是满意的不行,只可惜如今他们父子三人都沦落至此。
仲文看了一眼老将军,得到默许后,才说到:“日月中堂一派传承已久,但却鲜少在人前露面,也只有些许捕风捉影的坊间传闻。据说乱世方出,凡出必有大祸。”
“那此番?”
苏老将军道:“总而言之,他们这批人不是泛泛之辈,若不是为国为民的肝胆之徒,便是大奸大恶之辈。我等要小心应对。”
“我曾听到一个传闻,说这日月中堂的水云身在十六岁时单挑金门九派,一剑封神,由此便江湖闻名。”苏仲文继续说,“算起来,这位水云身不过才二十岁。你看那身手,好了得。只不过,人有些傲气了……”
“那又如何?我若是此等高手,也必然横着走。”
苏仲文白了他一眼。
“日月中堂见,江湖满座看……”只听苏老将军悠悠地唱到。
倏然间,周遭野狗嚎叫,哀鸣不绝。苏老将军立刻反应过来,大叫:“快跑!”
下一刻便被一箭穿心,两位公子见父亲在眼前口吐鲜血,一时愣在原地。还是大公子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仲文就趴在地上。
水云身闻声而来,看到老将军已死。闪身躲过几箭,又撩起剑身,挡住几支呼啸而来的箭矢。
“走!”
两位公子也识得好歹,连忙往楼下跑。谁知此时又有一队人马从楼梯摸了上来,狭路相逢,伯卿率先提剑上前缠斗。两兄弟一上一下,默契无间。
“莫要恋战!”仲文喊了一句。
两人便抽身逃向客栈外,此时水云身也恰好从二楼飞身下来。三人跳上马,却不曾想,一把利刃从远处飞来,玄色闪过,水云身的马匹前脚被齐齐砍断,一下将水云身甩脱在地。
一队蒙面黑衣人挡住了三人去路,个个眼神凌厉,杀气森然,手中皆握着一把玄铁剑。为首的那人剑已然脱手。
“玄戈!”伯卿大惊失色。
玄戈乃是天子爪牙,专司监察、护卫、刺探、暗杀一类特务,其首领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玄戈中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朝野无不畏惧。
水云身拨了拨散乱的鬓发,轻声道:“让开,不然……杀了你。”
为首之人见他如此嚣张,神色冷然:“侠士仗义出手,我等本不与江湖中人牵扯,若能收手,今日之事权当误会。若是执意,玄戈手下,不留活口——”
“让开。”
“上!”
玄戈五人一齐举剑,水云身这才终于拔剑,剑身修长,通体银白,剑气凌然。长剑在他手中灵活如蛇,鬼魅一般刺向夜色。速度极快,不及看清招式,玄戈五人却直愣愣倒下三人。
剩下两人的见不好惹,连忙尥蹶子。
口气还不小,只可惜本事稀松了。
仲文眼见此景,不由得叹气。从前的玄戈可不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怕是十五年前的宫变后,人心依旧不稳。怕就怕在此时有人趁机将这浑水搅得更浊,国一日不宁,百姓便一日受苦。
难道日月中堂的人是察觉到了什么,方置身此事中。不然,我苏家怎会惊动一个百年不见动静的门派。
水云身斩钉截铁:“今夜不可再歇,走水路,南下。”
“唉……”伯卿欲言又止。
水云身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伯卿便被冷得不敢多言。
这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高挑清瘦,脸上也从不见一丝波澜。模样俊郎,若是换上丝绸缎子,也是个一表人才的世家公子,偏就着一身白晃晃的丧服。寡言少语,俨然一幅“生人勿近”之感。
仲文帮他将话说了出来:“家父不幸,请许我兄弟二人将遗体安葬。”
“自然。”
说完,水云身负手而立。
就这么站着看苏家二位公子刨坑、埋人、填土……一言不发。
她冷眼看着他们跪在坟前哭泣,接着立誓,然后下一个流程就该依依不舍地离开,定要“一步三回头”的那种。
“这位少侠,你要将我们带去何处?”仲文问到。
“日月中堂。”
“相传这日月中堂自建派以来无外人可入,这是?”
“堂主之意。”
仲文委婉地问:“只是不知我等落魄囚徒,不知是何德何能食得水云身亲自来救,又如何能够了进入日月中堂的格。”
“堂主有命,让我将你们带回,旁的一概不知。”
说着,三人便已经行至渡口,此处已经有了两条船只。月儿在水面上安分守己,偶有一阵微风,将这绣着婵娟的布匹吹皱。渡头上燃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火光氤氲着水面的雾气。有一老翁垂钓,穿着蓑衣,散漫地坐在岸边。
老翁也不抬头,只是拖着长长的腔调,说:“遥瞻残月,暗度重关。”
水云身道:“我急急走荒郊。”
“上船吧。”
苏家二位公子一头雾水却不敢多言,跟着上了船。船上四人皆无人说话,苏家二位公子方才陷入心中苦楚。从名门之后、将门英才,一朝成了阶下囚,如今更成了逃犯、亡命江湖。
可怜苏家世代为国戍守,如今却因小人谗言,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可任两位公子……逃犯如何哭天抢地,苍天也不会听见了。毕竟,何人又说得准,上天庭的神官不是和人间的官吏一般的尸位素餐呢?
四人摇摇晃晃地在月色中悄然前行,只听见水声潺潺、岸边草虫鸣,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篙子与船身碰撞产生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