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电竞】 第12章 学长

古旧的老城区枝条下，飘扬着中老年市民悠闲的生活旋律。

避在宽阔马路一旁的人民公园，与穗城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一路相隔，却在喧嚣都市里兀自开辟出一小片悠然的庇荫。

广场舞音箱的轻漫旋律提醒都会里夹着公文包来往的佝偻身影，慢些脚步。

公园那群往蛇皮袋里捡垃圾的青年学生，初时兴致勃勃，渐也闲庭信步，融入了中老年旋律里。

眼前，意式庭园走道宽阔整洁，牙白石狮相视而立，冬日肃穆一览无遗。

顾瑾背倚凉亭一角，手里举着薄薄的素描本，落单在人群里。

从后面缓缓走近，依稀能辨认出纸上画的是对面鲁迅先生雕像，只是线条的表现一言难尽。

附近有好几个儿童画手，画工大致与他平起平坐，甚至更胜一筹。

少年在游戏里灵巧异常的一双手，遇上艺术却是□□了壁。

这奇异的反差感。

身后，时夕看着那幅画像，浅浅勾了笑意。

鲁迅先生若知道自己雕像还要遭此一劫，怕是要多说两句名言。

啪——

顾郢一手托着路上刚买的奶茶，另一只手掌忽搭在他右肩上，力度压得那标志的一字肩像猛然加了块秤砣，失了平稳。

笔头也便丢了原就不多的准头，把面部阴影勾成了一根麻绳。

顾瑾蓦然转头，微凝的眉目在看清来人后转瞬抚得不能再顺。

“你真在这里？”顾郢挑眉。

顾瑾收了纸笔：“骗你干什么？”

少年清朗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一旁时夕身上。

那清浅一窝笑意，不偏不倚落在肃穆的白石狮子间，唇色是健康而通透的红，于萧瑟纷扬的空气里柔和了眼帘。

“刚谈完商单，你姐催着来探你班。”时夕朝他摆摆手。

亭前正好是风道，长裤皮靴格外修身，风衣在寒风里猎猎作响，掀起尾边。

像是庭园里巡游的美女骑士，飒爽骑士靴与白披风。

唯有顾郢手上那杯加满了芋圆的奶茶破坏气氛。

顾郢：“顾瑾同学，怎么没和其他同学一起去捡垃圾？”

气氛荡然无存，顾瑾叹气：“我是带队的，那些都是院里大一的学弟学妹。”

有个班主任恰好出差，便抓高年级学生带队。

任务分下来，微信摇骰子，顾瑾正好中奖。

“原来是倒霉蛋一个。”

顾郢啧啧两声，搂过他肩膀，笑意莫名。

“刚才路上好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拿着手机偷拍你，看见没有？”

“没有，在练习素描。”顾瑾摇头。

他眼里只有鲁迅先生。

“画的不错，很有个性。”时夕昧心点评道。

顾瑾没应答，冷白清俊的面庞可疑地绷起一丝别扭。

他把素描本塞进了挎包，塞在最里面。

顾郢看热闹不嫌事大;“奇怪，你的那几个学妹怎么还没来加微信，刚刚就在那边互相撺掇来着？”

语气间，大有“顾家人就该被众星捧月”的自负。

她和顾茗两个“珠玉在前”，到弟弟这儿怎么能甘为人下？

顾郢替他反思，在学校里，顾瑾这种斯文类型难道不吃香？

然而看上去是三好学生，心里指不定藏着多少叛逆......

顾郢暗戳戳分析老弟心底，想化身照妖镜揭他天然乖外表下的狐狸尾巴。

不管什么年头，狐狸精总是吃香的——要不是没有机会，谁不想当纣王？

“你流感还没好，注意社交距离。”

顾瑾掀开她的胳膊，把照妖镜推到一边。

顾郢：“什么时候走人？”

公园就这么大地方，二三十个人捡，僧多粥少。

一眼看去，地下哪里还有垃圾，再有就是学生自己刚喝完的矿泉水瓶了。

顾瑾看了眼时间：“五点社会实践结束，你们别等了，这里风大。”

顾郢正要开口回应，察觉什么，退到一旁。

顺带意味深长地把时夕也拉走，坐在亭子角落的石椅上。

三个身影推攘着上前，正是一小组捡垃圾的大一新生。

靠近上前，她们这才发现刚刚和顾瑾对话的“同学”似乎有些面生。

“唉，你们是哪个班的？”萌系小学妹用很有礼貌的语气问道。

“和他一个班的。”顾郢瞪着眼睛瞎说。

时夕没好意思搭话。

“啊，学姐好。”

扎着长马尾的女生最为开朗，不疑有他，先打招呼。

时夕就这么看着闺蜜对新生嘘寒问暖，装足了学姐的范。

天知道她会不会下句就暴露，她在皮靴里快抠出了地下室。

借着交实践报告的正当名义，三人逐一加了顾瑾的好友，等在一张登记表上盖了章，几人还没走。

接下来才是正题。

“学长，晚上有空一起吃饭？”

马尾学妹微微倾身，眼色星星点点的期待，额头几近学长颌前，擦着一丝暧昧的边。

实践活动结束就是饭点，解散后正好方便去附近的步行街，简直水到渠成。

顾瑾皱眉，正思考如何措辞婉拒。

“我们先约了他去看电影，抱歉。”

“顾学姐”忽然跳出来，探爪一捞他的手，简直亲密无间。

“啊，那下次再说......”

她飞快地明白什么，连忙收回上半身角度，灰溜溜准备撤退。

“这么辛苦，学姐请你们喝奶茶？”顾郢面不改色地热情四溢。

“不用了。”

马尾一翘，学妹连忙摆手，跟上组员提着轻飘飘的蛇皮袋就走。

顾瑾转过头：“看电影？”

“我们？”时夕挑眉，带上她干嘛。

“就这么随口一说，打发人而已，晚上一起吃饭倒是应该。”

顾郢云淡风轻目送学妹走远，捏了捏手里喝完的奶茶。

“你们加油，我去丢个垃圾。”

她这一走，亭子里更空出了地方。

恰好时间也接近五点，打卡走人的小组渐渐都来顾学长这里报道。

时夕渐觉这凉亭是风口浪尖，来的学弟总要瞟她两眼，学妹也为顾瑾驻足。

而且或许是自带几分杳杳书卷气，她不用解释，人家就当她是学姐。

特别是学妹一来，上来通常先夸一顿学姐气质好、身材棒，先试探性加她微信。

然后再转投顾学长，“顺带”要个微信。

时夕不像顾郢爱扮演热心学姐，只觉平白地累人。

只是她刚想撤，收到顾瑾一双无助的眼神。

在别人眼里清冷寡淡，像石中剑般挺拔在亭子里的顾学长，这会儿低着褪尽凉薄的眼皮，努力挽留着她。

好吧，她一走，顾瑾真就成了孤岛。

而且这片孤岛格外惹眼，让人忍不住想抢滩登陆。

“晚上我们几个宿舍破冰，学长来吗？”

又是抢滩邀请。

顾瑾现学现用，表示买好了电影票。

时夕适时掩护，巧妙地挽着衣摆，轻搭顾瑾肩侧，几乎没有力度，但从对面看，自然就脑补出般配。

同时，顾郢不知从多远的地方丢完奶茶杯回来。

迎面看见还有学妹没走，美眸一转，步伐直勾勾向前挽上老弟修长的腕。

刚接受了学长名草有主的学妹瞳孔地震，略显僵硬地快步离开亭子。

顾瑾绷紧下颌：......他寡王的英名，碎了，渣都不剩。

下一组的学弟正好也进来，拎着蛇皮袋熟练在表上签了名。

略一犹豫，试探：“学长，垃圾袋交给你吗？”

顾瑾脸色一黑，眸光一撩。

“我是学长，不是垃圾站长。”

**

最近，顾郢特别喜欢一张表情包。

我捡垃圾回来了.jpg

每次出门回来，便发在三人的小群里。

年末的这一个月，顾郢、顾瑾和时夕，生活短暂地交叠在一起。

闲来无事建的讨论组，起名【捡垃圾小分队】。

顾郢声称此名用意深远，有警世之意，驳回了顾瑾数次改名之图。

抱病尚且能扛能打，病愈后的顾郢更是活蹦乱跳。

白天鹅，小蛮腰，从大家茶楼到市井小店统统都没错过。

不妙的是，顾瑾成了她的“接班人”，病倒在流感之下。

时夕也明白过来，当初少年的警告是肺腑之言。

或许是姐弟间有什么特别的羁绊，有顾郢病倒一个，就有顾瑾一个。

她作为室友，也遭了殃，但仅限于轻咳了两天。

原本一周还有回校两回的顾瑾彻底告病在家，一双剔透的眼皮上淡淡浮起红丝，气息日夜滚烫。

时夕两次出门，看见他叫的清淡外卖都还挂在门把手上，无人认领。

她猜测，小房东症状恐怕不轻。

这天，顾郢早早溜出门。

时夕一个人守在房间，没有出行的打算。

她有所关注的LPL春季赛如期开赛，走向出乎绝大多数粉丝预料。

顾郢竞猜果然没失手，CXG首战告负，而且第二把被TR打了个玲珑塔，全场什么资源都没赚到，结束的一刻都只有干巴巴两个人头。

去年的一号种子队伍输得不能再难看，虽然没有镜头，时夕已经能想象到赛后休息室里顾领队阴沉的脸色。

反而是TR上路曾经某夜惨败给小学生的robe选手，收获一众赞美。

【经过那一夜，阿响成熟了】

【LPL进步果然离不开后浪的鞭策】

【这一胜我愿分给小学生三分之一功劳】

时夕回头看了录播，上路差距的确明显，在这个偏向于下半区的版本里，CXG硬生生被上路撕开了一道口子，怎么也填不回来。

她记得自己还执教时，如今的上路选手是二队首发，训练赛两队之间常有，没显出这么多毛病。

出问题的恐怕不止一两位选手。

她有些犹豫，是否要和顾茗谈一谈。

毕竟老东家就算和她一刀两断，顾茗还是帮她不少，有些情分。

靠在桌前，时夕指尖轻点着微信列表里的名字，又退出来。

提示音响起，打断她的犹疑。

是顾瑾。

【上次买的药还有吗？】

有的，顾郢只吃了三次就残血复活，然后自己休养得活蹦乱跳了。

时夕回复过去。

【你在家？能帮我挂门上么？】

时夕回了个好，把就放在桌旁的药包好，拎起钥匙推开门。

对门的把手上，已然挂着一份瘦肉粥。

时夕想起早间疑似外卖小哥的动静，微微挑眉，靠前挑起出餐单，八点半点的外卖。

现在呢，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顾瑾自己叫的早餐，撂了一上午？

现在还找她拿药，他醒着，但没吃早餐。

病得这么重？

时夕心底慢悠悠浮起些担心，轻敲两声门板。

木门那种沉闷厚重的声音往里蔓去，随后是数秒寂静。

“顾瑾。”她又喊他名字。

一次没有得到回应，第二声尾音刚落，门锁轻轻响动。

四下悄然，少年胳膊肘倚着门框，背后是厅里一片昏暗，正衬他眸光黯淡。

“你早餐还没拿进去。”时夕提起凉透的肉粥，在他眼前晃了晃。

“......忘了。”

顾瑾干巴巴地答。

其实也不是完全忘了，他一早点餐时还没那么难受，等又隔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不好动弹了。

粥也就没力气吃，孤零零挂在把手上好几个小时。

这会儿被她连着药一同端进来，倒是正好餐药共进。

他接过袋子的提手，润了润喉咙。

“谢谢。还有什么事吗？”

他面色白得吓人，脑门上虚掩的短发缝隙里藏了一抹湿漉，快要落进狭长的眉睫里。

时夕没被他那恹恹的眼色赶走，反而把人轻轻往里推了推，顺便掩上门。

“我帮你热粥。”