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蔷薇 第4章 家

“什么时候会撒谎了？”季凛封顺手拿起那本浅紫色封面的小说，快速扫过几行内容。

那一页的剧情很简单，回忆了一下女主和男主打打闹闹的同桌生活，在即将分开的那一天，猛然意识到来对对方的情愫。

“在学校看小说？”

“休息的时候才会看……”

周阅晗老老实实站在书桌边上。

季凛封对她好是真的，可管教她也是真的。

因为父母去世早，又没有真心想照顾他们的亲戚的原因，季凛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强迫自己变得懂事、强大，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管教她也是自然而然。

一开始，季凛封并不会照顾这个爱哭的妹妹，只知道在她哭的时候给她擦眼泪、给她讲故事。

后来长大了些，周阅晗也会开始闯祸了，季凛封把握不好“教育”和“责骂”的度，经常说着说着就把妹妹弄哭，最后教育又变成了哄。

可即使是这样，周阅晗还是会有点害怕这个生气时候的哥哥。

“哥哥，你听我说，我不会因为这个耽误学习的……”

季凛封招手，让周阅晗坐在自己对面。

“早恋了？”

周阅晗摇头。

“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周阅晗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

“犹豫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可她没办法坦然地说自己心里没有喜欢的人。

他没有教过她怎么在哥哥的面前心安理得地撒谎。

猜测之中的责骂并没有到来，周阅晗悄悄抬头，只看见季凛封低垂的眼眸。

他在想什么呢？想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对别人动心了？还是在想自己没有管教好这个没用的妹妹？

周阅晗拉住季凛封的手，他的手轻微一颤。

季凛封没有进校队打篮球，但修长、骨节分明的指节上因为经常用笔、做家务、打篮球，有薄薄的一层茧子，炙热的手触碰起来有点粗糙。

“哥哥，我……”

她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心里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已经瞒不过他，可该怎么解释那个喜欢的人不是送她小橘灯的人，而是他，无微不至照顾她的哥哥。

“妹妹，你还小。”

季凛封很少叫她妹妹，一般都是叫名字。

“谈恋爱的事情，成年再说，那个时候，我不会再拦你。”

说完，季凛封好像在逃避什么，把书放在周阅晗手里就出去了。

周阅晗看着浅紫色的封面，心里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

晚上，周阅晗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季凛封房间的门没有关，里面的灯还亮着，只开了一盏台灯，是他父母还在的时候给他买的。

她也有一盏一模一样的，只是在十五岁那年，晚上她忘了关窗户，夜里的风把台灯吹到地上，摔坏了。

季凛封趴在书桌上，好像睡着了，白色的耳机线缠绕在脖子上，连着一旁的手机。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播放的是英语听力。

季凛封的英语听力不算好，所以经常会在做题的时候一心二用听听力磨耳朵。

周阅晗悄悄走进去，摘下只戴了一只的耳机，小心翼翼把耳机线从他的手腕下面抽出来。

周阅晗的手骤然被握住。

和季凛封的眼神对上的收拾好，周阅晗心里一颤。

或许是平时见得不多，又或许是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眼里很多红血丝。

想想也是，住得远的，几乎都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可是他们没有钱租房子住。

其他人的孩子晚上回家都有家人准备宵夜水果，季凛封要自己骑自行车回家，自己回到空无一人的家，给自己做吃的，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夏天尚且还好，可到了冬天呢？

墨城县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是一点也不暖和。

周阅晗看着他疲惫、泛红的眼睛。

“哥，要不我搬回家住吧。”

如果她搬回来住，至少可以先回来给他准备一点吃的，把该收拾的收拾好。

季凛封弯了弯唇，并没有急着回答，炙热的手搭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哥……”

季凛封的手没用什么力气，轻轻柔柔的，有些后背发麻。

“你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你还小，哥哥会照顾好你，也会尽量照顾好自己。”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她永远比季凛封小。

被季凛封保护了十年，她要什么时候才有保护他的机会呢？

“哥，实在不行，我去找吴老师求求情，让他帮忙，就算是宿舍的地下室，我们也一定能找到空房间住的。”

周阅晗不知道墨城县一种为什么会有不给高三学生提供宿舍的规定，她只觉得这种规定很不人性。

“哥，实在不行，我们把这个房子卖掉吧……”

这个房子很老了，也不大，但好在离城区近，价格低一点的话，卖出去不算难，能卖一点钱，至少可以支撑他们读完书。

季凛封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不容置喙地否定周阅晗的想法：“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为了支撑他们的生活，季凛封明明都卖掉了自己的房子。

季凛封的房子和这边的布局差别不大，二室一厅，十年前，十万块卖出去的。

十万块，支撑着他们这十年的生活。

这十年里，季凛封又当爹又当妈，明明自己只大了两岁，却扛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如果他自私一点，他完全可以拿着那十万块跟他姑姑生活，而不是拖着她。

季凛封拉着周阅晗坐在床上，把她搂在怀里，像他们的父母刚出事的那天晚上一样，依偎在一起，在不见天日的黑夜里互相取暖。

他们是彼此的依靠。

季凛封知道，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生活可以苦一点，累一点，但是不可以没有爱的人，和庇护他们的家。

“如果房子卖掉了，我们就没有家了。”

“可是哥哥，不管我们在哪里，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有家。”

对周阅晗来说，家只是一个名词。

父母去世的那天，她就没有家了，只剩这个孤零零的房子。

是季凛封，告诉她，以后，他就是她的哥哥，有哥哥的地方就是家。

“哥哥，我们把房子卖掉，好不好？”

如果房子能卖十五万，他们可以直接在学校对面的小区租三年，这样，不管是季凛封还是周阅晗，高中都会过得更好。

周阅晗了解过学校对面小区的房价，两万一年。

高中三年下来还剩九万。

九万，他们可以在毕业后在偏一点、远一点的地方买一个小房子，或许还能剩下一点支撑他们大学生活。

季凛封摇头，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是你父母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

季凛封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

如果他考大学离得远了，没办法时时刻刻照顾她，他肯定会选择在学校对面的小区租一个房子。

每天晚上，学校门口都会有摆摊的人，宵夜和水果都可以在回家的路上买。

但那是两年之后的事情。

“可是哥哥，你不是也卖掉了吗？”周阅晗把脸埋在他怀里，小声说，“哥哥，其实我知道，一开始姑姑是要接你走的。不管她愿意当你的监护人的出发点是什么，她是你的姑姑，你跟着她，不会受太多苦，至少比和我一起生活要幸福得多。”

他的父母去世之后，孤儿院的人来过，准备给两个人办手续，都收进孤儿院。

但季凛封的姑姑来了。

她说，她是季凛封爸爸的妹妹，可以也愿意成为季凛封的监护人。

季凛封没有选择权。

于是，孤儿院打算接走周阅晗。

她哭着不要去孤儿院。

她想，孤儿院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如果去了孤儿院，她就见不到季凛封了，只能终日被关在围墙里面。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收养她？

哪怕是假的，哪怕留她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面，让她一个人生活，只要她还在曾经熟悉的环境里，她就没有那么害怕。

后来，周阅晗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知道，孤儿院的人离开了，他的姑姑也离开了。

没过几天，季凛封把房子卖掉，换成了钱，带着她一起清点他们所拥有的每一分，在算数都还不精通的年纪，把那些钱分成十二年的开销。

八岁的季凛封，六岁的周阅晗，成了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温暖。

一开始，季凛封的姑姑隔三岔五会过来，把季凛封拉到房间说些什么，后来她也不来了，偶尔让他的叔叔帮忙过来。

“哥哥，卖掉吧，等我们都上大学了，我们会有新的房子的。”

周阅晗想，等到他们都大学毕业了，能挣钱了，或许一开始会继续挤在拥挤的出租屋里，可总有出路的。

季凛封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良久，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让我再想一想。”

他松口了。

他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未满的男生，不该承受这些。

周阅晗想，当初他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想法。

只要让他们在一起，不管放弃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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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