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星落 第6章 蹴鞠迷途新相识

信陵侠迹历千年，相邸鸿名岁月绵。三门能容四方客，禅林亦有济人怜。

资圣高阁入碧空，四季梵音绕卷檐。吴画杨塑今犹在，伽蓝日下念长安。——燕不语《上元节游相国寺》

进入大三门，燕不语几人眼前便是一个宽阔的小广场，广场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他们径直前行，来到了大相国寺的第二道山门——天王殿。天王殿内供奉着从东林寺移来的五百罗汉，罗汉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天王殿的左右分别是钟楼和鼓楼，这两座高耸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广场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座琉璃塔，东琉璃塔所在是东塔院，又分为四个院：宝严、宝梵、宝觉、惠林；西塔院也分为四个院，包括定慈、广慈、普慈、智海。这八个院落中，有六个属于律宗，而惠林和智海则属于禅宗，各自都有主持，院内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

小广场上各铺位所卖的大多是日用之物。燕不语几人径直穿过小广场、天王殿，经过放生池便到了大相国寺的中庭。中庭极其宽敞，能够容纳万人而不显得拥挤。正殿是弥勒殿，东厢是仁济殿，西厢是观音殿。上元节期间，各地行商、坐贾以及汴京城内知名的酒楼，如丰乐楼、仁和店、班楼、大庆楼、八仙楼等，都会在大相国寺的中庭架设彩棚露铺，拿出自己的特色商品招待四方游客和市民。

各地的艺人和教坊司的学徒们，或围地或搭台表演，热闹非凡。燕不语几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耳边不时传来各种表演的声音。其中，有与与李师师齐名的封宜奴的浅斟低唱和张七七的嘌唱吸引了不少风流子弟驻足倾听。任小三的杖头傀儡表演滑稽可笑，最受孩童们的追捧。张廷叟在讲《孟子书》，声音洪亮，神情专注；霍四究在说三国故事，惟妙惟肖，老少皆宜，吸引了大批观众驻足聆听。杨望京的胡旋舞则是最能带动气氛的表演，舞姿曼妙，旋转如风，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

张茗萱提议去观音殿求签占卜，而燕不语则希望去仁济殿欣赏壁画。经过商量，四人决定分头行动，最后在弥勒殿集合。远离了张茗萱的管教，燕不语显得更加活泼，拉着张若芸一路上说个不停。张若芸被他逗得掩嘴而笑，两人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燕不语在各个摊位上买了不少零食，什么沙糖冰雪冷丸子、荔枝膏、刀紫苏膏、煎夹子、香橙元等一一尝遍。他们一起分享着这些美味的小吃，张若芸虽然只是尝一尝，但看着燕不语津津有味地吃着，也觉得开心。

张若芸细心地帮燕不语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渣，笑着提醒：“冷的热的一起吃，小心肚子疼哦。”

燕不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嘴上却说：“没事的，今天高兴嘛！”

两人来到仁济殿，殿内吴道子所绘的“地狱变”和“西方变”壁画，还有王惟一所铸的腧穴铜人和针灸图经。燕不语每次来到大相国寺，都会饶有兴致地看“地狱变”壁画。吴道子的画工精湛，将地狱的场景描绘得十分血腥恐怖，令人毛骨悚然。尽管张若芸对这些画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害怕，但她仍然陪在燕不语身边，认真听他讲解。

“这是‘拔舌地狱’，专门惩罚那些妄言造谣之人。”燕不语指着壁画，详细地讲述着每个场景的含义和背景故事。

张若芸虽然极不喜欢这些血腥恐怖的画面，但为了陪伴燕不语，她努力让自己专注于他的讲解，并不时应和着。

张若芸问到：“不语，为什么每次都喜欢看这个呢？”

燕不语笑着回答：“因为觉得很浪漫啊。”

张若芸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燕不语解释到：“有地狱就有轮回，这意味着还有来世啊。这一世相遇的人，在来世还有可能相遇，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张若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很浪漫呢。”

这时，一个头戴方巾、身穿宽袍大袖的道人，不知何时站在燕不语身边，说到：“向观此图，人人觉得可怖血腥，小友观此图竟觉浪漫，真是奇妙的很啊。”

燕不语转头看到一个约五十岁左右的道人搭话，觉得此人和适伯有几分神似，不由得感到几分亲切之感，于是先拱手后礼貌地说：“原先我也是觉得可怖，但一次读完《搜神记》后，突然觉得编鬼故事的人，他们希望死后不是虚无而是有另一个世界。与地狱相比，虚无更可怕吧。所以后来再观此图也觉得不怎么恐怖了。”

道人点点头，微笑着说：“有趣的见解，小友果然有独特的思考方式。”

正说着，燕不语突然感到肚腹有些疼痛，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并且用手捂着肚子蹲下了。

张若芸急忙蹲下并拉住燕不语的手，焦急地问到：“不语，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道人上前，按住燕不语左手的脉门，少时后问到：“小友可是吃了什么有毒之物么？”

张若芸点头说到：“他刚才吃了好多东西，有凉的有热的，不知道是什么出了问题。”

道人笑了笑，安慰到：“那应该没什么大事。”他说着，让燕不语坐下，从怀中取出三枚银针。张若芸神情紧张地看着道人，只见他将三根银针分别扎入燕不语的中脘穴、足三里穴和背后的胃俞穴，并熟练地用捻、提等手法刺激穴位。

燕不语顿时感觉疼痛减轻，勉强朝道人笑着说到：“谢谢道长相助，道长这针灸之法果然神奇啊。”

道人点头示意，对张若芸说：“一柱香之后就可以拔出来了。”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燕不语赶紧说到：“道长，这银针你不要了啊？”

道人回头说到：“赠予小友了。”

燕不语苦笑到：“我又不会针灸，要它何用呢，道长还是现在拔了吧，我好多了。”

道人听了，笑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册书，说到：“既然你我有缘，这是我刚刚抄的《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也一并送与小友吧。”

燕不语愣了一下，连忙说到：“这不好吧，那道长不就白抄了么？”

道人淡然一笑，说到：“我本来就会针灸之法，抄录一遍也只是为了转送友人。如今转送小友，不也省了我再转送他人之累么。”

燕不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到：“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道人答到：“俗姓皇甫，名坦。”说罢拱手道别。

张若芸看着道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到：“皇甫坦……好像有点耳熟呢……”

燕不语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带动了身上的三根银针，疼得他咧嘴说到：“哎呦……是不是那个名医智缘的徒弟啊……”

张若芸皱着眉，也轻轻拍了一下燕不语的头，责备到：“别乱动~好像是呢，难怪医术高超。”

一柱香过后，燕不语感觉已经完全好了。他小心地拔掉中脘和足三里的两根银针，但背后的胃俞穴自己够不到，只能让张若芸帮忙。

张若芸握住针后，没有立即拔出来，而是而是捏住针后淡淡地说到：“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呢，不管你还真是不行。看你以后还敢乱吃东西么？”

燕不语连忙说到：“不敢了，不敢了。”

张若芸一边笑着，一边把银针拔了出来，放在燕不语手里，眨了眨眼睛说到：“好好收着吧，万一下次再乱吃东西肚子疼还能用上...”

燕不语笑着说：“怎么感觉芸芸和某人有点像呢？”

张若芸轻轻拍了燕不语的肩，说到：“我和我姐姐像，不是应该的么……”接着她拿出一个蜜煎山楂圆子，塞到燕不语嘴里，说到，“看你这么听话，奖励你吃一个吧~”

燕不语感到嘴里甜甜的山楂圆子的酸甜滋味，胃里也舒服了许多，微微笑了笑，含糊地说到：“谢谢芸芸。”

张若芸拉着燕不语的袖子出了仁济殿，此时东廊下挂满了各色花灯和诗牌灯，在灯火的映照下，东廊下所绘的炽盛光佛降九矅鬼百戏壁画显得神秘且生动。二人沿着东廊向弥勒殿走去，到大殿朵廊附近，燕不语眼睛一亮，原来是看到向千帆正在和一个少年下象棋。

向千帆向来自负棋艺高超，燕不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到：“呦，千帆，你又欺负人呢啊？”

向千帆满脸愁容地抬头看到燕不语，说到：“是不语啊，你没看到是我在被人欺负嘛。”又注意到张若芸，礼貌地说：“张姑娘也一起啊。”张若芸略显拘谨地向他点头示意。

燕不语看向棋盘，见那少年虽然棋子较少，但用双车错杀之法锁住楚河汉界，向千帆虽然眼下棋子占优，但每一子过河都如送羊入虎口，攻守形式已变。向千帆无奈地说到：“我下了五局了，每次都是先赢后输！不语，帮我下一局吧！”

燕不语心中暗想，向千帆的棋路向来以凌厉著称，这个少年居然每一次都能后发先至，笑着说到：“还想两人一起丢人啊，还是你自己下吧……”又补充：“我觉得……这局你也早点认输吧，不然可能会输得太难看喽。”

向千帆叹了一口气，说到：“输了，输了。”这时对面的少年才抬头看了看燕不语，拱手示意。燕不语注意到少年左眼下有一颗红痣，心中暗想，这少年好坚定的毅力啊，在对手认输后才抬头，怪不得每次都能转败为胜了。

向千帆和少年准备再战一局时，燕不语和张若芸便沿着朵廊，转到了弥勒殿前。殿前除了有固定的位置的买东西的彩，又搭起了临时的瓦舍，站在弥勒殿前便可看到高杆上李宗正表演走百索。开始表演时，李宗正轻巧地踏上百索，索绳在他脚下微微颤动，每一步迈出，观众们屏息凝视，生怕他有一丝闪失。不一会李宗正突然加快了步伐，甚至在百索上奔跑起来。这时，他更是挑战观众的心跳——在百索上倒立，双腿缓缓抬起，整个身体与地面垂直，只有双手稳稳支撑在绳索上，接着一个灵巧地翻身，恢复了站立姿势。

最惊险的一幕来了：他在高空中突然停住，从腰间掏出一条彩绸，蒙住了自己的双眼。观众们屏住呼吸，只见他在盲走的情况下，依然步伐稳健，未有半点迟疑，仿佛双眼能透过彩绸看到绳索一般。

当他顺利走到另一端时，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李宗正站在高杆上，揭下蒙眼的彩绸，向观众深深鞠躬。

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张若芸还是为表演的艺人担心，每当李宗正故意做出惊险动作时，张若芸总是拉着燕不语闭上眼睛，仿佛不看就没有危险似的，直到听到观众的喝彩声后才睁开眼睛继续观看。

二人并排坐在弥勒殿前的台阶上，一边等着张茗萱和邢秉懿，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表演、花灯和不时升空的烟花。

“这个烟花好漂亮啊~”

“那边的表演好精彩~”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二人仿佛有分享不完的景色。过了一会儿，张茗萱和邢秉懿也来到了弥勒殿前。看到并排而坐的二人，张茗萱蹲在他们身后，左手轻轻搭在张若芸的肩头，右手按在燕不语的头上顺势揉搓了一下燕不语的头发，笑着说：“芸芸等很久了吧，这小子有没有捣乱啊？要是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燕不语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到：“我怎么可能欺负芸芸呢，都是你欺负我，好不好。”

张若芸回头看到张茗萱后，红着脸摇了摇头说到：“没有，没有，萱萱姐求完签了么？”

张茗萱朝着张若芸眨眨眼竖起大拇指说到：“自然是大吉了！我还给你求了护身符~”说罢拿出一个八角形的护身符给了张若芸，又回头扔给燕不语一个同样的护身符说到：“也有你的。”也没有理会燕不语小声说的“谢谢”。

邢秉懿也蹲下微笑着对二人说到：“都是茗萱特意记下了你们的生辰求的护身符哦~”

张茗萱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句：“刑姐姐！”便拉着邢秉懿起身了。张若芸拉住张茗萱的手说到：“姐姐最好了。”燕不语也心里很是感动。

张茗萱拉着张若芸的手进入弥勒殿，殿中便是慧云禅师募化四方而铸成的弥勒佛像，又由王温装銮彩画。

邢秉懿赞叹说到：“铸造这个佛像的人真厉害，感觉不同时间或者不同角度看都觉得这个佛像的表情不一样。”

燕不语也附和道：“不愧是相蓝十绝之首呢。”

弥勒佛像高大威严，面带微笑，似乎能包容一切世间烦恼。佛像的表情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在不断变幻着，有时显得庄严肃穆，有时又仿佛带着慈悲的微笑，令人心生敬仰。张若芸和张茗萱站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燕不语站在一旁，注视着这尊佛像，心中也涌起一阵恬静的感受。他转头看了一眼张若芸，她的面容在佛像的光辉下显得格外柔和美丽。

关于相国寺的建筑的记载，主要来源《东京梦华录》《北宋东京京城研究》《中国建筑史》《梦梁录》等，但是记载有些出入，我就自行选取了...

燕不语《上元节游相国寺》的解释，我放在札记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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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门能容四方客，禅林亦有济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