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云清这样说,小环一时怔住了。
这算什么要求?她怎么可能做的到?
小环自诩大胆,可主动跟心上人表明心迹这事……这种事都是男子做的,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做得来这些?!这种事分明是天方夜谭。
她定神想了想,越发觉得林云清是故意的。
一定是存心针对她,才提出的这个馊主意。这分明是想为难她,借机让她出丑!
她恨恨望向林云清的眼睛,又顿住。
小环没有在里面找到意料中促狭。
林云清正认真望着她,眼神干净澄澈,好似说了件很寻常的事。
这让她想再讽刺几句的心思,都开始变得犹豫。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小环收回眼神,还在红着脸,想了想又气不过,还是转过去瞪了一眼林云清。
声音却小了些,手指正不断揉搓着自己的发带,“我可没见过哪个女子巴巴地跟……跟心上人表明心意的。”
“为何不能?”林云清困惑地看着小环。
她从小便跟师傅走江湖讨生活,没有听过什么女子一定不能做的事。
小环的这种抗拒,在她看来十分不解。
“当然不能!”
小环觉得莫名其妙,她皱眉看一眼林云清,声音提高了一些,“如果你……你心悦一个男子,你会主动去告诉他?”
林云清觉得这甚至算不上一个问题,她抱臂而立,答得坦荡:“会啊。”
小环看林云清眼神变得不解。
如今虽然不似前朝那般有男女大防,尤其在女皇登基后,很多女子也上了仕途。可跟男人主动,对小环来说,也还是很难想象。
很难想象,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小环也见过那么一两个热烈大胆的女子,会主动来三莫教寻自己的丈夫,却没见过哪个女子会来巴巴追自己的心上人。
林云清这个要求在小环听来十分悚然,可细细想来,她还是有些意动的。
平日里,无论她在教主面前如何表现,教主都对她淡淡的。
大概确实是自己太过害羞的缘故,尤其在见到眼前这个半路插进来的云倾仙使后。
这个女人,是她见过最大胆的,和老坛翁那种莽夫比试也面不改色。
也是最让她忌惮的,天天跟着教主身边。教主也……教主经常看她。
她看到过,香香她们也看到过。
教主用一种他们没见过的眼神,专注看着云倾仙使。
小环暗暗咬牙,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林云清,“我跟你说不通。”转身离开了。
林云清看着小环的背影,摇摇头,转身也离开了。
林云清确实没撒谎,她若真喜欢一个人,不会藏着掖着。
犹记得上一世,张伯山犹犹豫豫了许久,都未曾开口表明心意。
今日想约她出去,却又觉得天气不好,明日出了门,却又觉得自己环佩不够精致。
林云清本就善于察人,几番下来,也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也觉得张伯山很好,便在他吞吞吐吐之时抢了先:“你喜欢我?”
林云清歪着头,笑着看向他。
张伯山措手不及,这样一句直白又热烈的话,由姑娘家问出口,他憋红了脸,一时有无数话都梗在胸口,只敢点点头。
“那就好。”林云清眼神坦荡,眼里满是甜蜜的笑意,“我也是。”
……
大概是她孑然一身,无所顾忌,也便没有在此事上犹豫过。
心悦,便告诉他。
心死,就断干净。
今日见了小环这般反应,她便有些拉不住思绪,又忆起了上一世。
那场让二人互相折磨的亲事。
叹口气,林云清打住纷乱的想法,去往顾春来的屋子。
如今顾春来也算贵客,即便三莫教对他有别的“安排”,此刻也没将人关起来。
而是将人简单安置了,捏开嘴灌了点东西。由于无法逃脱,他目前仍住在这房内,只在屋外增加了守卫。
林云清来到房门前,便看到有两个魁梧的红衣教徒在门外守着。
两人见到林云清,明显是认得她,对她行礼后便让出了门的位置,继续守在一旁。
林云清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
魏策从听福殿走了出来,眼中已有了些倦意。
他挥手屏退了教徒,望着已经黑透的天,缓步向前。
魏策没急着回自己的掌事神殿,而是绕路去了几个贵客的安置之所。
暮色沉沉,魏策一袭红衣,脚步轻缓,于暗夜中无声行走,听着各屋内传来的对话声,表情淡淡,眸子里却好似有暗火浮动。
突然,他脚步停住,抬眸看向前方。
眼前屋子不是别处,正是顾春来的安置之所。
就在此时,门由内向外打开,林云清走出房门,抬头便看到了魏策。
“教主大人,好巧。”林云清嘴角勾了勾,便向着魏策方向走了过来。
魏策垂眸看向林云清,嘴角竟也勾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来。
“今夜月色正好,云倾仙使不妨与我同行?”
林云清自然是没有意见。
她点点头,无不可地应了。
二人并肩,于黑暗中走着。
林云清看着沉沉的夜色,教内烛火已相继燃起,她望着那些光点,先开了口。
“教主大人可是有事要问我?”
魏策扭头看向林云清,眼神里是深深的探究之意,夜色掩映下,林云清仿佛毫无所觉。
“云倾仙使果然聪慧,”魏策继而转回头看向前方,“明日便要动手,你准备好了?”
“杀个人而已,要准备什么?”
林云清轻笑着随意回道,又扭头看向教主,眼神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教主事务繁杂,还有精力来体恤下属,云顷感激。”
魏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却转而问起了另一事,“你去了贺云楼?”
想必魏策是猜到了今日膳食的缘由。
“回教主,确实去过,我近日约了巧玉去饮茶。”林云清看着前方淡淡回道。
说话间,各怀心思的二人已经走到了魏策的掌事神殿前。
林云清行礼告退,然而只走出半步,又被魏策喊住了。
“云顷,”魏策开口,“没有话要问我吗?”
这话其实不合时宜,他是教主,她是副手,能有什么话胆敢来问他?
这算什么?试探?
顷刻间,林云清脑内掠过无数个想法。
林云清身形微顿,转身看着魏策,眼里的不解之意,被明晃晃的灯火映出来。
那便试试?
“我问,教主便会答吗?”
林云清转头头看向天边的月,声音似是多了一些感怀。
“我曾说过做你的盟友,可你不信我。”
“你要我如何信你?”
魏策垂眸看着林云清的侧脸,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话就无从答起了。
二人并不了解彼此,只知道对方有一些秘密,不能判断对方目的如何。
谁都不肯先迈出那一步,破开真相,以真心结盟。
毕竟代价不是谁都付得起的。
如此,林云清也不欲再多说什么了。
浅试一下而已,他随便试探试探,那自己也便随便答一答,别指望她会剖白什么。
林云清那试探的想法起的快,放弃的也挺快。
她转头又突然想起今日小环的一番话,眼里带上了几分认真的神色,向前一步,对魏策道,“教主可有心悦之人?”
这话题转的实在突兀。
魏策怔住,眼神闪过一丝茫然。
他从未与人亲近过,这辈子被问过的问题有很多。
例如“你有没有良心”。
亦或者“怕不怕报应”。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那便是没有了?”林云清细细打量魏策神色,内心摇头叹息。
魏策:……
“如果有一天,教主遇到心悦之人,亦或者,遇到肯将自己一颗心捧出来给你的人,还请珍之重之。”
林云清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魏策不明所以,却被这一番话打乱了思绪。
当晚,魏策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日便是清谈赐福会,几位贵人早早便到了听福殿。林云清陪同魏策一同现身,进殿前,魏策颇深深看了一眼林云清。
林云清:?
看着空了一个的座位,几个贵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有戏谑,也有畏惧。
林云清对着空着的位置,掐诀行了教礼,率先问道:“三莫赐福,今日这位顾善人为何没来呢?”
几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回仙使,顾善人今日身体好像不大好。”一旁的教徒俯首答道。
“原是如此啊,”林云清若有所思,“那便更要请过来了,需要三莫神赐福才好。昨日顾善人便有些异状在身,想来定是冲撞了什么。”
说完便对教徒递了个眼神。
片刻后,便有教徒将顾春来搀扶了过来。
一松手,人便跌坐在了大殿中央。
林云清上前,对着顾春来细细看了。
他此刻神情涣散,好似困倦一般,手脚皆软。
林云清转身对着魏策行礼,“教主,情况怕是不太好。”
魏策神色淡然,施施然走下首座。他掐诀道一声“三莫赐福”,食指中指夹住一张符纸,随手一抖便点燃了。
他将烧过的粉末洒向茶碗,紧接着手指点了一些茶水,洒向顾春来。
水滴三两点,到了顾春来身上便化作了熊熊烈火。
顿时,殿内便响起一片惊叫声。
“是什么?是邪物吗?”苏芳淑害怕地缩在桌角,眼神却期期艾艾地看向魏策。
魏策掐诀而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林云清。
林云清轻轻挑了挑眉,火焰砰的一声,变得似有壮年男子那样高。
这团火燃烧了足足有一盏茶时间,余下的六位贵人已完全被这神奇的场景所震慑到。
“三莫赐福,业债已消,各有缘法,去吧。”
魏策掐诀,低声念出这番高深莫测的话。林云清手心微动,火焰逐渐消散。
众人再看地面上,哪还有顾春来的踪迹?!那么大的一团火,烧了许久,厚厚的地毯上竟没有一丝焦黑。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们的一场梦。
林云清垂眸,看着地面干净的毯子,耳朵里充斥着对教主魏策和三莫神的赞叹。
她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下一步,便是要由她亲自送顾春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