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 第12章 死狼复生

后来的一路，唐琢始终握着那个手腕。

几人婉拒了邢秀山一起吃晚饭的邀约，返回了开始的那间别墅。

邢秀山和科伦将几人送到门口。

临走时，邢秀山叫住唐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唐琢看着曾经最敬重的上峰、兄长，顿了顿，轻声答道：“我很好。”

“那就好。”说完，邢秀山就转身离开了。

等几人回到那间温馨的会客厅，拉好窗帘，梁郁和小南显出身形的时候，林北和秦家乐吓了一跳。

“怎么找来的？”唐琢倒是自如，他似笑非笑，调侃着问道。

虽然知道答案，但他就是想和梁郁说几句话，逗一逗他。

梁郁不解地瞟他一眼：“你不是给我留了记号。”

林北和秦家乐闻言，都是一愣。

他们都是被唐琢叫醒的，自然地以为是自家队长身体强健，先一步清醒。

没想到他根本没有中招。

“我用生物电在体内造了一个屏蔽场，把吃下去的面包裹住了。”唐琢简单解释了两句，转而正色道：“这里不大对劲。”

他突然变脸，林北心一揪，忙问：“怎么了吗？那个城主不是你的熟人吗？”

唐琢抬眼，低低开口：“我们是自己走进这个小城的。”

林北和秦家乐没听懂。

“你们两个是在吃了那个面包以后，被控制着，用自己的腿走进来的。我则是假装被控制，跟着你们过来的。”唐琢指着他们两人，换了个说法解释，“先开始我以为他是用异能操控你们，但现在看来，他没有异能。”

林北还是没想明白。

秦家乐却恍然：“科伦给我们的那个面包，绝对不仅是下了安眠药这么简单。”

二人顿感一阵恶寒，幸好唐琢已经给他们电击催吐，否则不知道这个面包留在他们体内还有什么其他影响。

梁郁看向唐琢：“你有什么打算？”

林北和秦家乐也将目光投射过来。

这座城镇平和又温馨，可处处都透着一丝与表象不符的古怪。

他们四个人一条狗、势单力薄，加上可以使用梁郁的异能，其实尽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可偏偏，他遇到了邢秀山。

唐琢沉吟片刻，握了握拳，又倏得松开。

“明天我再去见一见邢哥，如果……”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心中掂量一番，最终还是队友的安危占了上风，“我们尽快启程离开。”

众人没有异议，各自去睡了。

别墅是给唐琢三人准备的，一人一个房间，梁郁无处可去。

“你和我住吧。”唐琢瞅了瞅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梁郁，说完，又叫住了林北他们：“你俩也住一起，凡事有个照应。”

夜晚静谧而安宁，繁星和月色点缀天幕，在“红枫山”这样的中活跃地区，美好又离奇得像是一场梦。

微风拂过窗前，草叶摇曳，虫鸣淅淅，融入沉寂。

梁郁睡在靠窗的一边，小南趴伏在旁边的地上。

突然，两只竖立的小耳朵动了动。

小南“蹭”得一下抬起头，仔细听着什么。

半晌，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声音，巨大的变异犬从地上跳起来，快速凑到床边，用长吻一下一下拱着梁郁，发出哼唧低鸣。

粗长有力的尾巴“啪啪”敲击玻璃，将沉沉睡着的唐琢也一起吵醒了。

梁郁揉了揉眼睛，温柔地把大狗的脑袋抱进怀里。

边上的唐琢也坐起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南尾巴甩得更猛，抬头用鼻子碰碰梁郁的脸，又回头看看窗外，喉咙里的低低呜嗷声仍未停止，显然极度紧张。

窗外什么都没有，但小南从来不会无端生事。

梁郁翻身下床，轻轻走到窗边。

他将窗户推开了一道细缝，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夜风溜进来，轻轻捻起梁郁鬓边一缕细发。

借着风来，他好像……听到了。

“有什么……在笑？”梁郁仔细分辨，眉头微蹙，复又否定，“不……是在哭。”

唐琢精神一凛，也两步上前。

他学着梁郁闭眼聆听，但什么也没听到。

“你确定吗？有人在哭？”

梁郁摇摇头：“不确定。或许没在哭，或许……不是人。”

唐琢低头看他，小南不会听错，梁郁更不会。

他坚信，所以没说别的，只问：“在哪？”

梁郁倾耳又听了一会儿，然后指了一个方向。

唐琢走到门口，披上外衣，准备出门。

一回头，看到梁郁也穿好了外套。

让人乖乖等自己回来的话在舌尖转了转，咽了回去，唐琢上前两步，抬手将拉链往上拉到脖子底下：“注意安全，跟紧我。”

两人带着小南，无声地前行，七拐八拐，然后走上一条小路。

唐琢记性一向很好，昨天白天，邢秀山没带他们来过这条路。

不同于其他的街道那般民居小屋林立，石路四通八达。

这是一条死路。

尽头，是一家医院。

规模不大，说是大型的诊所也无不可。

近到这个距离，唐琢也听到了梁郁所说的“似笑而哭”。

他都如此，梁郁听到的就更清晰了，他拉了下唐琢的袖子：“不像人。”

不像人。

唐琢相信梁郁的判断，大概率就不是人。

那是什么在嚎哭？

如果想要知道，只能亲自进去看上一看了。

唐琢一边思考，一边绕开正门，靠近一旁的院墙。

这不是一家正规的医院，围墙不算光滑，也没多高耸。

唐琢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个可以垫脚的地方，脚一踏，手一撑，就能翻墙而入。

他刚想叫梁郁过来，可一转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就连紧随在侧的小南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踪影。

四周一片静寂无声，就连那隐隐的嚎哭声都消失不见了。

唐琢一惊，顿时血液倒流。

人去哪了？

如果是自行离开，为什么不先和他说一句。

倘若是遭受意外，又怎会半点声响都没有。

他背上浮起一层冷汗，心被狠狠揪起。

“咔”。

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像是地上的树枝被谁意外踩断。

唐琢瞳孔骤缩，缓缓回过身。

一个人站在阴影中，月光被树影遮挡，看不清面容。

半晌，他迈步走出黑暗。

唐琢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上绽开熟悉的笑意。

“小琢，你在做什么？”

……

来的人是邢秀山。

唐琢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他隐蔽地四处看了看，不远处根树枝无风吹拂却倏然晃了晃，唐琢心领神会。

想来梁郁是先一步察觉了来人，来不及叫他，只能先隐匿起来。

毕竟，他和小南可不是光明正大被“邀请”进入理想城的。

思及此，唐琢放下心来。

他轻笑了一下，开口：“睡不着，出来逛一逛，结果迷路了。”

“邢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唐琢说着看了眼身后的医院，“来看病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邢秀山随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老毛病了，不碍事儿。”

他话说的随意，唐琢倏尔安静了下来。

原因无他，邢秀山肩膀上的伤与自己有关。

彼时，他还是一个刚刚加入长洲基地军方的新兵蛋子。

一次野外工作中，小队被变异棕熊攻击，他那时异能使用的还不熟练，本想用枪替队友解围，却因为瞄准失败而误伤了邢秀山。

虽然他们后来成功从熊口脱险，但因为伤势处理不及时，邢秀山这个肩膀就永远落下了病根。

看着唐琢低迷的样子，邢秀山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抬手拍了拍：“我送你回去吧。”

唐琢没有拒绝。

二人沿着青石路往回走，邢秀山平静地开口问道：“小琢，你和你的朋友们打算什么时候回长洲？”

唐琢没有想到他会先问这个问题，正要回答，却不料邢秀山率先开口。

他开门见山说道：“小琢，我不会走了。”

唐琢闻言，愣了一下。

“在长洲，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朋友了。我在理想城呆了这么多年，这里早就是我的家了。”

“我也知道，你不会留下来。”

“听那两个小朋友的话，你似乎组建了自己的佣兵队。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军部，但你一定也有了自己的伙伴。所以，你是一定会回到基地去的。”

唐琢没有想到邢秀山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一时没搞懂他的意思。

邢秀山仿佛也不期待唐琢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再过几天，就是树母诞了，这是独属于理想城的节日。”

“我们这些人啊，早就算不清外面的日子了。干脆，就把树母重新焕发生机的那天算作伊始。每年的这一天，就是理想城的新年。”

“小琢，你愿意过完树母诞再离开吗？”

“哥想……跟你一起过个年。”

唐琢艰涩地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队员、有伙伴，他不能一意孤行。

他们原本说好，明天就启程离开的。

这个名为“理想”的小城有太多难言的诡秘之处，他不能用梁郁他们的性命冒险。

但是他看着邢秀山已经生了细纹的眼睛，拒绝的话难以出口。

是啊，他们已经好久……真的好久没见了。

突然，唐琢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右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一只柔滑的指尖在掌心挠了挠，打了个“对勾”。

紧接着，左边的手也碰到了某个毛茸茸的东西，它学着自己的主人在唐琢掌心画了个“%?*#”。

唐琢不知怎的，郁结的心绪一下开朗了起来。

他左手借着抬起撩头发的动作挥开大狗爪子，右手回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邢秀山扬起一个无比张扬的笑：“好，哥。”

邢秀山仿佛没想到他会痛快答应，亦或者被他的笑意晃了神。

他怔愣片刻，也笑了起来。

……

等唐琢和梁郁回到别墅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白。

秦家乐和林北两个人正挂着黑眼圈，忧心忡忡地等在一楼客厅里。

见二人一狗走进来，林北弹射起步。

“哥，梁哥，你俩上哪去了？秦哥突然把我晃醒，说你们不见了，都快吓死我了！”

唐琢抬手照着林北脑袋一揉：“瞅你这点胆儿。”

说完，率先走到沙发上坐定。

等屋里众人都纷纷凑到跟前，唐琢简单讲述了一下夜里听到的声音、他们如何追踪到了那个医院，以及如何遇到了邢秀山。

秦家乐思索片刻，说出自己的判断：“就算没有那个奇怪的声音，这个医院也不太正常。”

林北一脸懵：“哪里不正常？”

“一个医疗场所，建在死路里面，无论是通达时效还是安全问题都得不到保障。”秦家乐侃侃而谈，“更何况，还有那个奇怪的嚎哭声。”

唐琢也开口补充：“一开始我们一直能听到那个声音，可就在邢哥出现的同时，里面传来的声音消失了，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如果我们的感觉没有错，这个理想城一定隐藏着什么。”

秦家乐的脸色随着唐琢的话语逐渐凝重起来。

林北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怕了：“那我们……跑吗？”

唐琢欲言又止，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梁郁，猝不及防对上了他淡淡的眼神。

唐琢心神定了定，缓缓开口：“回来的时候，邢哥邀请我们去参加几天后的树母诞，来不及和你们商量，我就先答应了。”

唐琢本想再解释两句，林北却先“哦”了一声。

他欣然接受了安排，还心大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秦家乐也在一边点了点头：“正好，我们白天可以在城镇里走一走，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种无条件的配合与认同，让唐琢心里一暖。

可等到天光大亮，当唐琢他们走出别墅时，原本平和的心又再次揪悬了起来。

唐琢看着笑容灿烂堵在门口的科伦。

他们好像被监视起来了。

“各位，早上好。”科伦打着招呼迎上去，“你们想去哪里逛一逛吗？我可以为你们引路。”

唐琢神色淡淡的：“你不用去巡逻吗？”

“我的朋友们去了，今天我放假，可以好好陪着大家，全当我的赔礼啦。”

梁郁隐在一旁，见他把门挡得严实，二话没说，直接转身回屋。

唐琢感觉到身边的人抽离，连忙婉拒了科伦，追了上去。

果不其然，一进屋就看到现出身形的梁郁带着大狗站在二楼的窗口，眼瞅着就要往下跳。

窗外正对的小路上此刻无人看守，是翻窗跑路的不二佳选。

“祖宗！”唐琢一把揽腰将人抱下来，放到地上，将窗户关严锁死后转头看他，“你干嘛？”

梁郁直勾勾回视，那意思不言而喻。

“晚上，晚上再去行不行？”唐琢无奈，好声劝说，“白天医院人来人往的，你就是潜进去了，一堆人盯着你也什么都查不到啊。”

梁郁想了想，觉得有理，旋即提出要求：“我自己去。”

唐琢严词拒绝：“那不行，小南离不开你。”

梁郁退让：“我和小南。”

唐琢再进：“我不放心你。”

梁郁冷冷打击：“你会拖后腿。”

唐琢气个仰倒：“我他妈什么时候……”

“你反应慢，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来人，你赶不到我身边，就开不了屏蔽。”梁郁打断施法，滔滔不绝，“你被盯上了，他们派人时时刻刻监视你的动向，只要你长时间不露面，他们一定会发现。”

“你还心软，别人随便说两句你就会答应他的要求。你如果再被逮到，我们就要在这里再多留好多好多天，过完树母诞过圣诞，过完圣诞过元旦，过完元旦……”

唐琢：“……停，可以了。”

是夜，一人一狗飞速从窗棂跃下，隐入黑暗。

窗口只剩一个男人孤独又哀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