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飞鸟 第9章 钻石

罗浩过来，盯着李敏一会儿，就坐下来了。李敏觉得这有点不现实。罗浩对文婕说：“你对面这个人是谁？”文婕知道他明知故问，李敏知道他想激怒自己，但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罗浩说：“好久不见了。”李敏心中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但表面不动声色。

初恋有些时候就像十五的圆月，是拼尽猛长了很久才长成的最好的那张脸。而接下来的总很难那样悸动，因为心不再毫无经验。所以从一些角度来说，初恋以后到了某一点，圆极必缺，似乎只有下落一途。所以阳春白雪的故事多在初恋，第一次，或者第一段感情，因为多少有些未知者对新事物的猎奇新鲜和敬畏。而后面，却是多了经验和手段，却少了青涩的痛苦，也少了初时的冲动。成长的代价与成熟的代价，份量确实不同啊。

李敏在这段感情成长了，却远远没有成熟，所以她要继续经历成长带来的撕扯，也要忍受对成熟渴望的煎熬。当她想回头时，发现已无路可退，过去已然就是过去，成了一纸记忆，而要往前，又觉得痛得太甚，却又停不下来。

在老武和自己闹离婚的当口，命运竟然让罗浩出现。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然而措手不及之后，她准备给罗浩一个下马威，让他痛苦，但是又有不甘和不舍，种种寻思下，她看起来更像沉思。

罗浩没想到等来这么久的沉默。他也就沉默了。

成年人的世界，已然不同于少年时候的不管不顾。年轻的时候荷尔蒙旺盛，以为看脸看身材就够了，也总以为自己永远□□旺盛。而成年后，荷尔蒙不再那么多，□□也成了家常便饭，还要生儿育女，少年时的梦幻憧憬终究不再上演，能带来快乐的，荷尔蒙占不了太多。

“你现在有钱吗？”李敏突然问。

罗浩有点惊讶。以前的李敏不会这样问。她总是小小一只，挽着自己的胳膊，乖巧听话。有些时候他想带她去高档餐厅，她总是嫌贵拒绝。李敏变了，罗浩发现。

“你很需要钱吗？”罗浩还是问了。

“三十万。”李敏说。

文婕听着惊讶，同时也觉得尴尬。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听这些，这涉及到**了呀。

李敏牵住文婕，文婕说：“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先聊。”

李敏少见地强硬：“不要走。”

文婕只好打了个哈哈又坐下来。她确实也担心两人发生啥不愉快的事儿，毕竟李敏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

“你需要这笔钱做什么？”罗浩问。

“给我丈夫买房子，他为了钱要疯了。”李敏盯着罗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文婕觉得两个人的故事好像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罗浩没有说话，他的侧影落在糕点店的地上，柜台上一个头影，印在满天星花上。模糊里罗浩似乎看到了过去那个肥瘦合宜的李敏，那时他也喜欢叫她“小胖子”，但是却知道她只是有点婴儿肥而已。有一次也是在这个步行街，一家老面馆，李敏吃的头上青烟缭绕，脸上皎洁如月光，他看呆了，忍不住亲了她。

转眼几年过去，那个女孩到哪里去了呢？

“我弄丢了那个女孩。”罗浩看着眼前身材肥胖满脸油腻的女人，心里暗想。

“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罗浩说。

文婕看罗浩出去，立刻跳起来：“你怎么了？有那么缺钱吗？”小心翼翼的语气带着大大的疑问。

李敏低下头，两只手抱着脑袋，头埋得越来越低，不知道在想什么，斜阳如金，她看起来像沉思的哲人。

罗浩一会儿就进来了，说：“银行账号给我。”

文婕有点儿惊讶，这两个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李敏往罗浩之前那个手机号发了个信息，罗浩手机很快就响了。

两人都有点儿惊讶，李敏惊讶罗浩这么多年没换手机号，罗浩惊讶这么多年李敏还留着他的手机号。

罗浩当然不知道，很多次老武夜不归宿通宵麻将的时候，李敏看着这个号码默默流泪。也不知道在很多时候，李敏是想打这个号码的。甚至，在被逼着要孩子的时候，李敏切骨地希望，自己和罗浩的孩子还活着，自己带着孩子和老武结婚。

但这些都是妄想罢了。想得越多，错得离谱。李敏总觉得，自己为青春付出的代价，有点儿太大。还没来得及挥霍，就已经一空了。罗浩对自己算什么呢？是什么呢？

这些折磨她的问题经常使她发狂，她总认为自己对老武有点儿没良心。发狂过后她总觉得对不起老武，“原来我还是有点儿良心的，看，想了其他男人，做了对不起丈夫的事儿，我还是会不好意思良心不安呢”，这样让她感觉好很多。然而，老武似乎并不在乎她的自动守贞，总是闹离婚，“他们是不同的男人啊，但我却不知道哪个真的爱我，或者爱过我。”李敏经常这样想。

所以李敏这种人，在有些人眼里看起来愚蠢。在有些人眼里，却觉得这种纤弱非常可爱，值得呵护。

命运对迷失的弱者何等残酷，你要强大，但不要野蛮，你要智慧，但不要虚无，你要有钱，但不要欲壑难填。

李敏对爱情和婚姻的执着有点瘾大人菜，爱情和婚姻使她上瘾，但这两样哪一个她都难以应付。在一次次的故作轻松和强颜欢笑后，她疲惫不堪，宁可躺平她认为自己已经大彻大悟，其实只是走进了虚无和迷惑的曲折胡同。

如果能够明白，拯救自己的需要自己，对爱情和婚姻少一点期待，少一点妄想，或许日子会好过很多。

罗浩心里的涟漪还没停下，李敏突然说：“大约多久能到账？”

她竟然这样**裸而坦然地为那个男人要钱，罗浩想，她肯定很爱那个男人，因为她为他舍弃了尊严。

他果然非常有钱，李敏想。他肯定非常有钱，不然不会让我被当了小三。

两人各有心思，罗浩说：“估计要两三天吧。你丈夫什么时候能还钱？”

文婕惊讶了。

以为他们是旧情未了，竟然画风突变为债主和穷女人。

“钱能到账再通知你。”李敏说。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华灯初上，春天的嫩芽在灯光下飘摇，微微风里带着湿润，这种天气和时节，许多年轻情侣开始出门压马路。手牵手的，挽着胳膊的，满脸甜蜜笑意的，大家都看起来青春时尚活力且快乐。李敏和罗浩有点恍然，似乎几年前的场景又一次出现。罗浩转过头看向李敏，李敏也看着罗浩，嘴唇动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罗浩的手机响了。

“好的，爸爸马上到。”罗浩说。

两人都惊回了现在，谁也没有说什么。罗浩匆忙带着糕点，对文婕点了点头：“先回了。以后再聚。”

这话李敏听来，却是“我想你”。

罗浩的女儿已经**岁了，看起来朴素而乖巧，听说孩子的妈妈要结婚了，罗浩心里挺祝福她。其实，对这位前妻，他更多的是感激和佩服。

文婕和李敏也打算回去。今天逛的这个街，确实有点出乎意料。李敏和文婕走在步行街，一个首饰店外面放着展示牌：“让钻石见证你们的爱，用钻石装扮最爱的她。”

牌子上很大一个钻戒，配上闪光灯，薄暮下显得流光璀璨。

文婕手上有一颗，老刘结婚的时候送的。李敏手上也有一颗，订婚以后刷老武信用卡自己买的。两人不自觉都看自己手上的钻戒，许久无话。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叫到：“文总，你好巧，你也逛街呢？”

原来是杨花儿和铁子。

文婕经历了一天的购物冲击，看到他俩，不禁笑起来。

杨花儿和铁子笑得很开心，还手牵着手，文婕不禁开玩笑问道：“这是要喝你们喜酒了吗在？”

铁子还没说话，杨花儿说：“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凤姐要介绍杨花儿给铁子当男朋友，杨花儿不同意。她讨厌不熟悉的人插手她的事，也不认为自己和铁子的是爱情。而铁子却认为凤姐添了把火，杨花儿要和自己谈恋爱了。看到钻戒的广告牌，铁子说：在“有钱也给你买一个？”杨花儿说：“我又不嫁人，不要。”铁子脸黑了，说：“凤姐没告诉你吗？”“告诉我什么？”“那个事儿呀。”“那是你们的事儿，我可不管。”说完就甩开铁子的手，自己一个走向公交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