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 第48章 蚕岛（十八）

一群带着高级研究员名牌的白大褂前呼后拥着一个什么人走进A区。

窝在角落里的秦家姐弟移开注意力，着意看了一眼。

自从他们那日跟着小茹进入A-15实验室，就被困在这里了。

不像上次在秦家乐的梦里很快结束，这个梦的时间一直在前进着，姐弟俩就这么每天看着研究员折磨小茹和姚启。

倒也没有什么身体上的伤害，更多是精神刺激，可看着却十分令人难受。

秦家乐好几次差点上前，但总想着看看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就忍到了现在。

他看到人群卑躬屈膝地跟在那人身后，每经过一个实验室，气氛就低迷几分，似乎是因为实验不畅受到了训斥。

直到他们来到A-15的观察窗前。

那人看到角落里的小茹，站住脚步：“怎么回事。”

声音很成熟低沉，秦家乐听着有些耳熟，但无论怎样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紧接着，秦家乐看到负责A-15那名高级研究员一改面对旁人时的倨傲，点头哈腰着回答：“这是一对父女，实验样本是父亲，情绪靶点是‘爱’。”

“爱？”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内容，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冒犯了这位大人物，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秦家乐目送众人离开，看向一旁的秦家欢：“我怎么觉得这人的声音很耳熟。”

秦家欢沉思片刻，道出一个名字：“齐里尔。”

秦家乐刚是一惊，就听秦家欢疑道：“但听起来似乎比我们在园区见到他的时候更低更成熟。”

“过了这么久……”秦家乐想当然说到一半，骤然停下，“不对啊，从时间线来说，这个齐里尔应该更年轻才对——”

他话音刚落，突然实验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

齐里尔走了进来，一样看不清样貌，身后却没了跟随的众人，秦家乐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和之前不尽相同，显然在幻象中又过了一段时间。

齐里尔走到姚启床边，抬手敲了敲他的床栏。

“想不想救你女儿？”

姚启原本神态恍惚地躺着，听到这话，突然回了神，他慌忙看向齐里尔：“想！求你救救我女儿！”

“我救不了她，你只能自己救。”

姚启茫然瞪大眼睛：“自己……救？”

齐里尔随手翻了翻姚启床边的实验记录本，不慌不忙地说着：“自然界中有一种蝴蝶，叫玻璃翼蝶，晶莹剔透，梦幻无比。”

“全区进化后，玻璃翼蝶的进化体展现出了一种神奇的能力。”齐里尔言罢，抬眼看向姚启，一字一顿说道，“造梦。”

“让人在梦里看到最幸福、最快乐、最想要的事物，多了不起啊。”

姚启被他的神情语气说得有些害怕，颤声问道：“所……所以呢？”

“你的进化方向是致幻，你女儿的异能叫仿生，分而处之，一无是处，可如果能够合二为一……你们就会成为我最棒的助手。”

“可……怎么才能合二为一？”

齐里尔笑了笑，靠近了姚启。

……

高级研究员打了个哈欠，负责的几个样本数据都毫无起色，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失败，让他在那位大人面前狠狠丢了脸面。

连日的连续实验让人精神不济，神思倦怠，他疲乏到有些恍惚。

突然，他透过隔离窗看到A-15实验室的诊疗床上空无一人，那个实验样本和他的女儿竟然都不见了！

研究员精神一振，慌忙推门而入。

“梆——”

小茹收起手中的实验仪器，狠狠踢翻被自己砸晕的研究员，从他身上取下了一串钥匙，走向那张在研究员眼中空无一人的诊疗床。

半晌，姚启身上的锁链应声而开。

父女二人从研究员身上拽下实验室的通行磁卡，这是他们两人唯一的机会。

姚启牵起女儿的手，不敢有片刻犹豫，冲出了这间实验室。

小茹用自己的仿生伪装异能将他们的身形隐蔽，二人马不停蹄地向实验区外逃去。

她的小手被爸爸紧紧握着，他的掌心干瘦却温暖，带着急促的力度，像是唯一连接着现实的支点。

父女穿过长长的走廊，冲向来时的电梯。

每一道门后都关着通向深渊的巷道，只要一扇被人推开，他们都会被发现，然后困死在这座囚牢。

喘息越来越急促，父女的步伐凌乱。

电梯升上地面，他们冲出主楼的大门，展翅欲飞的蝴蝶雕塑近了又远，园区的大门便在咫尺之间。

可就在他们跑出前的那一瞬间，能源枪射出的光束弹“啪”得一声击中了年轻父亲的身体。

小茹感觉到牵着自己手的力道一紧，又一松。

她被爸爸猛地一推，踉跄着跌出门外，夜晚的寒意瞬间裹住了她的身体，她却感觉不到惧怕和紧张。

姚启并不伟岸的身躯挡在身后，没有退缩，也没有犹豫，仿佛早就预知了这场结局。

“跑。”他轻声地说。

于是，他看到女儿的身影迎着风，艰难痛苦地下定决心，向前跑去。

夜色低垂，星辰冷漠地俯瞰海岛。

小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不久，秦家姐弟看到齐里尔缓缓来到了中弹的姚启身边。

“何必这么麻烦。”他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直接进行手术就是了，多余演这一场。

姚启努力撑起身体，身上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他的神情却平添了几分释然：“我希望你也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让她以为我死了。”

齐里尔低头看了眼这个年轻的父亲，点了点头：“可以，但我必须提醒你，手术之后只有神经映射会被保留下来，意识却不会继续存在，从你角度来看，你就是死了。”

“其实我更希望是你活下来。”齐里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尔笑了笑，“我实在不太会应付小孩子。”

“小茹很乖的。”姚启忙说，生怕眼前的男人反悔。

齐里尔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呼啸着抵上园区门前那只水泥蝴蝶的翅膀，姚启看了一会儿，思绪渐渐远了。

“爸爸爸爸，小茹想变成蝴蝶！”

年轻的父亲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温和耐心又慈爱地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蝴蝶漂亮。”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满是向往和憧憬，“蝴蝶还有翅膀，想去哪里就可以飞到哪里。”

“哦？那小茹想去哪里呀？”

“唔……哪里也不去，小茹就要呆在爸爸妈妈身边！”

尘土随风席卷，仿佛水泥的翅膀真的扇动。

爸爸的小茹想变成蝴蝶。

爸爸的小茹变成了蝴蝶。

爸爸的小茹会是最漂亮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