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第39章 第 39 章

林槐背着司寇朝外跑去，黑影察觉到了，如同离弦之箭向她背后袭去，它全身笼罩着黑袍，看不清面部长什么样，离林槐还有三步距离时，山祈风一拳挡了过去，拳头带着精火，那是只有山神拥有的微紫色火焰，“我说，你就是那个神的侍从？长得真丑。”

黑影被山祈风的精火逼退，只能冷冷地看着林槐背着目标物逃离，过了会儿他开口问道：“你跟她什么关系？”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现在算是知道普通人为什么能找到不死族的人了。”山祈风微微歪头，漫不经心挡在林槐逃离的那个出口前，“你们这么做不怕他们族人过来处理你家主子？他们可不怕‘神’。”

“别挡道。”黑影看着山祈风，“我家主子等很久了，错过这次机会它会……”它话音未落山祈风一个扫腿打了过去，黑影弯腰躲过然后一个起身发出黑雾笼罩住山祈风然后向林槐追去，只是还没接触到她的肌肤就被精火烧得一干二净。

山祈风看着黑雾微微哂笑，语气意有所指，“我才懒得知道呢，不过你一个神，干嘛欺负小孩，来，跟我打，反正咱俩都不是人。”

林槐背着司寇刚一转弯就看见一个高阶门徒，她没犹豫直接一脚踹翻了他，这里路太窄了，不过好在伪人已经把大多数守在这里的教徒打晕了，不过他们的‘神’为什么还没出现，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出去的话，为什么之前山祈风和伪人都进不去？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能出去最好。

林槐按照大脑里规划的路线朝外跑去，幸好她很有方向感，地图看一遍就能懂，可以说算得是人形导航了，不过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阿莱和伪人那边怎么样了。

山洞很安静，只有林槐的脚步声和喘气声，但突然又响起一种很黏糊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在地上爬，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林槐朝后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就变了。

尼玛这是跑进恐怖片了吗！身后无数没有皮的手连着跟细长胳膊一样的东西向自己这边爬，而且速度很快，林槐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雷火符往后扔去，这是她唯一一张画成功的，没舍得卖出的那张。

雷火符三秒后爆炸，气浪把林槐冲了出去，她扶着墙壁好不容易站稳，往后一看路口被落下来的山石完完全全地挡住，不过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只见中间的山石滚落，源源不断的血手又冲了过来，林槐背起司寇继续朝外跑，但背上背着个人总归是不方便，林槐没法，能用的符全部向外撒。

“朝有水的地方跑。”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背后司寇微微睁开了眼睛，醒了？！林槐内心一喜，但脚步没停，她又扔出一张土符微微挡了一下它们的步伐。

冲出山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亮很圆，很亮，不用手电筒都能看清路，她出来的洞口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怪异的安静，不过问题也不大，她在大脑里规划路线，然后朝附近的浐河跑去，就在她出洞口的第十五秒，血手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跟踪着司寇的气息追去，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压在林槐心上。

她撒开步子去跑，前面有一个小断崖，林槐眼都没眨直接往下跳，借助树干发力跑到了河边。还没等她落稳，司寇就从她背上跳了下去没有停顿拉着她跳入河中，身后的血手停了下来，它们怕水。

我靠，我不会游泳，林槐勉强睁开眼睛，她只在游泳馆里游过几次，还被山祈风嘲笑姿势难看，她连二把刀都算不上，在这样下去要死了，好在司寇发现了她不会游泳，连忙拉着她浮上去吸了几口气，然后又拉着她往下游，就这么几个来回，司寇才拉着林槐上岸。

林槐跪在河边的撕心裂肺地咳，一旁的司寇脸色惨白，但他比林槐好一些，缓了一下起身扶住林槐，此时他俩内心有着无数疑问，但谁都没有时间去问去解释，“快走，它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司寇低声说着。

“嗯。”林槐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湿透，还好她今天没来大姨妈，不然更麻烦了，“朝这边走，我朋友在那儿设置了一个落脚点，有备用衣服和符箓。”

但跑了还没多久，又有几只血手追了过来，林槐脱下外套罩了过去然后缠了几圈打个死结，将这玩意死死地困在里面。

没皮的血手还在挣扎，这种肉乎乎的生命在手里挣扎的感觉让林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她也没太多时间去感受，随手捡了块儿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司寇则望向身后的远方，然后他脸色就变了，因为他看见一大批血手追着而来。

林槐也看见了，她掏出准备好的雷符，既然能用石头把这种血手砸死，那么雷符更应该可以。

她跳到早就物色好的树干上，司寇也躲在另一棵树上，林槐把沾有雷符贴在装着血手的包裹狠狠地向远处扔去，果然一部分血手朝着那个包袱爬去。

雷符爆炸，一阵白光闪过，林槐估计山祈风已经察觉到这边的事了，不过还不着急，她从裤子内侧的防水口袋又掏出三张傀儡符扔给司寇，司寇立马明白，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手指，然后把血沾染在傀儡符上，林槐念动咒语让其变大，傀儡符吸引着那些血手朝之前布置好的陷阱跑去，再加上昏暗的天色，虽然不知道能解决多少，但足以让它们迷失方向了。

另一边，司马元贞躲过伪人的攻击，他看出里面应该是出事了，不然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自己人会打自己人，只是他刚朝里面冲去找师弟时，就被刚从里面出来的山祈风一拳打晕了过去。

“额……”山祈风收回拳头，看向这个年轻人，她之前在林槐的体内见过他，他就是那个不死族少年的师兄，所以……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他也是你们族人？”

“他不是。”女人微微摇头，握紧手中的银刀，然后又朝后看了一眼，“山要塌了。”

“没那么严重，顶多算是个小滑坡。”山祈风不在意的说道，“不过你最好别走，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身后的山洞，从她的脸色完全看不出她刚刚斩“神”的那种狠劲。

“走吧，先去安全的地方。”山祈风大大咧咧地扛起司马元贞，朝净君所在的地方奔去，女人犹豫了下，然后跟了上去。

伪人把小孩安置好后立马就溜了，窜得比兔子还快，因为山祈风给他们传去口信，如果不想死得话就赶紧走吧，不死族那边来人了。

山祈风把司马元贞放在地上，净君看看那个女人，然后又捡起一根树枝去戳司马元贞的脸，山祈风通过山石问完林槐的位置以及得知他们已经解决了麻烦后，她才重新打量着微生玖，毕竟刚刚遇见她的场面还是有些大的，尤其是在自己正单方面揍那个黑影时，她突然出现破开山壁，追着那个无形只有声的‘神’，然后又掏出一个看着很酷炫但她不知道名字的球形法器，在她面前把‘神’收起，然后斩杀。

难怪她们进来得如此顺利，原来是有大神相助，山祈风有点儿不爽，不过她身上的气息有一部分跟林槐相同，尤其是在自己说出林槐的名字后她没忍住弯了弯眼角时，更能看出她跟林槐之间有着很大的渊源，毕竟她又不瞎。

“谢谢你刚才的帮助，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山祈风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更毫不遮掩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一身黑色短打的女人。

“我叫微生玖，是不死族人。”女人笑了笑，将自己散乱的头发一一梳理整齐，“我看得出，你也不是人吧。”

“不死族？你们真的不会死吗？”山祈风有些好奇也有些惊讶，不过她惊讶的不是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死族的事，而是她跟林槐认识的事，“不是说微生族不与外族交流沟通吗？”

“也没有那么严格，日常的交谈还是可以的。”微生玖笑笑，她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的意思。”山祈风有些不爽。

“……是啊，我知道。”微生玖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支烟来，点燃，然后狠狠地抽了一口，“这也是我跟你来这儿的原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微生玖仿佛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一天，当她好不容易找到林槐时，只看见那个少女面容祥和靠坐在凳子上，如果她的脸上没有出现尸斑的话，人们也只会认为一个少女正在安静地享受午后的阳光。微生玖浑身颤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过了会儿她才反应了过来，她慢慢靠近然后抱起那个看上去似乎在熟睡的少女，把她绑在了背上，然后跳下悬崖。

悬崖下的那条河流，直通南海，微生玖在河底游了三天，才到达目的地——诡渊，虽然族内有规定不能带外人进入，但林槐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死，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就算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去一搏。

微生玖小心地把林槐的尸体放在一边，然后跪了下来，“长老，求您让我见族长一面。”

长老看着她，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规定就是规定，你不能带着她进去。”

“可她是因为我，因为息隐而死。”微生玖抬起头，她的嘴唇颤抖，眼神充满祈求，“她本不该接触到这些，我不能，不能让她白白这么死了，都是因为我的失误，求您了长老，让我见族长一面吧。”

微生玖久久地跪在海沟旁边，周围站满了微生一族，他们身着白袍不受海水的侵蚀，不受海底压力的影响，稳稳地站在那里。

长老看着眼前固执的少女，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吧，这一路你用法力维持她的肉身不朽，想来也是疲惫不堪。”

“我……族长……”微生玖刚抬头，就见族长从人群后缓缓走了出来，人们自发的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带上那名少女跟我来，不死树要见你们。”族长微微颔首示意，肩膀上的黑蛇默默地盯着她。

“多谢族长！”微生玖连忙起身，抱起林槐就跟了上去，人们肃穆地注视他们远去。

“不死树答应了你的请求，相应的，你也会付出代价。”族长伸出手，面前的结界泛起涟漪，缓缓向两边散去。

“我明白。”微生玖点点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接受。

微生玖的眼神有些恍惚，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而眼前这个山神也是个事不完便誓不罢休的性格，所以她在沉默了三分钟后，快速地用简短的语言说完她们曾经的联系，反正……反正她也没有别的目的，唯一剩下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好好过完接下来的日子。

“我第一次见到小槐时，她八岁，一个人坐在楼下的秋千里玩，我本来没打算跟她说话，但是她能看见我，当时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现行。”

山祈风挑了下眉，果然他们一族拥有跟自己一样的能量，可以控制能量来决定是否现形。

“我问，你一个人在这儿玩不无聊吗？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秋千让给了我。后来我就在她们小区租房住了下来，我这才发现她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父母很少出现，但是有个阿姨中午准时会上她家做饭，不过做完饭就走了。”

“总之一来二去的，我就跟她熟了起来，她也只有我一个同伴，怎么说，她父母在钱上的确不怎么亏待她，但在其他方面很难去评价。”

“她是个爱看书的小女孩，于是我经常陪着她一起去书店或者图书馆，她也开始跟我讲学校里发生的事，考了满分也会拿试卷过来给我看，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上了初中她也交到了新朋友，只是没过多久，她那个朋友就出车祸死了。”

“她当时听到那个消息后愣了好久，好几天都没缓过来，我怕她出事，于是一直陪她身边。”

“后面她走出来了，又跟以前一样了，我也很开心，但是……她还是没躲过那一劫。”

“什么劫？”山祈风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看过她的命格吗？”微生玖看着山祈风，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现在看也应该看不出什么吧。”

“什么意思？”

“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应该死了。”

山祈风看着微生玖，表情有些严肃，她过了会儿才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现在是一具尸体？”

“不，她现在是活人，不过跟活人又有些不一样。”微生玖摇了摇头，看见山祈风面色不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找到她的尸体后我违反族规把她带到了不死树底下，不死树听见了我的请求，降下晨露救她，但代价是她会失去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以及会获得长生，不过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因为她还得经历一次机缘，现在还不到时候。”

微生玖还记得那一晚，不死树在海洋里微微发着绿光，它没有责怪自己的孩子，还降下晨露给她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族长当时站在树后，微生玖跪在地上，小槐躺在一边。

“它说，它都知道了，它愿意救你带来的这个小女孩。”族长叹了口气，“但是她会失去关于你的一切记忆。”

“没关系，只要她能活过来。”微生玖抬起头，行了一个大礼，一脸郑重，“待事了结，我自会回来受罚。”

“然。”族长摆摆手，在她眼前隐去身形。

微生玖带着林槐的尸体回到她的房间，然后将晨露喂给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微生玖看着她从面色青白到红润，呼吸从没有到微弱，身体从僵硬到柔软，她就知道离开的时间到了，在林槐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微生玖彻底隐去身形，看了她最后一眼后，便回到族中受罚。

净君眯着眼睛看了看微生玖，然后又去玩司马元贞的头发，虽然有些短，不过还是能扎辫子，她从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皮筋，然后一一扎在司马元贞头上。

“长生？”山祈风坐在洞口的平石上，“你知道这对一个人类来说，算得上是一种诅咒吗？”

“她还是会死的。”微生玖微微摇头，也弓着腿坐在石头上，这个山洞很清凉，旁边还有一个小水潭，此时微风吹起泛起小小的涟漪，微生玖看着那些涟漪很少见的叹了口气。

山祈风看出她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于是又转到另一个她很感兴趣的问题，“她的死因是什么？你又为什么跑到她家那边定居？”

“息隐，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那里有息隐的气息。”微生玖又点燃第二根烟，“后来事实证明，那里的确有一个息隐，而且那个消息也是息隐放出的，我那个时候，还是太傻太天真了。”

息隐？据说是不死树落下的坏果实形成的，没有自己面孔，只能靠模仿他人的样貌来存在，而且这种家伙天生邪恶。

“它先是放出假消息引我出去，然后再化作我的模样把小槐骗了出去，最后它又化成小槐的模样来骗我。”微生玖苦笑着摇了摇头，“等我发现不对劲时，林槐已经死了。”

“小槐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所以不死树也可能是在给我收拾烂摊子，它让一切回到了正轨。”

“……我知道了。”山祈风看着微生玖，表情有些奇怪，“我不会告诉她，但你应该也知道，对于林槐而言，她失去了七年的光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跟这个世界一直有一层薄膜隔着，她感受不了太多情绪。”

“我知道。”微生玖微微低头，手指夹着的烟快要燃尽，“但这已经是我能尽到的最大努力。”

山祈风也叹了口气，她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复杂。

“再见。”微生玖突然起身，“我还要回族里汇报这件事情。”

“那司寇你不管了？就任由他一个人散落在外？”山祈风问道。

“那不是我要处理的范围。”微生玖望向东边，太阳快要出来了。

“什么意思？”山祈风挑了下眉。

“族长会去处理。”微生玖摇摇头，说完这句就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