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 第6章 长洲黑市

最终，梁郁带狗上了车，唐琢看了眼郑钧，艰涩开口：“这次不收你钱了。”

郑钧哪还顾得上什么钱不钱的，支着脑袋就往车里看：“诶诶诶，那谁啊？猎风的新人吗？隐身异能啊？什么等级呀？我没看清他脖子上的标记。”

“你管呢。”唐琢被他烦得要死，左挪一步挡住视线，“明晚六点，交易大厅，过时不候。”

说完，“砰”得一下关上了车门。

一回头，对上一颗硕大的狗头和狗头上的梁郁。

梁郁把下巴放在德牧的脑袋上，静静地看着唐琢。

唐琢暗自喟叹，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幸亏郑钧人傻，加上又有郑研这层关系，否则梁郁的非法身份一旦暴露，整个猎风都要惹来麻烦。

他看着眼前呆呆懵懵的人，忙不迭地约法三章：对外隐藏异能，出门遮挡脖颈，小心保护身份。

……

对于“没有接到郑研，反而带回条狗”这件事，林北表示干得漂亮。

孩子早就想养，奈何钱包和唐琢都不允许。

现下见到变异德牧，林北两眼放光就迎了上去。

梁郁非常大方的让渡出了起名权，林北红着脸摆摆手。

然后大狗就叫了“小南”。

第二日一整个白天，林北带着梁郁和小南在猎风基地里爬上爬下，到处乱跑。

梁郁难得没有黏着唐琢。

冷不丁的清净下来，唐琢还有一些不太适应。

但转念一想，晚上的任务带着梁郁去也有风险，也就释然了。

等到晚上众人整装完毕准备出发时，梁郁回头看了看小南，毅然决然把它推给留守的林北，重新跟在了唐琢身后。

唐琢垂眼看看梁郁：“记得约法三章。”

梁郁扯了扯身上的高领针织衫，示意知晓。

这回唐琢只带了梁郁和秦家欢。

猎风整个佣兵队算上做饭阿姨也就十来个人，贵精不贵多，连不善拳脚的郑研都是B级进化者。

反观龙牙，走的是人海战术。

是以，当唐琢在交易大厅外远远见到乌泱泱一大队人马靠近的时候，无语极了。

“或许，你知道我们是秘密调查吧。”唐琢嫌弃的看了看郑钧，“还是说你打算把黑市攻下来？”

郑钧沉默片刻，然后学着唐琢，把CD级的进化者都赶了回去。

最后，加上他自己，也只剩了三个人。

六人从交易大厅站上了轻轨，一路往基地北边走。

越坐越远，车上的乘客也越来越少。

基地最北，明面上是长洲基地的工业园区，暗地里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黑市就隐匿在那片区域，包括基地官方。

一路上，梁郁贴着唐琢，郑钧就缠着梁郁。

“那个……我叫郑钧，雷霆万钧的钧。”郑钧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我是龙牙的队长，还是你们队医疗师的亲哥哥。你叫什么啊？你多大了？你有异能对吧，是隐身吗？你什么等级呀？啥时候加入猎风的……”

郑钧没完没了，他带来的两个进化者远远缩到车厢另一边，背过身去没眼看。

秦家欢从不跟傻子玩，闭目养神。

梁郁则垂下眉眼，沉默着，没什么表情地往唐琢身边挪了挪。

察觉到他的贴近，唐琢隐晦地看了两眼，好心提醒郑钧：“你最好控制下自己。”

郑钧不为所动，唐琢撇撇嘴，随他去了。

长洲基地的工业园区笼罩在一片沉闷的灰雾中。

锈迹斑斑的巨大烟囱拔地而起，刺向天空，仿佛钢铁巨兽，孤独地矗立在末世的尽头。

唐琢一行人沿着皲裂的狭窄水泥路，穿梭在一个一个仍在运转着的工业厂房之间，噪音、污水、尘埃，都是隐秘的底色。

几人行进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巨大的仓库门前。

斑驳铁门紧紧掩着，从门缝里隐隐可以看到从中露出的一丝微弱光线。

即使就在门口，也听不到门内有任何的声响，在这片嘈杂的工业区中显得冷清、静寂、又格格不入。

唐琢走近铁门，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半晌，门上一扇小窗被拉开，窗中露出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

眼睛转了转，最后落到唐琢身上，唐琢坦然由着他打量：“铜槐路来的，要订一批机油。”

铜槐路，猎风基地的地址。

机油，就是基因稳定剂。

唐琢的脸并不算陌生，眼睛后退两步，合上小窗。

很快，锈色铁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唐琢率先抬脚走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腐朽气息和刺鼻的机油味道，梁郁罕见地皱了皱鼻子。

唐琢见状，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梁郁——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他这张脸蛋，眼生又漂亮，过于扎眼。

几人穿过排排堆满了残破零件、杂乱无章的铁架，来到一个破落墙角。

这里阴暗潮湿，生满了霉菌。

一个大型废料压缩机静静地停着，表面锈迹斑斑，似乎早已失去了作用，静止的转送带延伸进脏污的皮制垂帘中，如果无人引路，根本无法将其和长洲黑市的入口联系到一起。

唐琢等梁郁带好口罩，率先低头，走了进去。

内部通道狭窄幽深，对于唐琢的个头来说，很是憋屈。

墙上昏黄的小灯勉勉强强照亮脚下的路，越往里走，空气越冰凉潮湿。

机油的气味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淡淡烟草气向来人述说一个事实——这条通道正被长期使用着。

地道尽头，一个电梯停在他们面前。

与其说是电梯，它更像是个工业用的小型升降机。

六个人没有胖的，将将能全员挤进去。

龙牙的两个进化者站在门口，手动拉上了破旧的电梯门，郑钧抬手在墙面的操作板上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

“轰隆”一声后，电梯颤抖着启动，缓缓下降。

约莫过了半分钟，又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龙牙的两人再次上手。

就在电梯门即将被拉开的时刻，郑钧油兮兮地靠近梁郁，摆出一副自以为潇洒无比的姿态，用十年咽炎都夹不出来的超绝气泡音低低开口：“我们到了。”

梁郁下意识往唐琢身边躲，奈何空间实在狭小，他脚步一动，一下就撞进了唐琢怀里。

唐琢只觉得胸前一碰，下一瞬，一阵淡淡的牛奶香气浮上了鼻尖。

梁越刚来基地，还没来得及购置日用品，因此他所用的洗浴香波都是昨天林北玩狗玩爽了以后，大手一挥借给他的——都是林北喜欢的牛奶香型。

唐琢向来对林北的品味不敢苟同。

而今猝不及防被牛奶气息扑个满怀，难受极了。

他刚想要避开，梁郁却正巧抬头，唐琢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精致的脸。

深邃的双眼，奶白的肤色，黑色口罩勾勒出的俊秀轮廓，仿佛香气不是来自洗浴用品，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唐琢心跳漏了半拍，脑袋有点发胀。

又是一声巨响，龙牙的人一下把门拉开

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巨大的地下空间喧闹非常，根根粗壮的钢铁立柱支撑起高高的穹顶，大大小小的商铺蛛网交错，吆喝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不论暗潮如何汹涌，明面上却实实在在是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几个人层错着走出狭小的电梯轿厢。

牛奶洗发水的香气从鼻尖流失，唐琢呼了呼气，昏沉的头脑恢复了正常。

我果然讨厌牛奶的味道——抬脚之前，唐琢如是想到。

……

一行人在巨大的市场里七拐八拐，找到楼梯，继续往下走。

黑市上层都是散碎商摊，越往下走，买卖越大。

所有进化者赖以生存的基因稳定剂，就在最下一层。

这层不太像是商铺，反倒像是老式民居——家家装着防盗门，门边有的摆着鞋柜，有的晾着衣物，走廊里每隔几米都安了灯，电力不太足的样子，光线昏暗。

唐琢熟门熟路走到一个门户紧闭的屋外，敲了敲。

半晌，屋里传来有人靠近门边的声响。

声音在门后停了会儿，显然是屋内的人正在透过猫眼查看来人。

果然，不一会儿，“咔哒”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

门后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个子不矮，背却微微佝偻。

看见唐琢，他露出一个狡黠的浅笑，叫了一声“唐队”，然后靠到了门侧。

唐琢被让进房间，露出了身后的人。

中年男人看到跟着唐琢的郑钧时，明显愣了一下：“郑队？龙牙不是不久前刚订了一批货，您这怎么又？”

“接了个急活，过几天去野外。”郑钧随便找个借口，施施然进屋坐下，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盒，一个非常合理的数量，不多不少，加上每月官方配发的稳定剂，足够一队人马在基地外维持一段时间了。

中年男人闻言，微不可查地面露难色，却没说什么，只是目光转向唐琢，“您呢？”

“上次买的还剩一些，我要两盒就行。”唐琢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一靠，等着中年男人取货过来。

谁料中年男人却将头一摇，歉声告罪：“对不住，我手里没这么多现货，您二位恐怕得等段时间。”

郑钧听到这话，阴测测冷哼一声：“黑老六，你他妈蒙谁啊？别说五盒，只要钱够，十几二十盒你也拿得出来。怎么，不想做我们的生意了？”

黑老六能在黑市最下层占有一席之地，自然做事游刃圆滑。

他露出一个谄笑：“郑队您先别急。真不是我不想卖，这有钱谁能不赚啊？确实是没有。”

郑钧还要再说什么，唐琢示意他稍安：“那你有多少？”

“这……”黑老六闻言看了看唐琢，沉吟片刻，像是在计算，半晌给出一个数字，“我现在最多能给您一家匀出一盒。二位就先拿回去用，等新一批来了，我亲自送货上门，您看行吗？”

郑钧又不是真的缺稳定剂，自无不可，刚要点头，唐琢再次将他拦下来。

唐琢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越过黑老六，看向不远处门扉紧闭的内室：“只有两盒？”

黑老六被唐琢灼灼地视线看得冒了一背冷汗，艰难点点头。

空气凝滞无声，室内的潮腐的气息在寂静中仿佛愈渐浓重。

黑老六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在满室静谧中好似震耳欲聋，就在他即将被浓重威压抑得喘不过气时，他听见唐琢低沉的嗓音随意地开了口。

他说：“那行吧。”

黑老六一下找回了呼吸，他竭力克制住想要大口喘气的**，朝唐琢几人躬了躬身：“几位稍待，我去屋里取货。”

刚抬脚要走，唐琢头也没抬，理了理外套的衣襟：“家欢，跟着去。”

黑老六倏然僵住，慢慢回过头，看到秦家欢缓缓走近的倩影。

唐琢就着掩襟的动作将手臂环抱，抬眼看着黑老六，痞痞一笑：“东西不轻，帮黑老板搬一搬。”

黑老六想回些什么，憋了半天，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面上的松弛皮肉艰涩地抽了抽，眸光渐暗。

唐琢依旧维持着暴毙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舌尖舔过槽牙，顶了顶下颚。

室内的气氛焦灼起来。

无声的对峙中，终究是黑老六败下阵来。

他颓丧地回低下头，重新迈起腿，一步一步走向通往内室的紧闭大门。

秦家欢稳健地跟在他身后两米，目光犀利地看着黑老六的手缓慢握上门把。

“砰——”

一声巨响。

就在黑老六伸手将把手按下的一刻，他猛地后退，门被从里面大力撞开，重重的击在墙上，两道人影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来，直奔大门。

秦家欢离黑老六最近，一个箭步，三下五除二将人按住。

两个龙牙的队员反应也不慢，二人都是身体机能类型的B级进化者，战力可观，他们动作利落将其中一人制服。

借着同伴被抓住的空档，田一平调动起速度异能，几个闪身从龙牙二人的围扑中脱出身来，向外冲去。

大门边一站一坐的人，田一平认识，或者说整个基地无人不识。

长洲基地最强的两个佣兵队的队长，都是A级进化者，一个控电，一个控压，前者眸光微转就能使高压冲向心脏，后者一个响指就能引人自爆。

田一平知道自己进退维谷，在劫难逃。

在这危急关头，他一眼看到了立在一旁的梁郁。

一共六人，除了那个按着黑老六的女的，眼前这个男人是最瘦的。

虽然带着口罩，但是露出来的眉眼清秀，额角白皙，一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

这人穿着高领，看不到有没有纹身。

可就算是个进化者又怎样？进化等级直接和身体素质挂钩，看他弱柳扶风的样子，大概率也是泛泛之辈。

田一平思及此，心神微定，脚步一转，飞身上前。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往梁郁颌下一架，瞬间将人劫持。

郑钧原本还隔岸观火看他们垂死挣扎，转眼看到梁郁被绑，瞬间急了：“操！你他妈放开他！”

田一平原本还担心这两个队长不顾这人死活，眼下看到郑钧的反应，心中大喜。

他眸光一亮，继而威胁： “别过来，否则我弄死他！”

郑钧目光阴沉，手掌一动，刚想要发动异能，田一平迅速察觉。

他下手干脆利落，将匕首猛地按下两寸，在梁郁洁白的皮肤上割开一道血痕，怒喝：“我说了，别动！”

郑钧投鼠忌器，缓缓收手。

一抬眼，却看到唐琢仍然老神在在地抱臂靠在一边。

他恨恨咬牙，话从齿缝里说出：“老唐，干嘛呢！想办法啊。”

唐琢没搭理他，就淡淡看着梁郁。

梁郁被锋刃割伤，也没什么反应，回视唐琢。

两人把田一平无视个彻底，他恼羞成怒，余光看见梁郁脸上带着的巨大口罩，愤而伸手，一把将它扯了下来，甩到一边。

梁郁精致的面容展露出来，看上去有些怔愣。

他的视线追着被甩飞的口罩看去——它落在了污浊的地上，刚好碰到一团阴湿泥土，又被田一平踉跄着踩了一脚，瞬间脏得不成样子。

梁郁敛下眉眼，抿了抿唇。

这是唐琢给他的。

他的指尖蜷起，摩挲了两下掌心。

约法三章，其一：对外隐藏异能。

熟悉的嗓音和话语在脑海里闪过，梁郁的手重新舒展开来，再次抬眼，看回唐琢。

唐琢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有点乖。

田一平满脸不可置信，在梁郁和唐琢之间来回看了看。

这人难道和猎风的队长有仇吗？

梁郁的挟持价值骤降，田一平心里瞬间慌了一下，手里失了准头，一把扯开了梁郁的衣领。

洁白无暇的修长脖颈显露眼前，田一平顿时了然，愈加胸有成竹——这果然是个普通人。

谁料，下一秒，天翻地覆。

约法三章，其二三：出门遮挡脖颈，小心保护身份。

二比一，梁郁单方面判定后者获胜。

黝黑的漂亮瞳眸皱缩，他右手抬起，握住田一平持刀的右手，瞬间用力，向外一掰。

“咔”得一声，田一平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梁郁上身微躬，一把将田一平过肩摔到身前，重重砸在地上。后者的手吃痛松开，匕首继而飞出。

梁郁长臂一伸，稳稳接住掉落的匕首，余光看见地上被糟蹋地不成样子的口罩，小嘴不爽地一撅，抬手就将匕首刺入了他的大腿动脉。

血如泉涌的瞬间，田一平再次发出哀嚎。

不到五秒，从人质到杀手。

郑钧站在原地，看傻了。

唐琢站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郑钧回头看来，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这次我们从野外打了一窝小型群聚的成年青裂，B级进化动物，搞不好比你手下这俩人都能打。”

说着，唐琢又指了指梁郁：“前后也就几分钟吧，他一个人，都杀了。”

郑钧精神恍惚。

唐琢笑了：“我早说了，让你控制下自己。”

三个人都被制服了。

唐琢迈开长腿，走到黑老六面前，蹲下身凑近他，无奈开口：“黑老板，你说这又是何必？”

黑老六艰难的抬起头，语无伦次连连求饶：“唐队，我错了我错了，您要多少稳定剂？要多少都行，我给您取。我打折！不，送您！都送给您！”

“不劳烦了。”唐琢绅士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毫不客气抬脚踩住黑老六，“猎风一向主张自力自强。”

秦家欢立刻会意，起身就要往室内走。

突然，房子的大门被“砰”得一下暴力撞开。

“管理局办案。”一个耳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门口响起，声音优雅又从容，仿佛不是来抓人办案，而是来参与什么商业会谈。

唐琢循声看去，罗栖穿着他那身迷彩，率先走进屋内。

“接到举报，黑市商户程六贩卖违禁药品，现在依法传唤，接受调查。”

说完，罗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落在唐琢和郑钧身上，随即一脸吃惊地说道：“唐队，郑队，没想到你们也在。”

郑钧闻言，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

明明早就感知到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罗栖对他的神情视若无睹，故作为难道：“这不好办了。”

“虽然你们是高等级的优秀进化者，也是建设基地的栋梁之才，但是非法购买违禁药物，还……”罗栖看了看被他们按倒在地、各自挂彩的黑老六三人，“打架斗殴。”

罗栖视线从众人扫过，露出一个公式微笑：“各位，还是跟我去管理局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