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巨头 第十六章 避其锋芒

唐之信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整了整衣领，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说道：“洋子，刚才我说让他们滚蛋。”唐之信故意一字一句地把语速圧得很低.....很慢....很沉。

沉得让于浩洋喘不过气来。

于浩洋不敢再说什么，便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唐之信转身又回到了位子上，和杨朔、王东阳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贷了多少？”

“抵押了购物中心才贷了五个亿。现在斯明哲那混蛋又反悔了，这五亿是泡汤了。目前集团能动用的资金也只有供应商那两个亿的浮存金了。这点钱给供应商都不够，这个时候要再给了斯明哲，我这可就真成了空壳公司了。供应商要是因为再闹起来，事儿就大了。”唐之信接着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回去跟梦蕾商量下，这些年还存了一些钱，钱都归她管，应该有两个亿左右吧。”

“威名赫赫的唐总，也是一个“妻管严”啊。”王东阳开了个玩笑，想使气氛轻松一点儿。

“咱老爷们只管挣钱，不管花钱。哈哈。”唐之信打趣地回应道。

杨朔则一脸严肃地望着唐之信，思考了一会，问道：“现在资金缺口是多少？”

“供应商欠款全部结清需要十二亿左右，银行贷款是八亿，现在的资金缺口二十个亿。”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资金缺口，王东阳立时就愣了，他原先以为唐之信的资金缺口十个亿也就了不起了。

一个看似强大的云鼎集团，难道一直是唐之信在苦苦支撑着，看似光鲜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和无奈？而此次在这资本的围追堵截下，显得这么不堪一击，正好暴露了他这经营模式的软肋。现在看来，这类金融模式也是一把双刃剑啊，经营正常时，它有利于企业的成长；经营遇到不可预料的危险时，它就会反过来砍向自己。这种类金融模式下的企业负债率和企业成长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微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是满盘皆输啊。

王东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可以给你小子一个亿，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东阳，这不合适。”唐之信认真地望着王东阳，因为他知道他这些年攒这些钱有多不容易。律师行的利润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高，像之前参与杨朔提供的并购案类的大业务，几年也未必能碰上一个。王东阳能够积攒够一个亿，和之前参与杨朔的并购案有直接关系。如果今天他把这个一个亿拿出来了，再想攒够这么多钱，那要再等到何年何月？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这样的帮助。

“别扯淡，一会儿让财务给你打过来。”王东阳假装生气地回应道。

杨朔望着王东阳和唐之信，开口说话了：“之信，我也不瞒你了，现在你企业的风险指数太高，没办法给你投入资金。同学之谊是同学之谊永远不会变，投资是投资，也永远不会变。两者不能混为一坛。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陈朔开口说道。

“嗯，我理解.....理解.....”唐之信的眼光黯淡下来，转而呆呆地望着窗外。

王东阳也没想到杨朔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本来稍微轻松的心，又瞬间绷紧了。他直勾勾地望着杨朔，见杨朔只是冷冷地望着窗外。

唉，资本无情啊，

看来这同学之谊和利益相比，简直就是个狗屁。

王东阳暗暗地想道。

但王东阳也没理由当面反驳杨朔的观点。从投资的角度上看，他说得并没有错，投资有严格的纪律，只评估投资成本和预期收益，感情用事、义气用事是大忌。再者，现在的资本机构一般都是规范化的合伙类企业，南国资本也不例外，资金也不是唐天鹏和杨朔两个人的，就算是他俩的，他俩也不会傻到用这么大量的资金投一个明知道只砸钱无收益的项目。

只是，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显得多不合时宜，这让对他满是希望的唐之信如何自处？如何消化前后这么大的落差所带来的的失落？

房间里的气氛又瞬间沉闷起来，杨朔和唐之信呆呆地看着窗外，王东阳实在感觉无趣，就百般无聊地划拉着手机上的新闻。

“我现在只能给你十五亿。”杨朔望着窗外拥挤的中心大道，慢慢地说道。

“十五亿？”唐之信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杨朔。

“对，十五亿。你没听错。”杨朔转过头，用长辈式慈祥的眼光回望着唐之信。

这让王东阳又一次纳闷儿了，这杨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刚才还说不能投资，怎么这会又说给钱十五个亿。这十五个亿再加上之前七凑八凑的五个亿，正好补上资金缺口。这家伙怎么像变色龙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弄得他和唐之信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此起彼伏。

“你刚才不是说不投资吗？”唐之信不解道。

“没错，是不投资。”

“那你这是？”

“先说啊，这钱可不是白给你的，需要你抵押东西。”杨朔又故弄玄虚道。

唐之信是又惊又喜，刚才的绝望被此刻突然到来的十五亿资金一扫而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云鼎大厦。”

“云鼎大厦？”

“把云鼎大厦卖给我们。”

“南国资本吗？”唐之信的声音里瞬间又多了一些失望。

“不是南国资本。”

“那是？”

“是老师和我，还有你的同学们。”杨朔突然大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啊。”唐之信有点生气，正色说道。

“我说你小子面子不小啊，就你这一个破事儿，让老师掏光了背着师母私藏多年的小金库，足足有三个亿，让我掏光了这两年辛苦存下来的两亿，还让整个商超班的人都动员起来了，七凑八凑的给你凑够了十五个亿。弄了半天，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攒的钱，都是给你小子准备的啊。哈哈！”杨朔假装“嗔怪”道。

原来，刚才资金实际上已经到账，杨朔只不过是把资金打给他之前，突发奇想，逗他俩玩玩，给他俩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俩“傻缺”还当真了，哈哈！

“老师？”

唐之信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老师，还有我，还有咱们班的同学们。你这小子.......我提前给你说下，咱们十年之期已到，这几天同学们纷纷开始和老师联系了。恰巧又有你这个事，老师就顺水推舟，号召大家来集资，帮你解决困难。眼下资金已经凑齐了，一会儿就给你打过来。等这个事过了，非得好好地宰你一顿，发泄一下我们“怒气”不可。哈哈。”

唐之信没有再说话......

眼睛依然呆呆地望着窗外，呆呆地望着，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哗哗奔涌而出。

杨朔起身，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扶着......

王东阳抬起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他怕一不小心，自己的泪水也会唐之信的一样，如开闸的洪水，泛滥成灾。

在竞争中被红山资本打得步履蹒跚的唐之信，已经绝望到要卖掉所有，牺牲自己的地步，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接连几天的经历，也让他对人性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他认识到了人性的丑恶，如不择手段的约翰和布兰诺、唯利是图的斯明哲、已经背叛自己的于浩洋、被腐蚀掉的店长、见风使舵的供应商，他们都像一根根钢针一样刺得他体无完肤。

商业世界，是丑恶的，这种丑恶挑衅了自他记事以来所有奉为神明的道德伦理、人生准则。

他甚至怀疑，之前自己信奉的道义、仁义、仗义，到底值不值得？这些奉为神明的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如果守着道义、仁义和仗义的人，注定要被驱逐、去流浪，那这些道义、仁义和仗义还有什么意义。

商海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横断商海的又是一群天天调戏道德伦理和人生准则的小人。未来还有什么希望？

这是他极度的愤怒、焦虑、痛苦中思考出的结果，这是他对人性的怀疑。

而此时的老师、杨朔和同学们的这一善举，几乎毁灭性地推翻了他之前思考的结果。这些十年之前共同学习过，而不曾怎么交集过的老师和同学们，竟然在他危难之际，共同伸出援手。集百人之力，共同守护十年之约，共同守护十年隔空之谊。

这不得不让他对南国资本、南国商学院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南国不是国，是老师的梦想，是老师和同学们集体闪现的人性之光辉......

南国如山，

南国如水，

南国如松，

这是同窗之谊，希望之光，未来之光。

“之信啊，你不孤独。你的背后是整个南国。”杨朔轻声对唐之信说道。

“我的背后是整个南国......”唐之信默默地说道。

“相信老师和我。”

“师兄，老师和你的意思是认输？”

“不是认输，是撤退，是向着进攻的方向撤退。”

杨朔又接着说道：“这十五亿买下你的云鼎大厦，给你五年时间，再用十五亿从我和同学手中赎回你的云鼎大厦。十年之期聚会后，五年为期再聚一次会。希望那个时候，我们庆祝的不仅是你从我和同学们手中赎回了云鼎大厦，更是你从这帮小人手中堂堂正正地夺回了今日失去的一切。”

“嗯！我记下了。谢谢老师，谢谢师兄，谢谢兄弟姐妹们。”唐之信激动地回应道。

“既然资金已经充裕，那我们有没有可能反败为胜呢？”王东阳又问道。

“这个可能微乎其微，红山资本商超行业的产业整合大势已成，不是某一区，某一域能够单独对抗得了的。这不是资金的问题，是大势所趋。如果商城市这个地方阻碍了红山资本的商超整合战略，那红山资本总部一定会不计代价地拿下这个区域。到时候你们会输得更惨。”

“约翰不是已经不计代价了吗？”王东阳问道。

“据我所知，红山资本在上次收购r国的商超集团时用了三千亿。这次那边的人告诉我，他们动用的资金总量应该在五千亿左右。但咱们国家商超集团的数量比r国多了三十倍不止，五千亿资金虽多，想收购这么多商超集团，显然是捉襟见肘。所以他们只能找关键区域先收购，经营几年后，利用这些收购过的商超产生的现金流，再进行新一轮的收购。商城市就是他们最后一个关键区域，他有可能会把这五千亿预算里剩余的投入到这里。但从之前的迹象分析，前期授权给约翰的资金额度应该不会很高，要不约翰也不会从银行里贷十亿出来。据我估计，四十亿最多砸上二十个亿，约翰如果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就有可能被总部撤掉。”杨朔说道。

大师兄杨朔的一番分析，可谓鞭辟入里。

“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处在他们增援的风口上，可以全身而退。再晚就来不及了？”唐之信问道。

“是的。”

情绪渐渐稳定的唐之信还是心有不甘，他心里暗暗地想到，虽是撤退，也得在撤退过程中，打几场漂亮仗，让对方也遭受一些损失。

他就故意问杨朔道：“刚才你说向进攻的方向撤退的意思是不是还要再打几个回合，重创他们？”

“你心有不甘？”以杨朔的聪明，他当然能看出唐之信此时的心思。

“不错。现在的资金完全可以和他们一较高下。”唐之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货源不能跨省供应，跨省供应算窜货，有钱也派不上用场。就算能找到足够的货源，约翰就算被你打败。但在这种大势已定的情况下，红山资本还会派来一个更厉害的对手，调来更庞大的资金量。那时你又有几成胜算呢。不过呢，撤退过程中，打几场漂亮仗还是有可能的。”

说完，

杨朔拿起桌子上的公文包，把早已准备好的几份协议扔在了唐之信和王东阳面前。唐之信和王东阳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大师兄是什么意思。

“这是咱们的合作协议。你们看下。”陈朔说道。

唐之信把协议拿起来，只见是四份收购协议：《南国资本收购云鼎集团大厦协议》《南国资本收购云鼎集团购物中心协议》、《南国资本收购云鼎集团大型物流园协议》和《南国资本收购云鼎集团农产品基地协议》。协议里边写出了南国资本收购云鼎集团的价格明细：云鼎大厦收购价格二十亿；云鼎购物中心十个亿；云鼎大型物流园收购价格十亿；云鼎大型农产品基地十五亿。

“师兄啊，你这玩儿得是哪一出啊？”唐之信不解道。

杨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问道：“你这可是有一个现成的“蒋干”啊。哈哈！”

“蒋干盗书？”

“对喽！”

杨朔所说的蒋干是三国演义里的人物。赤壁之战前夕，东吴与曹军隔江对峙曹操手下的谋士蒋干和东吴的都督周瑜曾是同窗，便向曹操毛遂自荐，要过江到东吴去劝降周瑜。结果周瑜设下计策，令蒋干盗得假冒曹操水军都督蔡瑁、张允写给周瑜的降书。

蒋干以为盗得了军事机密，连夜逃回曹营献书给曹操，曹操就下令斩了蔡瑁、张允。发现自己斩错时，蔡瑁和张允早已人头落地。于是，一怒之下，又斩了蒋干。蒋干落得一个事败身死的下场。

“蒋干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但这个故事对咱们是有启发意义的，他的精髓在于利用内奸起到误导敌人的作用。下面就看这个约翰和布兰诺是不是曹操了。这是咱们的第一计，一计过后还有一计。”

“师兄啊，你这心里装了多少计策啊。”

“如转木石，无穷无尽。”杨朔又“得意”地背起了用《鬼谷子》里的话回答了唐之信。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份协议明天就会到约翰和布兰诺的办公桌上。事不宜迟，为了让约翰和布兰诺相信，咱们还要有几项工作要安排。”陈朔又低声给唐之信说了几句话。

唐之信听完，起身径直走到到詹丽娟办公室，对詹丽娟布置如下三项工作：

一、下午两点召集于浩洋在内的所有高管开一个会，会上宣布五个事情：1.自即日起，唐之信只任董事长，詹丽娟任云鼎集团总裁，职位排在于浩洋之前。2.提拔苏芷为董事会秘书，同时兼任档案室主管。原档案室主管调取行政部，补上行政主管这个空缺。3.购物中心所有产品恢复原价，对外宣称融到一笔巨额资金，能保证商超具体运营，请大家安心上班。并出示《南国资本收购云鼎大厦协议》、《南国资本收购云鼎购物中心协议》《南国资本收购云鼎大型物流园协议》、《南国资本收购云鼎农产品基地协议》这几份协议，拣主要内容进行宣读。4.货源已经找到，后天之前把产品上柜，不会出现断货现象。5.另外大兴物流园和农产品基地，还有两个买家，目前未必会卖给南国资本，这两个资产要待价而沽。安排人组织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明天有两个买家会到集团洽谈收购事宜。

二、今天各购物中心开门让供应商把货提走，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把供应商所有欠款结清。

三、通知签订排他协议供应商，如果愿意留下的，可以继续签订协议，不愿留的，不追究违约责任。并且车接车送，客客气气地把功夫做到明面上。

詹丽娟从不怀疑唐之信，可听完唐之信的安排，顿时有点懵。心想，一天之内，哪来这么多资金来应付这件事啊。唐总不会是急得脑子出毛病了吧？

“哥，你没事吧？”詹丽娟关切地问道。

“没事啊，资金马上就能到位，赶紧去安排吧。”

“好....好....我这就去。”

安排完这些工作后，唐之信就驱车带着杨朔和王东阳去了他的私人会所。除了徐梦蕾、王东阳和重要的生意伙伴之外，没有人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它坐落商城市郊区，与和一个中小企业产业园相邻，是一个东西朝向的四层小楼。外墙只是简单地粉刷了一些黄色的墙漆，没有其他任何装饰，很是平常。如果你不仔细观察，一定会误认为是产业园区哪个企业的空壳办公楼。

小楼内部和外墙则完全是两个光景，内部住宿、娱乐、餐厅和小型游泳池应有尽有，全部按照五星级酒店的标准进行装修装饰。这样豪华的装修不是为了唐之信个人享受，而是为了接待生意上重要的合作伙伴准备。有很多合作，都是在参观完公司，有意向后，才在这个小楼里签订的合约。

小楼的一楼是一排面对马路的商铺。唐之信把它全部打通，做成这个地方唯一的一个中型商超。唐之信不在的时候，厨师和服务员就在这个商超里工作。他一来，除了必要留守在商超的员工之外，其他人都去小楼里提供服务。也算是一举两得。

唐之信之所以把会谈的地点选择在这个地方，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一来，这里比较私密，适合谈他们接下来的事情。二来，让他们三个人能够身心放松一下，尽下地主之谊，往后几天不会比现在轻松。

杨朔是第一次来到唐之信的这个会所，但对于这种性质的会所，他并不陌生，之前自己经手的很多并购投资合作都是在这种地方完成的。以往一些公司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把私人会所装修得极尽豪华，有的甚至成为某一区域的标志性建筑。说是私人会所，实际上就是人人皆知的生意场而已。没有一家是像唐之信这样极尽隐秘，内外分明装修的。

于是，他就问道：“你完全可以在市中心找一块地方啊。干嘛非得找这种产业园区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之信又故弄玄虚道：“你来的路上有监控吗？”

“这破地方，哪能有监控啊。”

“整个会所有监控吗？”

“也没有吧，反正我没发现。”

“这就对了。”

“你这是.......”杨朔好像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凡是私人会所，核心都在保密。特别是像咱们今天这样的合作，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合作内容，卖给了第三方。那我们的合作，还是合作吗？市区那些高楼大厦里角角落落都安满了监控，像这种绝密类的会议，不想被人拍到，是不可能的。想知道今天谁到你公司了，只用买通保安室的人就可以了，易如反掌。”唐之信说道。

“嗯！这倒也是。”

“另外，这种产业园区，全都是空旷的柏油路，谁在后边跟踪你，你立马就可以发现。咱们眼前这条空旷的大柏油路，就是咱们的“护城河”啊。”

杨朔这才彻底明白可这个会所建在这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